他从搁在桶沿的玉匣中捻出一枚丹药。丹丸不大,浑圆如鸽卵,颜色是深沉的墨玉色,表面隐有暗红纹路流动,仿佛凝固的血脉。这便是血浴丹了。他指尖微松,丹药无声滑落,“噗”一声轻响,砸入温热的浴汤里。
奇异的景象瞬间绽开。那墨玉色的丹丸甫一触水,便如投入滚烫油脂的冰晶,边缘骤然消融,化作一缕缕极细、极柔的血色丝线。它们并非散乱无序,反倒如同拥有生命的微小水螅,又像是某种神秘植物的根须,在水中灵动地舒展、蔓延、彼此缠绕。深红的色泽迅速晕染开去,将一桶清澈的热水,染成一片不透明、带着奇异光泽的暗红琥珀,仿佛桶中盛着的,是一泓浓缩了落霞与生命精粹的琼浆。水面之上,唯有他露出的肩颈头颅,清晰如故。
蜀道林深吸一口气,任由身体向下沉了沉,直至水面堪堪触及下颌。几乎是同时,一种温和而坚定的暖意,悄然贴上了他的皮肤。不是灼烫,更像初春时节晒暖的溪水,裹挟着难以言喻的勃勃生机,自周身十万毛孔,丝丝缕缕地渗入。
这暖意钻入皮肉,温柔地抚过每一寸经络。白日里强行催谷灵力留下的、那些细微如发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痕与滞涩之处,在这股温润药力的滋养下,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迎来了一场无声的春雨。暖流所过之处,细微的损伤被悄然弥合,滞涩之处重新变得柔韧通畅。药力如同拥有灵性的溪流,细致而耐心地浸润着他体内每一寸灵力流转的路径,那些强行催谷后残留的、细微如蛛网的暗伤,被这温润的力量无声地修复、抚平。
体内原本如倦鸟归林、缓缓流淌的灵力,此刻也仿佛被这无处不在的暖意唤醒。无需刻意催动,它们便自然地活跃起来,在修复一新的经脉中加速流转,如同被春风唤醒的溪流,带着一种饱足后的温顺与活力,涓涓汇向丹田气海。那轮悬于气海、象征筑基中期修为的灵力漩涡,旋转得更加沉稳有力,吸纳着这股带着药力精华的暖流,将其转化为自身精纯的底蕴。
蜀道林心神沉静,闭目内视。意识如灯,照彻内腑。只见肺腑脏器在灵视之下,隐隐透出一层极淡、极柔和的玉色微光,温润莹然,如同被精心擦拭过的上等璞玉,映衬着血脉经络中奔流不息、带着淡淡红意的药力精华。这光芒虽弱,却异常纯粹,昭示着脏腑正被精纯的药性滋养,生机勃勃。
那一直萦绕在筋骨深处、挥之不去的酸胀与沉重,此刻如同被温水浸泡的坚冰,正一点一点地瓦解、消融。每一次呼吸,都感觉有新的力量从骨髓深处滋生出来,取代了那顽固的疲惫。仿佛深埋于冻土之下的种子终于等到了破土的暖流,沉重的束缚被寸寸剥离。最后,只剩下那纯粹、温和、无处不在的暖意,如一件无形的羽衣,温柔地包裹着他每一寸血肉,每一个窍穴。
时间在氤氲的水汽与体内暖流的交融中悄然流逝。桶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暗红琥珀之色,正随着药力的渗透与吸收,一点点变淡,由深红转为浅绯,再至淡粉。水中的血色丝线早已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只余下最初那微微浑浊的水色。当水面终于恢复近乎澄澈,只剩下一层若有若无的淡红水晕时,蜀道林倏然睁开双眼。
眸中再无一丝倦怠,清亮如洗过的寒潭,映着水汽蒸腾的微光,锐利而沉静。激斗淤积在四肢百骸、沉甸甸如铅块般的疲惫感,已然随着那褪尽的血色,彻底消散于无形。他肩背微动,筋肉骨骼发出一阵低沉而流畅、如同新弓上弦般的轻鸣,积蓄的力量在每一寸肌理下奔涌。那是一种久违的、从内而外焕然一新的轻盈与充实,仿佛身体本身便是一柄重新淬火磨砺过的利刃,寒光内敛,锋芒待展。
他缓缓从温热的浴水中站起,水流沿着他紧绷流畅的肌肉线条蜿蜒滑落。蒸腾的水汽在他周身缭绕,如同初春破晓时分的薄雾。窗外夜色正浓,而蜀道林立于水汽之中,眼神锐利如刚刚淬炼完毕的剑锋,无声地刺破这短暂的宁静。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在了城外的军营上。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偶尔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鸟鸣声。蜀道林御剑而来,剑光划过天际,如同一道流星,瞬间便落在了军营的入口处。
此时,周王朝已经彻底覆灭,军队们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前往城中。几个士兵看到蜀道林御剑而来,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恭敬地行礼。蜀道林微微点头,示意他们继续做事,然后缓缓走向闻人烬烛的营帐。
营帐外,一层淡淡的结界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蜀道林轻轻挥了挥手,结界瞬间散去,仿佛从未存在过。他走进营帐,只见一位身穿简朴青衣的女子正坐于床榻上,手中翻阅着一本泛黄的书籍。女子的面容清秀,眉宇间带着一丝坚毅,只是此时眼中却流露出一丝迷茫。
听到脚步声,闻人烬烛抬起头,看到蜀道林向自己走来,她连忙放下手中的书,起身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蜀道林微微一笑,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哦,你怎么知道是我要救你呢,就不能是乌王舍不得你,死了可惜才让我救你的?”
闻人烬烛摇了摇头,眼神中透出一丝坚定:“不可能,乌王当时已做了决定,断然不会留我。说吧,为什么救我?”
蜀道林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悠然地说道:“也没什么,我就是对你有点兴趣!”
闻人烬烛皱了皱眉,疑惑地问道:“什么兴趣?”
蜀道林站起身,缓缓走到闻人烬烛身旁,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当然是人了!”
闻人烬烛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她握紧拳头,然后又缓缓松开,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决然:“我这条命是你救的,如今我已是无家可归之人,你想要就给你便是。”
蜀道林一听,笑了起来:“行了,逗你的。你就不想知道你那些手下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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