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纠站在张熙泽家门口，攥着衣角的手微微发抖。张奶奶给她扎了两个小丸子头，还往她口袋里塞了两个煮鸡蛋。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张熙泽的奶奶正在喂鸡，咯咯的鸡叫声让这个早晨显得格外宁静。
“真的不用我送你回去吗？“张熙泽倚在门框上，目光紧紧追随着纠纠。
纠纠摇摇头：“我自己可以的。“她顿了顿，又说，“谢谢你昨晚收留我。“
张熙泽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他的目光让纠纠有些不自在，总觉得那眼神里藏着什么她看不懂的东西，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看穿似的。
“回去吧。“张熙泽站在门框边，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好好跟爷爷奶奶说。”
纠纠点点头，转身往家走。她能感觉到张熙泽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那目光像是有温度一样，让她后背发烫。
直到拐过村中的老柳树，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才消失。纠纠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张熙泽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她。见她回头，他抬起手挥了挥。
回家的路并不远，但纠纠走得很慢。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她已经在心里打好了腹稿，要跟爷爷奶奶好好解释，告诉他们自己不是故意要离家出走的，想着要怎么说才能让他们明白自己的想法。她甚至想好了，如果爷爷奶奶生气，她就主动去厨房帮忙做饭。
可是当她走到家门口时，却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爷爷奶奶正在堂屋里吃饭，似乎完全没有发现她一夜未归。
纠纠站在门口，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收音机里放着戏曲。纠纠站在门口，听见爷爷说：“今天的粥煮得不错。“
“是啊，火候刚好。“奶奶应和着。
“纠纠？“奶奶的声音从堂屋传来，“站在门口做什么？快进来吃饭。“
纠纠机械地走进堂屋，在饭桌前坐下。爷爷正在喝粥，头也不抬地说：“昨晚去哪玩了？这么晚才回来。“
纠纠愣住了。原来爷爷奶奶以为她只是出去玩得晚了...
“我...“纠纠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快吃吧。“奶奶给她盛了一碗粥，“
纠纠机械地喝着粥，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她以为自己在爷爷奶奶心里很重要，可是现在看来...
纠纠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不知所措。
“我吃饱了。“纠纠放下碗，转身跑出了堂屋。
纠纠跑到了老柳树边，扶着树干喘气。她想起了张熙泽，想起了他昨晚说的话：“我妈妈也去了很远的地方...“
纠纠突然很想去找外婆。每次去外婆家，外婆都会给她做好吃的，会抱着她讲故事...
可是，纠纠又犹豫了。外婆年纪大了，她这样突然跑去，会不会让外婆担心？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本能地往村外跑。风吹在脸上，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带着阵阵的凉意，眼泪模糊了视线。她差点被路边的石头绊倒。她想起张熙泽说过的话：“既然他们不在乎你，那你就继续住我家吧。“
可是她不能这样，她不能一直住在别人家里。纠纠抹了把眼泪，对，去外婆家！
纠纠跑过田埂，跑过小溪，直到气喘吁吁才停下来，纠纠沿着乡间小路往前走，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站在通往隔壁村的岔路口。外婆家就在隔壁村，可是...自己根本不知道去外婆家的路该怎么走。上次去还是过年的时候，是爸爸骑着自行车带她去的。
太阳渐渐升高，纠纠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站在岔路口，看着两条蜿蜒向远方的路，突然感到一阵茫然。
纠纠蹲在路边，把脸埋在膝盖里。她想起外婆总是说“你爸妈在外面不容易“，想起每次去外婆家，外婆都会偷偷塞给她几颗糖。
可是现在......
“迷路了？“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纠纠猛地回头，看见张熙泽正倚在一棵树上低头看着她。他双手插在裤兜，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白衬衫被汗水浸湿了一片，额前的碎发也湿漉漉的。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你...你怎么在这儿？“纠纠结结巴巴地问。
张熙泽耸耸肩：“我跟着你来的。“
纠纠愣住了：“跟着我？“
“嗯。“张熙泽直起身子，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在她身边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剥开糖纸递给纠纠，“从你出门离开我们家开始，我就一直跟着你。“
纠纠接过糖，含在嘴里。甜甜的味道让她稍微平静了一些。
纠纠下巴抵在膝盖上小声问：“为什么？“
张熙泽看着远处的山：“因为我知道你会难过。“
“我还知道你会迷路。“张熙泽转身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痕，“还有你会哭。“
纠纠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低下头，不敢看张熙泽的眼睛。：“他们...他们根本不在乎我...“
“不是的。“张熙泽突然说，“他们只是太习惯了。“
纠纠抬头看他。
“就像我奶奶，“张熙泽继续说，“我妈妈刚走的那段时间，她总是忘记给我做饭。不是她不在乎我，而是她太习惯有妈妈在的日子了。“
纠纠愣住了。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想去外婆家？“张熙泽问。
纠纠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我不知道...“
纠纠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着张熙泽的侧脸，发现他的睫毛很长，在阳光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你知道吗，“张熙泽突然说，“有时候大人不是不在乎，只是他们表达的方式和我们不一样。“
纠纠低下头：“可是他们根本没有找我...“
“你爷爷奶奶也是一样。“张熙泽说，“他们太习惯你在身边了，所以才会觉得你只是出去玩得晚了，在人家家里住下了，或者他们觉得你很快就会回来。““
纠纠咬着嘴唇：“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
“那就直接说啊。“张熙泽站起来，向她伸出手，“我陪你回去。“
纠纠看着张熙泽的手，突然觉得这只手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拉起来一样。她抓住张熙泽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两人一起往纠纠家走。路上，张熙泽一直牵着纠纠的手，握得很紧。纠纠试着抽了抽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了。
“别动。“张熙泽说，“万一你又跑了怎么办？“
纠纠觉得这话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她满脑子都在想待会儿要怎么跟爷爷奶奶解释。
纠纠咬着嘴唇不说话。张熙泽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要不要听听我的建议？“
纠纠点点头。
“回家，直接告诉他们你的想法。“张熙泽说，“告诉他们你不想让他们打电话，告诉他们你舍不得他们，也害怕和爸爸妈妈相处。“
纠纠抬起头：“可是...“
“没有可是。“张熙泽打断她，“你要相信，他们是爱你的。只是有时候，大人也需要我们教他们怎么爱我们。“
纠纠愣住了。她从来没想过，原来大人也需要学习。
“走吧，那就先跟我回家吧。““张熙泽站起身，向她伸出手，“然后你准备好了我陪你回去。“
纠纠这次主动握住他的手，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她跟着张熙泽往回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纠纠被他拉着往回走，心里乱成一团。但她莫名地觉得安心。
回到张熙泽家，张奶奶已经准备好了午饭。纠纠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几口汤就放下了筷子。
“看着我。“张熙泽突然说。
纠纠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黑得发亮，像是能把人吸进去。
“你想明白为什么爷爷奶奶不找你吗？“张熙泽问。
纠纠摇摇头。
“因为他们相信你会回来。“张熙泽说，“就像我妈妈，她说她会回来，我就一直等着。“
纠纠愣住了。她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是说...爷爷奶奶不是不在乎我？“
“对。“张熙泽笑了，“他们只是太相信你了，相信你会自己想明白。“
纠纠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豁然开朗。她站起来就要往外跑，却被张熙泽拉住了。
“等等。“他说，“我跟你一起去。“
纠纠看着他，突然发现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她看不懂的东西。那眼神让她心里发慌，却又莫名地安心。
“好。“她点点头。
张熙泽牵着她的手往家走，一路上都没松开。纠纠能感觉到他的手心在出汗，握得很紧，像是怕她跑掉似的。
回到家时，爷爷奶奶正在院子里晒豆子。看见纠纠，奶奶愣了一下：“你去哪儿了？“
“对不起...“纠纠扑进奶奶怀里，“我不该离家出走...“
爷爷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回来就好。“
纠纠深吸一口气：“奶奶，我有话想跟你们说。“
她按照张熙泽教她的，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我不想让你们打电话，不是不想见爸爸妈妈，只是...只是...“
“傻孩子。“奶奶突然把她搂进怀里，“你怎么不早说？“
爷爷轻抚着纠纠的头发：“我们知道了。以后有什么事，要直接跟我们说，知道吗？“
纠纠点点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纠纠抬起头回头看向门外，看见张熙泽站在门口，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他朝她笑了笑，转身离开了，还留着一片被踩倒的野草。
纠纠突然觉得，那道影子像是要把她永远笼罩在里面一样。但她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回家的路。
想起在回家的路上。
“张熙泽！“纠纠喊住他。
张熙泽看向纠纠，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谢谢你。“纠纠说。
张熙泽笑了：“下次要是再离家出走，记得来找我。“
纠纠也笑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纠纠看着他的身影，突然觉得这个总是奇奇怪怪的男孩，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