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鞋底在青石板上擦出刺啦声响，夜风裹着潮湿的苔藓气息扑面而来。
直到望见青蚨谷药园的竹篱笆，他才敢放缓踉跄的脚步。
后颈的冷汗顺着衣领滑进脊背，湿漉漉地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凉意。
他抬手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方才白无常锁魂链带起的阴风，此刻还在识海里嗡嗡作响，像是无数冤魂在耳边低语。
“呼……”他扶着篱笆深吸口气，鼻尖萦绕着夜露与竹叶混合的清苦味道。
月光从竹缝漏下，在掌心的羊皮地图上投下斑驳光影。
那两个字像烧红的铁锥，正透过羊皮纸往肉里钻。
林远山，林远山……他默念着这三个字，喉结滚动，记忆里父亲最后一次给他揉药的温度突然涌上来——那年他七岁，父亲蹲在药炉前，用沾着药汁的手指点他鼻尖：“昭儿记着，青蚨谷的药草会说话，等你能听懂它们的声音，爹就带你去看真正的幽冥界。”
竹篱笆被夜风吹得轻晃，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林昭突然惊醒般攥紧地图，快步拐进杂役房后的矮棚。
这是他用三年时间在柴堆里掏的暗室，只有苏挽月知道入口。
空气里弥漫着干草与泥土混杂的霉味，夹杂着他熟悉的微弱木香——那是苏挽月留下的印记。
他猫腰钻进去，反手扣上木板，借着月光将地图平铺在草垫上。
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机械音里带着少见的波动：“检测到‘幽冥深渊’气息共鸣，相似度93%。是否触发定位？”
林昭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指尖微微颤抖。
他望着地图边缘若隐若现的暗纹，那纹路像极了母亲绣在他襁褓上的缠枝莲——母亲总说，那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命锁。
“定位。”他声音发哑，指尖轻轻抚过“林远山”三个字，“定位。”
羊皮纸突然泛起幽蓝光芒，原本模糊的路径瞬间清晰如刻。
暗纹顺着他的指尖游走，在地图中央凝聚成一座深谷的轮廓，谷口写着三个血字：生死门。
“昭哥哥？”苏挽月的声音从识海深处飘来，带着春夜细雨般的温度，湿润而温柔，“你又在看地图了？”
林昭闭了闭眼，将地图的影像传入识海：“这是我爹的字迹。苏苏，你能看出什么吗？”
识海里的光影骤然变幻。
苏挽月的虚影跪坐在月光里，指尖拂过地图，发间的木簪泛起微光：“这是幽冥深渊的密径图……但被人动了手脚。”她眉心微蹙，“你看这些暗纹，是生死门的气息。百年前幽冥之乱时，生死门被用来颠倒阴阳，后来被上古人族大能封在深渊最深处。”
“贸然进入会怎样？”
“轻则神魂俱散，重则……”苏挽月顿了顿，伸手握住他的识海，温热的能量顺着指尖流入，驱散了些许寒意，“昭哥哥，你现在的修为连金丹都不是。我能感觉到你神魂里的波动，是白无常的锁魂链留下的因果线。若要走这条路，你得先稳固神魂，再想办法……”她的虚影突然变淡，“对了，系统刚给的法则碎片，你用来温养神魂试试？”
林昭摸出那枚指甲盖大小的碎片。
碎片呈半透明的灰，凑近能听见细若蚊蝇的呢喃，仿佛某种古老咒语在耳边低语。
他将碎片按在眉心，立刻有清凉的能量顺着经脉游走，原本识海里的刺痛竟消了大半。
“苏苏说得对。”他望着地图上的深谷，指节捏得发白，“但我等不了。”
第二日卯时，林昭背着药篓站在药园主屋前。
晨雾未散，空气中漂浮着湿润的泥土味和药草清香。
钱老是青蚨谷的药监，此刻正眯着眼睛拨弄算盘，见他过来，算盘珠子“啪”地一停：“小昭，不是让你去后山采火灵草？怎么又要改采幽冥露水？”
“钱老，我前日在北坡看见片幽冥花。”林昭从怀里掏出半株带露的草，递上前去，隐约有一缕冰冷香气随风飘散，“这是试采的露水，您闻闻？”
钱老接过草叶，鼻尖刚凑上去，瞳孔突然一缩：“是幽冥露的清苦！”他抬头看林昭，少年眼底的坚定让他叹了口气，“罢了，你去。但日落前必须回来，最近谷里总闹阴火，莫要沾惹不干净的东西。”
林昭躬身谢过，转身要走，衣角却被人扯住。
老张蹲在墙角修药锄，布满老茧的手从背后伸过来，往他怀里塞了个瓷瓶：“续命丹，三粒。”他压低声音，药锄在地上画了道痕，“你小子总爱往险处钻，记住——”他抬头时眼眶发红，“你爹娘走时，也说过要活着回来。”
林昭攥紧瓷瓶，喉咙发哽。
他冲老张重重颔首，背着药篓往谷外走。
晨雾未散，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根绷直的弦。
出了青蚨谷，林昭顺着地图指引的方向，钻进了黑松山。
越往深处走，空气越冷，到后来他呼出的气都凝成白雾，呼吸间仿佛吸入了冰针，刺得胸口隐隐作痛。
当他跨过一道刻着古符的石梁时，后颈突然泛起寒意——那是被强者盯上的直觉。
“你执意前行，是想亲手毁掉命运的轨迹？”
阴恻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如同腐烂的树叶在风中翻卷。
林昭猛地抬头，正看见白无常踏雾而立，锁魂链在风中发出蛇信般的嘶鸣。
他的白衣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原本苍白的脸此刻泛着病态的红，眼尾的朱砂痣像滴凝固的血。
黑无常不知何时出现在他左侧，玄色大氅扫过地面，枯枝瞬间化为齑粉。
他的哭丧棒重重砸向地面，泥土里立刻钻出无数青灰色的手，将林昭的双脚死死缠住。
系统界面在识海炸开红光：“检测到因果迷阵！当前选项：破阵突围（风险值75%）、以幻制幻（需消耗法则碎片）、引动天劫（需渡劫期修为）。”
林昭的冷汗顺着下巴滴落，打在泥地上发出轻微的“滋”声。
他望着白无常扭曲的表情，突然想起苏挽月说过，鬼修最恨生者搅乱阴阳。
而他方才用法则碎片稳固神魂时，怕是又触动了这些鬼修的逆鳞。
“以幻制幻。”他在识海快速确认，将最后那枚法则碎片拍在地上，“苏苏，借我树灵之力！”
识海里传来清铃般的轻响。
林昭只觉周身泛起绿光，那些抓着他的青手瞬间萎缩成灰。
他咬破指尖，在掌心画出万灵契约符的纹路，八个半透明的幻象从符文中涌出，分别朝四个方向狂奔。
白无常的锁魂链“唰”地缠住其中一个幻象，却在触到的瞬间炸成烟雾。
林昭趁机矮身钻进灌木丛，他能听见白无常的尖叫穿透雾霭：“林昭！你以为这样就能逃掉？因果线一旦连上，就算你跑到幽冥深渊……”
声音突然截断。
林昭躲在树后喘息，胸腔里剧烈起伏，肺部因吸入过多阴气而隐隐作痛。
他抬头正看见黑无常站在方才的位置，帽檐下的阴影里，一双幽绿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黑无常抬起手，指腹在掌心轻轻一按——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阴司印记，正悄然贴在林昭后颈。
林昭没察觉。
他擦了擦脸上的汗，重新展开地图。
深谷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他能听见风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呜咽，像极了母亲哼唱的摇篮曲。
“爹，娘。”他低声呢喃，将地图重新收好，“我来了。”
雾越来越浓，前方出现一道被雾气笼罩的山谷。
林昭踩着满地腐叶往前走，完全没注意到后颈的印记正泛着幽蓝光芒，像一盏引魂灯，在雾中明明灭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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