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水挑到了厨房,赵元把水放在了大水缸边就要走。
前脚准备出去,后脚统管就带着几个家丁,风风火火的进来了。
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看的后厨做工的几人一脸烦躁。
纷纷低下头各忙各的,装作没看见。统管一副狗仗人势的样子,睁眼瞎,指着水桶大声质问:“哪个不长眼的,挑水都不会,水都撒在了地上。”
厨房几人不作声,这摆明就是故意找茬。这小公子挑水一事府邸上下人尽皆知,身为统管怎么不可能知情?
见没人作声。
又假意转头看了眼身边,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满脸堆笑:“瞧我记性,原来是小公子亲自动手。”赵元十分无语,也没有戳破,只想快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这套变脸功夫堪比京剧。
随后又开始发号施令,趾高气昂的命令:“相爷今晚回府,都给我好好做,什么鱼香肉丝,油爆大虾通通做上,相爷好不容易回府,要是怠慢了,饶不了你们。”
闻言众人瞬间齐声回应:“是!”
统管这才走了。
前脚一走几个小厨娘就议论:“拿着鸡毛当令箭。”另一个端着洗好的青菜到灶台,提醒:“快点干活吧。“
这些厨娘大多年轻,都是奴才,在相府做活都是有过人之处。
被一个狗腿颐指气使,谁都不好过。看在月俸尚且不错的份上,才一直忍气吞声而已。
看着她们背后议论,赵元一下子出神,脚边被人撞了一下。低头看去,一个厨娘端着洗菜盆在地上舀水。
他这才注意自己挡着她了,不等他让开,小厨娘反而先行礼让
:“小公子,烦请让让,奴婢要打水洗菜。”她一副恭敬但是不卑不亢的样子,似乎没有收到适才统管的打压影响。
赵元心中升起欣慰,总有人会好好过自己的人生!
他默默让开,看着厨娘认真洗菜,青菜在她手里分外听话顺从。就连溅出来的水花都十分规矩,没有到处飞。
水珠迸溅而起随着,跟着厨娘清洗动作来回翻转,赵元看的有些愣住眼神定格不知思考什么。
寒冬总是来的猝不及防,让人始料未及。
一向门庭冷清的宰相府今日却热火朝天,门里门外,仆人忙前忙后脚不沾地。婢女端着火盆,步伐急切,手上的火盆柴火正旺盛,火星子发出迸溅声。
火星往外飞溅,落在婢女白皙凸出的手腕关节上,烫出红痕,婢女却浑然不在意,脚步飞快一直走向偏院。
偏院冷落寂寥,鲜有人涉足,此刻却灯火通明了一夜。仆人婢女一盆接一盆的火盆,一旁的管事指挥着他们,嘴里还不忘损一下:“快点啊,相爷回来完蛋了。”
闻言,婢女们更加慌乱,慌乱之下一个婢女撞翻了火盆,铁盆从手里掉落,柴火散了一地,铁盆摔的巨响。
片刻的寂静之后,屋内传来一虚弱又压抑的轻声呻吟。
婢女脸都白了,呆站着,管事几步上前,跃上台阶转身对着吓傻的婢女一脸恨铁不成钢,拍了一下她胳膊,大声斥责:“动作快啊。”婢女这才蹲下来收拾一地狼藉。
那声音很小也很克制,许是太过难受,忍不住了才叫出声来“好难受。”屋内脚步声瞬间杂乱不堪,众人七手八脚,一时间乱作一团。
一个嬷嬷咬了咬牙,上前看着床上脸色煞白,满头冷汗,疼的不成人样的赵元,眼里闪过一丝狠辣与怜悯。
赵元只觉得骨头都要融化,全身热的难受,呼吸间喷洒的热气烫的人都畏惧,眼前重影挥之不散,看不清事物。
好似野火燎原,烧不尽春又生。
他张开口想要说话,喉咙却像被棉花堵住,水泄不通,进气出气都困难,赵元抬起手
试图拉住什么。
他整个人好似被火烧,又疼又煎熬。
身体里传来骨头被一寸寸碾碎的感觉,手指痛的痉挛,揪住了床单,指关节发青,折腾了一夜赵元没力气再抵抗,呼吸间尽是颤抖。
天边泛起鱼肚白。
一夜未果,上了一夜朝,赵觉坐上了回家的马车,一路上都在揉太阳穴,一脸困顿。
管事见天亮了
顾不得那么多,冲进房间,扫了一眼见屋内几人呆若木鸡,决定亲自上手。
他粗暴的挥开赵元按在小腹的手,用力的朝着柔软的地方压下去,感受到手下的身体,猛的一顿,然后手脚无助的乱动,身下的被单被踹的褶皱不堪。
他不管赵元反抗,直到空气中传来血腥味才罢手,房间的人均是面露不忍,敢怒不敢言。
赵元身下溢出源源不断的鲜血,很快染红了床单,殷红的血迹,衬托的脆弱煎熬的少年更加可怜。
管事的力排众议。
吩咐手下把这儿打扫干净,别留下痕迹。
仆人纷纷行礼应声。
几人蜂拥而上,很快房间一切如初,一切弄好之后离开了这儿。
赵元被丢在房间,无人伺候。
门外传来管事阿谀奉承的声音,既谄媚又畏惧:“相爷您来了?小少爷睡着呢,别打扰他算了。”
赵觉累得要死
撇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随口答应:“嗯也行。”声音里满是冷淡。
赵元全身疼,扶着床栏杆起身,手上青一块白一块,他白色的长袍上是尚未干涸斑驳的血迹。
他那里疼得厉害,浑身没力气,试图叫人嗓子却干哑,稍微发力就扯着整个喉咙裂开似的疼。
只好放弃。
自生自灭躺了一夜,第二天,门外的马夫驾马,车轴滚动,几声马蹄踏地过后没了动静。
疼的一夜未眠的赵元,起来了。
他从小身患隐疾,太医断定活不过十八,今年就是十八了,距离生日还差三个月。
母亲从记事开始就未曾见过,出身未知,面容未知,年龄家乡未知。赵元对于母亲这个词,更多的是陌生和麻木。
他自小患了怪病,起初只是浑身发冷,都以为是大冬天冻坏,结果并非如此,这病好似娘胎自带,不似沉疴顽疾倒像是长在骨头里分离不开。
也喝了许多珍惜药材,都无济于事,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回响。
寄人篱下,宰相府里还有一个嫡出,主母亲生是嫡长子。赵极身份尊重,造就了他目中无人。性子桀骜冷漠,十分自私凉薄,母亲和溺爱父亲的疏忽造就了他嚣张跋扈,肆意宣泄不满的性子。
因为在府邸之中是个外人,并没有什么名分。
一日三餐,起初都是吃些前一天剩下的馒头充饥。有时馒头吃完了,就饿着。饥一顿饱一顿,落下了胃疾时不时疼的翻来覆去。
赵元在房中看书,他喜欢民间话本,喜欢鬼怪志异。不知不觉看到了下午,肚子饿的咕咕叫。
这个时辰估计赶不上吃饭了,仆人基本不会留饭给他。
他也只好忍着饿瘪了的肚子,在院子外赏鹅毛大雪和冬景。
直到脚步声由远而近,一个丫鬟,鹅黄色莲叶裙子,后面绑着黄色发带,长发垂落腰间,长相甜美文静,是林诱,赵极的贴身婢女。
林诱看见了赵元,神色慌张看到周围无人才顺势跪坐下来。把一直塞在怀里的油纸包递给他。赵元看着她脸上未消退的冻红和发丝上的雪,愣了一下,有些错愕,而后恢复了平静询问:“这么冷,跑老远有什么事找我吗。”
她忽然不说话,张着水灵灵地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瘦小少年,看着他不打算做什么,脸色有些着急染上了催促意味。
她眼睛很圆很大,是标致的杏眼。她眼尾比较长微微上挑,有几分刻薄和锐利之感。
但是不影响它的美丽。
盯着赵元的脸和手上的油纸包,来回扫了几下。
语气带着催促,面色却不减笑意:“打开啊看看!里头是什么?”
林诱长得极其清纯,清纯却又有不少攻击性。二者可以说截然不同的感觉,集合在一张脸上。在她脸上却不违和,反而更加美丽。
赵元内心犹豫不决,在手里的油纸包被攥紧发皱。
他突兀的的笑了一下,他和这个贴身婢女只是见过几面。她为人大方仗义,借着有些权利,给他这个吃不饱饭被排挤的外来者,背地里送过几回吃食而已。
声音不大,却足够传遍了小院子,不远枯树枝头雪垂,砸出轻响。
林诱看赵元迟迟不肯拆开,瞬间气上心头。小脸染上了羞怒,面色都跟着红起来眼神多了埋怨之色,开口抱怨
:“你怎么不吃,不喜欢我带给你吃啊?”。
少年听了有些歉意,面色浮现了窘迫和歉意。
而后紧忙拆开了包装,隔着厚厚油纸都可以看见渗透的油脂。不大的团子,却包了一层又一层,好不容易拆开里头一个大肘子赫然出现。
在林诱的注视下,赵元啃了一口,慢条斯理的吃下一个猪肘子。她也离开了,她是贴身婢女很多事情抽不开身。
林诱大步离开了。
后厨紧锣密鼓,筹备晚宴,一大群人都在应付家主到来。
赵元没有参与其中,之前婢女在玩耍时一只纸鸢被风吹跑,挂在了树杈上。如今闲来无事,他爬上去帮忙拿下来,结果积雪太滑了一脚踩空从树上摔了下来。
不小心被划伤了小腹,鲜血把雪地染红了一大片。殷红的血从身体不断流出,赵元浑身无力。握着伤口,指缝手掌都是血。
伤口挺深,豁口挺大,疼的瞬间缩在地上动弹不得,丫鬟围上来七手八脚把他扶起来,扶到了自己院子止血上药。
侍女手忙脚乱用剪子烫了一遍开水,剪开了外衫。露出了精壮的腹部,白皙到缺乏血色的小腹上,一条横贯腹部的豁口。
从左侧肋骨划到了右侧肚脐附近,鲜血横流,血肉模糊,尽管几个婢女不懂医理不会医术也知道这伤口多严重。
一边用铜盆打了热水放在凳子上,打湿了布巾,仔细擦掉了伤口处鲜血。
露出了狰狞血肉外翻的伤口。
没见过此等伤势的婢女脸色都吓白了,稳下心神替赵元小心擦拭伤口缝合上药包扎。
绿柳学过刺绣手艺颇好,伤口缝的不赖,就是下手不知道轻重,赵元全程死死攥着身下床单呼吸紊乱。
一边的丫鬟笑嘻嘻打趣,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我们绿柳妹妹,还挺心灵手巧,颇有天分,改天叫小少爷带你去找个巧手绣娘带你拜师好生学学。”
但凡是个人也听得出其中调侃撮合的意味,但是绿柳不闻不问,缝合好了伤口一言不发离开了去了绣房。
几个丫鬟也是习以为常,习惯了她的冷漠少言寡语,不近人情。只道绿柳妹妹无亲无故,生性不懂这些罢了!
赵元不想打扰别人干活,醒了就忙不迭驱赶了丫鬟。
到了子时,赵觉才回府。
主母早已精心打扮早早等候,赵觉扫了一圈饭菜,脸色瞬间垮下来黑的吓人,主母赶紧起身询问,赵觉看着一桌子大鱼大肉,每个菜式都是珍惜食材,着实浪费。
他一言不发,怒意却不言而喻,主母假惺惺安抚:“都怪这些下人!弄这么多菜品,改天拖下去打板子。”她和夫君相处了这么些年,还不知道他的心思?
即刻就把一个待人宽容和善,体贴下人的一家之母形象展现的淋漓尽致。
赵觉有气也无处撒,被她这幅娇弱,泫然欲泣的样子唬住了。
没有问责。
赵觉脸色越来越黑,林诱急忙上前揽下责任。慌忙跪在地上:“相爷息怒,奴婢失责,没有督促后厨还望责罚。”
一身鹅黄色裙子弄因为慌张的动作凌乱,脸上都是坚定和义不容辞,一副就是要担下责任的样子。
赵觉心知她为人细心体贴,细致入微。内心良善,单纯勇敢做事谨慎,不是这等粗心大意,疏忽职责之人。
:“从此刻起,缩减府邸吃食,一日三餐从简。一天不得超二十两银子”
说完便去书房处理公务。
主母听见脸都气绿了,本来设局让那个来路不明的野小子背锅,好让相爷驱逐他出府邸。这下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陷害成功,还要减衣缩食,一天大大缩减了饭钱。
气愤至极,猛力一甩手绢回了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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