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出来吧，没事了！”
寂静许久之后，仙师大人的声音终于传来，船舱里顿时炸开了锅。人们呼啦一声从狭窄闷热的夹层里钻出，宛若劫后余生一般。
甲板上横陈着那头章妖的庞大尸身，墨色渐退，肌肤泛白。虽已死去，但二阶妖兽的余威仍未消散，叫人心口发闷。
船员们一眼就看见了它的胸腹被生生掏开的巨洞所在，那显然是妖核所在，早已落入千云生手中。
毕竟这些妖核对于修士来说，或者自用，或者是可以换灵石的宝物，自然最为珍贵。
更何况这枚乃是二阶妖兽所有，更是凡人难以觊觎之物。
不过也正因如此，妖核价值巨大，像这一枚就能换数十块灵石之多。
因此凡人与修士才能在东海这种险地勉强共生，凡人诱引妖兽，修士保护安全，坐收渔利。
凡人中最后现身的是老船长，他倒是衣衫齐整，指挥若定，将众人分派得井井有条。
有人修补船板，有人收拢渔获，有人忙着擦拭甲板上带着腥甜刺鼻气息的淡蓝血迹。
待得他把一切安置妥当，这才躬身来到千云生面前，满脸恭敬地道：“大人，这妖尸当如何处置？”
千云生见他先请示自己，颇有眼力。心想他能行走东海数十年，靠的或许正是这份老练。
于是他淡声问道：“我刚来东海，一切还不熟悉。正好要向老丈请教，一般你们都如何处置？”
老船长一听此言，目光一闪，立刻堆起谦恭笑意，被千云生尽收眼底。只见他伸出三根手指，娓娓说道：
“这其一嘛，自然若是大人所需，便是直接收取。只是这海兽体量庞大，常规储物袋未必装得下。仙师们出海多备大容量储物袋，不晓得大人可有准备？”
千云生点了点头，心下暗想：“看来以后入乡随俗，也得去寻一只大容量储物袋才行。”
老船长见千云生没有表示，不由得神色中更露出一丝喜色。
他接着道：“当然若仙师大人用不着，可由小人等托付拍卖行，卖了换灵石。大人只需坐收灵石，至多赏小人一份辛苦钱。”
说到这里，他又压低嗓音地道：“当然若是拍卖行不收的妖兽残躯，仙师也可留给小人等。”
“咱们凡人吃来虽不上价，却能大补气力，延年益寿。虽换不得几块碎灵石，但于我们这等粗命人，却是千金难求的恩赐。”
说完这句，他露出期盼的目光望向千云生。
千云生见他既市侩又知进退，讨的又只是些边角残羹，既得了便宜，又不至惹恼修士。
不禁想到自己第一次出船，再加上也不宜太过显眼，因此道：“既如此，往后妖兽尸体，除了我取用的，其余皆交由你处置。”
“你若卖得了好价钱，我自然不会吝啬赏赐。”
“是！”
老船长满脸喜悦，躬身退出船舱，对千云生倒是更加恭谦，这是后话。
至于千云生则取出刚得的妖核，凝神细视。晶光流转间映在他苍白面容上，宛若寒星。
他低喃自语，声音几不可闻地道：“加上这颗，我已有十六颗妖核了……”
“若能再得几颗二阶，或是一枚三阶，我便能再行一次献祭仪式。”
然而想到三阶妖兽，他神色微黯，掀开衣襟，露出胸口那块海碗大的伤口。
其内灵光幻灭，宛若星图，这是当年被摄魂幡拖拽穿越乱流时留下的伤痕。三年来祭炼无数，才将伤势逼退到只余最后一隅。
他轻轻一叹，心中暗道：“可惜这幡还是太破了一些，一击之力下，只能勉强压制二阶妖兽。真遇上三阶......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想到白令海中，遇到三阶妖兽的机会不大，他才稍稍宽心。干脆止住自己胡思乱想，只见他翻出一卷血色卷轴，上书祭炼法诀。
打开之时，一股苍茫的气息就自然地流露了出来。
千云生伸指轻轻摩挲，翻到自己需要的位置，轻声念道：“祭仪需绝阴之地或九幽之地，东海无绝阴，只能寻九幽之渊。”
只见这卷轴纸页间，还隐约渗着旧血的腥气，显然是之前无数前辈祭炼之时，都曾为之付出过惨烈代价。
千云生之前也曾数次祭祀，自然知道此道从来都不是白得之途。每一次祭祀，皆要以鲜血开路，以魂魄佐之。
若是踏错半步，不仅所获全失，更可能反受其噬。
但他也知这是唯一之途，因此虽然心底微微一沉，却也旋即阖卷压下此念。转而翻看收集来的各色风物志来，希翼从里面推敲出可能的所在。
“嘶......”
“头疼........”
就在这时，突然忽有一阵锐痛自眉心迸出，直贯魂海。千云生闷哼一声，连忙执幡运力，半晌之后，方才稍稍缓解。
他心知这是幡中魂魄又来反噬，不由长呼一口气，抬目望向窗外。
只见得这时夜幕已深，甲板上火光点点，船员们或饮麦酒，或赌骰子，或听一个瘦小少年绘声绘色描述方才的大战。
千云生神识一扫，暗暗摇头。少年只窥得一鳞半爪，却添油加醋，说得他仿若天神下凡。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不知真相，反倒更添敬畏。
他见那少年并不是真的知晓自己的身份，不由得暗自失笑，却又有一瞬间的失神，他恍惚间忆起自己年少之时，被人讲述仙师的传奇而心生向往。
但这念头一闪即逝，被他冷笑压下，反倒是在心中默默思量地道：“世人眼中，我只能是木修身份。至于鬼修之身，半点也不能泄露。”
想到这里他干脆合上书卷，目光投向无垠大海。只觉得残伤在胸，魂幡龟裂，前路虽然凶险，却也拦不住他一颗自救之心。
不过眼下四海茫茫，胸前伤口隐痛未消。他凝望远处墨色沉沉，轻叹地道：“九幽之地……你究竟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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