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骨肉相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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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我极为震怒,于是写了一封密信,狠狠教训了他一顿。”

见朱标满脸疑惑,朱元璋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到底是什么事,让您这般生气?”朱标忍不住追问。

自幼到大,朱元璋对朱棡疼爱有加,虽然常常数落,但从没有真正责骂过。

“锦衣卫汇报说,不知为何,小儿子打了晋王府的厨师,你知道那厨师是什么身份吗?”

“那是负责整个晋王府饮食的关键人物,若他对小儿子怀恨在心,意图加害,我们岂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因此我勃然大怒,写信给他,以身边徐兴祖为例,严厉训斥了他。”

朱元璋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

这样的训斥,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保护朱棡。

“应当如此。”

朱标轻轻点头,开口说道:“老三那性子,你也清楚。”

“锦衣卫本就负责密报,大多数时候都平安无事。”

“即便他知道,也不会介意,他懂我的想法。”

“但从那次责罚后,他就把太原的锦衣卫全送回来了。”

“从那之后,无论派谁去太原,都进不了城门。”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这倔脾气,随谁呢?”

正在纳鞋的马皇后抬头瞪了他一眼,说:“还能跟谁?当然是随根喽。”郭惠妃也跟着添了一句。

“对对对,随你随你。”

朱元璋懒得争论,随意应和着,却换来两人更多白眼。

“从此以后,你就失去了对太原的实际控制。”

朱标没太在意这个,转而问父亲:“爹有没有考虑过?”

“嗯。”

朱元璋没有否认,也点点头。

“爹有没有想过,当年老三打厨子,就是为了逼你……”

朱标话未说完,欲言又止地望着朱元璋。

“这个混账!”

听到这话,朱元璋皱眉,随即笑着骂道:“连老子都算计!”

……

“阿嚏!”

站在谢府门口的朱棡忽然打了个喷嚏,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注视着他,但也没太在意,走进了谢府。

“坏三哥,臭三哥。”

“都已经回京了,还不来看看钰儿。”

谢府的小院里,一位穿青衣的少女跺着脚,语气带着假装的生气,却又透露出几分幽怨。

这自是都督府都督佥事谢成的正室长女,亦是晋王朱棡的小青梅,谢钰儿。

“呃……那我走了?”

此刻,朱棡低沉的声音从谢钰儿身后传来。

谢钰儿闻声猛然回头,初时眼眸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那惊诧之意便被满溢的欢喜掩盖得无影无踪。

只见朱棡身着华服,静立于小院门前,目光含笑地看着谢钰儿,眉宇间似有柔情流淌。

“三哥!”

谢钰儿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激动,话音未落,她已如欢快的小鹿般朝朱棡奔去。

哪还有一丝埋怨藏于其中?

朱棡笑意不减,缓缓张开双臂,稳稳接住扑入怀中的谢钰儿。两人之间的默契与亲密仿若岁月未曾将他们分离。

然而,短暂的欢愉后,谢钰儿脸上又浮现出泪痕,那泪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蕴藏着复杂的感情,却以喜悦居多。

“别哭。”

细微的哽咽响起,朱棡以更柔和的语气安抚着谢钰儿。

三年光阴转瞬即逝。

朱棡深知谢钰儿,乃至谢府面临的压力何其巨大。

在这个时代,谢钰儿尚未婚配,已算待字闺中。

就像谢钰儿的几位闺中密友,早已嫁为人妇,做了母亲,唯有她仍在等待良缘。

这怎能不归咎于朱棡?

“我以为……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不要钰儿了……”

轻柔的抽泣声渐大,好似要把三年来的委屈倾吐殆尽。

只见谢钰儿再次紧紧抓住朱棡的衣襟,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滑落胸前,温热且咸涩。

“除了我,整个应天府,谁敢娶你?”

朱棡的心像被某种力量狠狠拽住,可他依旧挂着一丝玩笑式的笑意,低头望着怀里的谢钰儿低声说道。

这话听似戏谑,实则是一种承诺,更蕴含着一种不可违抗的威严和柔情。

若非应天府,甚至整个大明朝,又有谁敢觊觎谢钰儿?

谢钰儿听了此言,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含泪的双眸里透着三分娇嗔、七分幸福。她轻轻捶了下朱棡的胸口,微嗔道:“就你会哄人开心。”

“父皇已下旨,要赐婚于我们。”

朱棡顺势将她拉开些许距离,双手扶住她的肩头,柔声道:“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晋王妃了。”

此言出口,谢钰儿眼里先是惊愕,随即被狂喜淹没,瞪大眼睛盯着朱棡,双手掩面,泪光盈盈。

“真……真的是赐婚吗?”谢钰儿的声音在颤抖,几乎说不成句。

“三哥何曾骗过你?”

朱棡微微一笑,眼神里满是对她的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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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钰儿妹妹。”

朱棡与谢钰儿踏入太子东宫正殿时,一阵欢快的声音响起。

“常姐姐。”

谢钰儿也展颜道。

“你这丫头,平日也不来看看我。”

常清韵缓步走近,伸手轻抚谢钰儿的脸颊笑道。

“嘿嘿,以后一定多来。”

谢钰儿挽住常清韵的手臂笑道。

“你怎么不多陪陪你岳父大人?”

朱标侧目看向朱棡问道。

“机会有的是。”

朱棡摇了摇头答道。

朱棡探望完谢成之后,还向对方借了个大夫,便急急忙忙赶到太子东宫。

对于谢钰儿来说,她就像是贴上去的一样,连她的父亲谢成都感到有些头疼。

成亲前的规矩本就是男女不得相见,可谢钰儿完全不当回事,总是紧跟在朱棡身后。

最后还是朱棡主动开口,谢成才勉强同意。

其实谢成是心疼女儿,自从朱棡离开京城前往太原,谢钰儿就把自己关在小院里,除了必要的会客,几乎不出门。

所以谢成觉得让她出去走动走动也好,毕竟婚事已定,朱棡和老朱之间的父子矛盾应该也解决了。

“今晚就住在东宫吧。”

“我让人把厢房收拾好,咱们兄弟好好喝一杯。”

朱标脸上带着笑意说道。

“让二哥进宫,咱们兄弟三个一起喝点。”

朱棡没有拒绝朱标的想法,点点头道:

“行。”

“李恒。”

朱标转头看向李恒,说道:“你去趟秦王府,请秦王殿下到太子东宫来。”

“是。”

李恒微微躬身。

“那我去准备饭菜。”

站在一旁的常清韵拉着谢钰儿的手,笑着说:“你们聊你们的,我和钰儿妹妹去小厨房。”

“好啊。”

谢钰儿笑着点头。

“不急。”

“我在谢叔叔那儿找了个郎中,正好给姐姐看看。”

朱棡听了,摆摆手说。

“清韵,你生病了吗?”

朱标立刻担忧地看向常清韵,“为何我不知道?”

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朱标怎么可能不关心常清韵?

作为丈夫,他竟然不知道这件事?

“夫君,清韵没病。”

常清韵摇摇头说。

“啊?”

此语甫出,朱标眉间自责之色瞬转为震惊。

“大哥莫多虑,不过替常姐姐瞧病罢了。”

“后宫繁杂,更何况常姐姐身为太子妃,我身为弟弟,自当为亲姐遮风挡雨。”

朱棡抬手轻拍朱标肩头说道。

这一番话令朱标神色数变,话至此境,以朱标的智谋,岂会不解朱棡心意?

常清韵性格单纯,毋庸置疑。身为大将军常遇春的嫡长女,她自幼被众人宠爱,性情单纯实属正常。

再者,常清韵天生尊贵,生来便与太子朱标订下婚约,洪武四年完婚,登临太子正妃之位。洪武七年产下皇长孙朱雄英,加之出身淮西功臣一脉,未来皇后之位已成定局。

一路走来,她从未接触过世间的险恶。

太子妃之位与皇长孙的诞生对她而言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

若用一句概括,她堪称锦衣玉食养大的娇贵女子。

然而,总有人垂涎她的位置,且不易察觉。

毕竟太子朱标肩负辅政重任,每日为朱元璋分忧解难,根本无暇顾及东宫事务。

“你是说她?”

朱标目光骤寒,直视朱棡道。

“事前谁能断定?”

“但身为弟弟,我绝不容许姐姐蒙受丝毫损伤。”

“若今日平安无事,自是最好。”

“可若出了差池,我定叫觊觎此位之人明白后果。”

朱棡微微摇头,眼神中杀机毫不逊色于朱标:“常姐姐背后,不仅是常家和淮西,还有我!”

此言霸气凛然,深入骨髓。

自幼至长,但凡朱棡决心守护之人,即便阎罗判官亦难以夺去。

如同往年那般,常遇春濒临绝境,却被朱棡从死神手中夺回了大明。

“若她真敢如此,那她就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话音未落,朱标的眼神已泛起一丝寒光。

龙有逆鳞,触之即亡,常清韵正是朱标的逆鳞!

“你是太子,有些事情并不适合露面。”

“此事若是证实,还是交给我处理。毕竟我不会久留于大明,就算杀上许多人,我也无所畏惧。”

朱棡却再次摇头笑道:“但你不同,你是太子,是国家未来的继承者,是将来的大明皇帝,所以这重任,只能由我承担。”

“离开大明?”

朱标瞳孔骤然收缩,盯着朱棡问道:“为什么要离开大明?”

“一山不容二虎,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这一刻,朱棡心中千头万绪,随即直视朱标说道。

此话一出,不仅朱标身躯一震,就连谢钰儿和常清韵也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即便再愚钝之人,也能听出朱棡话中的深意。

同一时刻,东宫侍卫之中,有人眼中闪过一道锐利光芒,然而瞬间便消失不见。

“你想坐上那个位置。”

片刻之后,朱标才抬起复杂的眼神看向朱棡:“如果这是你的意愿……我可以……”

“我已说过,不当皇帝。”

朱棡挥挥手打断了朱标的话。

“那你为何?”

朱棡话音刚落,朱标便呆在原地,完全不明所以。

“我性情太强,日后必定会有纷争。”

“倒不如现在就说清楚,等你登基之时,我便会离开大明。”

朱棡拍拍朱标肩膀又道:“而凭我的脾气,出了大明,绝不会屈居他人之下,唯一的出路就是自立为王。”

朱棡闻言,嘴角再次泛起一丝苦笑。

将来,一切或许都不会如人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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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推行外封制的理由吗?”

许久的沉默之后,朱标才缓缓望向朱棡说道:“我不嫉妒你,自小就无条件地支持你。”

“不错,可将来我会功成名就,你和雄英或许不会介意,但未来的皇帝会怎么想?会有所忌惮吗?”

“再者,我的晋王府一系,若不愿屈居人下,又该如何自处?”

“难道要重演过去的悲剧,骨肉相残?”

“那位置,是不是非得踩着亲人的血迹才能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