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故事:再婚

换源:

  妈妈在物色再婚对象的事情,嘉懿一直都是知情的,毕竟妈妈还很年轻,即便是她想要就此孤儿寡母地带着嘉懿生活下去,旁人也是看不过去的。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是要尽快走出阴影,迎接新生活到来的,所以妈妈开始接触一些有发展可能的人。母女俩一起生活,难免会遇到一些问题是妈妈无法独自解决的,每当这个时候,那些叔叔就会出现,施以援手,然后留下来喝杯茶、唠会儿磕。

每当这个时候嘉懿总是会躲在房间里面,一方面她有点内向怕生,另一方面又不知道如何跟这些成年人相处,而大部分叔叔也是没有和小孩子搭讪交流的想法。虽然这里面的某一个在将来也许会加入她的家庭,但是作为小孩的她,是没有选择权和决定权的,顶多拥有一项知情权。  

她和妈妈虽然彼此心照不宣,一起迎来送走了好几位爸爸候选人,直到她初二那年,一位挺拔条顺、和蔼憨厚的叔叔频繁且持续地登门,她知道妈妈应该是要和这个叔叔确定下来了。

她和这个叔叔也不熟悉,只会在碰到时打个招呼,叫声叔叔,然后就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间了,不过这个叔叔的面相在中年人中属于讨喜面善那类,并且人还很高大,讲话的声音也算斯文,所以她对他的印象还不错,隐约听说他也带着一个小孩,是个比她大三四岁的男孩,是市重点高中实验班的学生,今年高二,但他们还未曾见过面。她很好奇会是怎样一位哥哥,对方对于新家庭成员的到来又抱有怎样的想法,将来是否能和自己相处的很好,亲如兄妹什么的她是不指望了,但彼此间客客气气还是要的。

这天妈妈要带嘉懿去和叔叔还有他的儿子见面,算是未来一家四口的初次见面,约好自驾去本市的一处自然风景区。

前一天晚上,妈妈就已经来到她的房间,把她今天要穿的衣服给她拿到床边了,全身都给她搭配好了,是妈妈认为的最得体的一身。

“明天你就穿这套衣服,我给你放在床边了哈。”

“叔叔家的哥哥,你明天要跟他友好相处,不要甩脸子知道吧。人家学习成绩很好很优秀的,你以后学习上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他。”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怎么都不应一声?”

“知道了。”

嘉懿其实无所谓穿什么,但她对于妈妈这种擅自做主的行为是充满反感的,她也曾经反抗过,表示自己有着不同的穿衣想法,并且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初中生,是可以拥有穿衣自主权的,但妈妈每次都没有正视她的抱怨,只是敷衍她说虽然她的搭配也是可行的,但不适合这次的场合,而即便是嘉懿自作主张,没有按照她指定的穿,她也会在嘉懿旁边一直念叨,直到嘉懿屈服。所以后来嘉懿不再反抗,沉默地接受妈妈的一切安排。

这天也是,嘉懿穿着妈妈给她挑选的连衣裙,有一个夸张的泡泡袖,但是腋下收的很紧,每当坐下的时候她都觉得勒得慌,提醒她要抬头挺胸,摆出端庄优雅的姿态,可能这就是妈妈的目的吧,时刻保持良好的仪态,显得乖巧有教养,但她只觉得拘束。

在叔叔他们人还没来之前,嘉懿就已经在脑海里排练待会上车要怎么问好了,等上车坐定以后她就先跟叔叔打招呼,然后叔叔应该就会介绍那个哥哥,她再跟问哥哥好。

很快叔叔的车就来到了他们家楼下,她上车以后就看到了坐在副驾的江衍,穿着件格子衬衫,侧脸轮廓能看出鼻子很挺。随后他回过头来跟她们打招呼,嘉懿得以看清了他的正脸,他的刘海有点长了,都盖住眉毛了,如果在嘉懿他们学校,这是要被教导主任带出去理发的。刘海下面那双眼睛是嘉懿目前为止在男生身上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瞳仁黝黑有神,眼尾稍稍下垂,笑的时候眼角下垂得会明显一些,给人感觉很温柔,鼻子对于男生来说显得有点小巧秀气,但是十分挺直,嘴唇略微偏厚,嘴角自然上扬,笑起来的时候露上排牙。是个不常见的清秀的帅哥,所以嘉懿对她印象很好。

叔叔热络地帮他俩介绍了彼此,江衍比她想象中平易近人,微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她也回以微笑致意,然后不再说话。跟她在内心排练的场景并不一样,确实那太夸张了,又不是电视剧,谁会那么夸张地打招呼呢,她到底还是做不到。

妈妈开始擅自替她打圆场。

“嘉懿你怎么都不喊人。没礼貌。”

“没事的,我们都自己人了,不用在意这些小事。”叔叔打圆场道。

“辛苦你们过来接我们了。”

“江衍你早饭吃了吗?”

“吃了,阿姨。”

后面她又絮叨了几句,批评嘉懿一直都是个闷葫芦,话少的要死,然后开始夸江衍怎么得体有礼。嘉懿对此恍若未闻,继续保持沉默,但是内心有点不开心,因为妈妈总是喜欢主动在外人面前揭露她的毛病,数落她的不是。

当旁人在吹嘘自己家小孩的时候,嘉懿的妈妈在附手称赞,当旁人为了避免单方面自吹自擂,顺带夸奖下嘉懿意思意思的时候,嘉懿的妈妈却不是那个王婆,而是王婆的对立面,当即就开始列举嘉懿还担不上这些夸奖的论据,甚至有时候还会将嘉懿的其他毛病抖落出来。而且今天是她跟这个帅气的哥哥第一次见面,她是想要在对方面前留下好印象的,于是她的脸色变得没那么好看了。

在她童年时期,一次与小伙伴的争端当中,明明是对方犯错在先,但是妈妈却将过错全归到嘉懿一人身上,反过头来安慰对方。事后她曾哭着质问妈妈为什么,明明对方有错在先,妈妈却只批评自己,甚至还安慰对方,明明犯错的人才是该被批评的。但妈妈却并没有跟嘉懿道歉,也拒绝承认自己的做法有问题,向嘉懿输出了这样的观念,“对方是外人,自己是没有立场批评别人的孩子的,必须要客客气气地,但嘉懿不同,因为是自己的小孩,所以批评也是爱的表现”。

她不认同这样的观念和行为,因为更多时候她感受到的是一种伤害,所谓亲人,比起互相治疗,更多时候却在互相伤害。

于是在后来持续一小时的车程中,她都没怎么说话,低头玩着手机,刷班级群里的消息,虽然她很少参与,但很喜欢围观。江衍时不时会参与到车内对话当中,她打心底佩服这个哥哥,感觉行事十分得体,思想也挺成熟。和自己到底是不同的,他很主动,也愿意融入到这个新家庭当中,不知道是对本身对父亲再婚这个事情是赞同的,还是对于无法改变的事实只能接受然后往正面的方向推进。

从这个人的谈吐里,可以看出确实是个好学生,有着一种学生会主席的稳重自持,面对大人的时候举止大方,是嘉懿妈妈心中的满分孩子,并且还这么积极主动融入新家庭,想必妈妈一定是很满意这个继子的。嘉懿莫名地自卑起来,尤其是在这个新到来的哥哥的强烈对比之下,愈发觉得自己长相和言行举止都不出挑。江衍当然对嘉懿心里这些小九九毫不知情,在之后始终都对自己态度良好,竟比嘉懿那些表兄堂哥还要像她哥。

到了景区下车以后,嘉懿才发现这个哥哥长得很高,到底是个高中生,确实和她班里那些男同学不太一样,明显要成熟许多,他们四个人走在一起,乍一看是极其幸福的一家,有儿有女,男帅女靓的,多么令人艳羡。所以有时候就很滑稽,所谓的幸福,往往都是在旁人眼里的,但是深入了解以后,就会发现生活总是赋予你们一地鸡毛,每家都缺个清洁效果好的吸尘器。

“我们要不要坐船到湖心那座岛去?”在沿着湖边长堤走了很久以后,妈妈大概是觉得有点疲惫,所以提议去坐船,对此大家当然都是赞成的,所以一行人租了一个小船,往湖心岛前进。

到岛上以后,妈妈和叔叔一起走在前面,嘉懿因为在回一条短信所以渐渐地落在了后面。

“怎么不开心?”突然的一句话让嘉懿猛地抬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这句话看起来是个疑问句,其实问的人心里早就有答案了,而他心里的答案也是正确的答案,但是被一个外人就这么戳中了心思并且直白地问了出来,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还没等她想好答案,江衍就自顾自地把话接下去了,“心情全写在脸上了,是因为你妈妈之前那些话吗?但你这样生闷气也无济于事,你妈妈不会觉得她说你有错,反而还会觉得你认错态度不行,下次肯定还会继续这样”。

他的话一针见血,嘉懿的脸颊不由地就升温了起来,因为江衍说的都是真的,她无力反驳,更遑论狡辩些什么,这个人居然就这么看穿了她的心思,是因为自己还是个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初中生,而对方已经是高中生的缘故吗?嘉懿不懂,忍不住追问他,如果是他的话,会怎么应对。

“当然是不给别人挑剔我的机会。”

“我想我就是表现得十全十美,我妈妈也能找到我的错处然后无限放大,这个问题的唯一解决方式就是我不是我妈妈的小孩”,嘉懿不禁喃喃自语道。

“……”

果然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江衍也无法回答。

因为这场对话,嘉懿觉得跟江衍亲近了一些,至少这个哥哥除了长相,性格也是不讨她厌,她可以接受她成为自己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