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裹着林昭的身体翻涌时，他耳中嗡鸣如雷，仿佛有千万只铁蜂在颅骨内振翅。
再睁眼时，入目是漫山遍野的灰雾，像被泼翻的墨汁浸了天地，那雾气厚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五步外的景物便只剩模糊轮廓，如同浸泡在浑浊的泥潭里。
脚下石阶断裂成犬牙状，青黑苔藓从石缝里钻出，每一步踩上去都发出细碎的脆响——这哪是青蚨谷的生死门？
分明是被岁月啃噬了千年的幽冥古道，脚底传来的湿滑触感与刺鼻腥气让人作呕。
“叮——检测到法则碎片共鸣，是否启动‘因果推演’？”系统音突然炸响在识海，震得林昭太阳穴突突跳动，像是有人用钝器反复敲击他的头颅。
他踉跄扶住身侧断壁，掌心触到冰凉的石纹，指尖传来粗糙裂痕的触感，这才惊觉体内血脉正烧得发烫，滚烫的热流在经脉间奔涌，像是要将他焚尽。
半块青铜残片贴在胸口，像被投入熔炉的铁，隔着两层粗布都烙得皮肤发红——自父母失踪后，这残片从未有过如此剧烈的反应。
“启动。”林昭咬着牙低喝，喉咙干涩得几乎说不出话。
他早想过，父母留下的线索、系统的法则碎片、白无常说的“幽冥之子”，所有线头都该在这深渊里打结。
眼前的雾气突然凝成三缕光带。
第一条泛着冷白，画面里他转身撞开生死门，白无常倚在树旁笑，锁魂链缠上他手腕：“合作愉快，林小友。”可下一幕，青蚨谷药园的幽冥草突然枯萎，苏挽月的绿光在识海里急剧黯淡——系统提示音跟着响起：“关键机缘【九叶冥灵树觉醒】消失。”
林昭喉结动了动，唇齿间泛起一丝铁锈味。
他想起白无常病态的红瞳，想起对方说“命运的齿轮”时那丝怜悯——合作？
怕是要把他当棋子。
第二条光带是暗红。
画面里他沿着石阶往下，转过三道弯时，石缝里窜出无数黑鳞蛇，蛇信子吐着幽蓝火焰，腥臭扑鼻。
为首的灰袍人掀开山帽，半张脸烂成白骨，却咧着嘴笑：“幽冥之子的血，够我重修肉身了。”林昭被锁在蛇阵中央，胸口青铜残片迸出火星，可终究抵不过对方掐住他咽喉的手——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模糊了视线里苏挽月焦急的脸。
“重伤濒死……”林昭摸向腰间的百毒囊，手指触到银针的微凉。
他藏了十三种淬毒银针，可那灰袍人的气息比白无常更沉，怕是金丹境以上。
这一路深入，果然不是凭毒就能闯过的。
第三条光带最淡，像被雾蒙了层纱。
画面里他继续往下，石阶尽头是座朱漆剥落的古殿，殿门上刻着“叶清澜”三个篆字——那是母亲的名字！
笔画间还残留着淡淡灵力波动，显然是近日才刻下。
残片突然震得他掌心发麻，系统提示音混着苏挽月的轻唤：“小心……”再往后，画面就碎成了星点，只余系统标注的“隐藏风险值极高”在闪烁。
林昭盯着那三个字，心跳声盖过了耳鸣，连胸腔都随着这节奏微微震动。
十年前母亲临走前，就是摸着他的头说：“昭儿，若有一日残片发烫，就跟着它走。”此刻残片烫得他几乎握不住，哪还管什么风险？
“选第三条。”他咬着舌尖让自己清醒些，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系统音刚落，识海里突然泛起绿光。
苏挽月的身影从光里走出来，发间沾着细碎的荧光，像极了药园里她本体上的九叶。
她抬手按在林昭心口，凉意顺着指尖渗进血脉，驱散了灼烧般的痛楚：“你选的是最险的路，可我能感觉到……这里藏着解开你父母失踪之谜的钥匙。”
林昭这才发现，原本烧得他浑身发抖的血脉，此刻竟像被浇了清泉。
他望着苏挽月眼底的关切，喉间发暖：“你……能出来？”
“这深渊里怨气稀薄，我能短暂显形。”她指尖拂过他发顶，“但只能撑半柱香。昭儿，等下无论看到什么，都要攥紧残片。它……和这方空间有联系。”
话音刚落，系统空间里突然传来异响。
林昭念头一动，意识沉入空间——那株当初激活系统的变异幽冥草正疯狂抽枝，墨绿叶片上浮现出与石阶相同的青黑纹路，根须扎进系统空间的泥土里，竟扯得整方空间微微晃动。
“它在共鸣。”苏挽月也注意到了，“这深渊，和我本体被封印的灵脉，用的是同一种封禁术法。”
林昭瞳孔微缩。
十年前他偷翻《青蚨药典》，记得上面写过：“九叶冥灵树，幽冥界灵脉之核，封则灵脉闭，醒则万灵生。”难道这深渊，和封印苏挽月的地方有关？
“走。”他攥紧残片，转身往石阶深处去。
苏挽月的绿光裹着他后背，像团不会熄灭的灯，在浓雾中为他照亮前方。
与此同时，深渊入口处的雾气突然翻涌。
白无常从雾里踏出，锁魂链在指尖转出银弧，链环相撞的脆响惊飞了几只黑鸦。
他望着林昭消失的方向，病态的脸红得更艳：“他没选回返，也没选那条必死的路……倒比我想得更疯。”
“你早料到。”黑无常从另一侧现身，玄色大氅被山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悬着的引魂铃，“否则不会把第三条路的线索留在殿门上。”
白无常指尖摩挲着锁魂链，眼尾上挑：“那又如何？他以为推开那扇门就能找到答案？”他突然低笑起来，笑声里裹着冰碴，“等他看见门里的东西……怕是要后悔今天的选择。”
黑无常望着深渊深处，引魂铃突然轻响。
他抬手指向某个方向：“有动静。”
白无常的笑戛然而止。
他望着林昭离去的方向，红瞳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期待，有痛惜，还有一丝近乎疯狂的雀跃：“命运的齿轮，终于咬上了。”
林昭没听见入口处的对话。
他沿着石阶往下走了约莫半柱香，灰雾突然散了些。
一座古殿赫然立在眼前：朱漆门柱爬满青藤，门楣上“幽冥殿”三个金字已褪成淡金，最醒目的是门中央刻着的“叶清澜”——正是母亲的名字，笔画间还凝着淡青色灵力，分明是近日才刻上去的！
“母亲……”林昭喉头发紧，声音沙哑。
他伸手触碰那三个字，指尖刚贴上石面，系统提示音便炸响：“是否进入？风险值S级，气运增益 30%，因果线紊乱。”
石阶下的雾气突然翻涌如潮，远处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
林昭摸了摸胸口发烫的残片，又想起苏挽月说的“真相”。
他深吸一口气，掌心按在殿门上：“是。”
“吱呀——”
殿门缓缓打开的瞬间，一道血色光柱冲破雾层，直刺苍穹。
整座深渊剧烈震动，断裂的石阶纷纷坠落，撞在下方的黑暗里发出闷响。
林昭被气浪掀得踉跄，却看见殿内光影交错——有穿着古袍的人影在晃动，有他从未见过的玄奥阵图在流转，最中央的石台上，半块与他怀中相同的青铜残片正悬浮着，泛着幽蓝光芒。
“吼——”
一声低沉的咆哮从深渊最底层传来，震得林昭耳膜生疼。
那声音像极了上古凶兽的呜咽，又带着几分人的悲怆，仿佛被封印了千年的存在，终于察觉到了什么。
林昭攥紧怀中的残片，望着殿内翻涌的光雾，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喉咙。
而门内那半块残片，正发出与他怀中那半块相同的震颤，像在回应某种跨越千年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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