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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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元璋突然举起腰带,似要狠狠教训朱棡。

“父亲,切莫如此!”

“父亲,他可是您的亲生儿子!”

“这孩子向来如此,您又何须动怒……”

然而,就在腰带即将落下之际,朱标和朱樉双双冲上前来,一把抱住朱元璋,阻止他继续动作。

为了弟弟,这两兄弟毫不退让,哪怕面对的是父亲的帝王威严。

这里乃是坤宁宫,按朱元璋自己的规定,此处只有家人,不论君臣。他们这样做,并不算逾矩。

“放手!”

朱元璋的脸色依然阴沉,声音依旧坚定。

但他怎么可能真的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呢?不过是想给朱棡一个小小的教训罢了。

自幼疼爱朱棡的朱元璋,怎舍得真正伤害他?只是这小子太不给自己面子,难不成还要向儿子低头?

只要朱棡稍微服软,朱元璋自然会顺水推舟,至于真的打他?看看身边那位厉害角色,谁敢动手?

“呵呵。”

朱棡轻笑两声,回应父亲的怒火。

“你这混账!看我不打死你!”

这笑声犹如火上浇油,瞬间点燃了朱元璋的怒焰,他的眼中甚至泛起了血丝。

“够了!”

“棡儿难得回来一次,你究竟想怎样?难道又要逼他离开京城?或者想要废了他?”

当朱元璋挣脱两个儿子的阻拦时,马皇后已经挡在他的身前,怒视着他大声说道。

这一幕完美展现了母性的坚韧,也让朱元璋一时哑口无言。

不过朱元璋心里也不好受,明明是朱棡不对,可现在却成了自己的错,女儿未免偏心得太明显了啊。

朱元璋手里拿着腰带,进退两难,既放不下也举不起,左右为难。毕竟马皇后挡在朱棡面前,若是一个失手伤到了人,朱元璋必定会悔恨终生,而且他的几个儿子怕是从此再也不会搭理他了。于是只能忍住。

朱标眼疾手快,一把夺过父亲手中的腰带,紧紧地藏到身后。朱樉则一步跨过朱标,把他护在身后,不让朱元璋靠近分毫。

这要是不抢过来,无论是朱棡还是马皇后挨了一下,谁心里能好受?

不过朱标这一举动真是做得漂亮!

老朱的儿子当中,也只有朱标兄弟几个能做这种事。

实际上,这也是朱标给朱元璋找了个台阶下,避免让他陷入尴尬境地,这么做一点错也没有。

“还有你!那是你爹!”

“还是皇帝呢,就不能给他点面子吗?非要和他针锋相对……”

马皇后又瞪了朱元璋一眼,然后转向朱棡教训起来。但朱元璋听着这话总觉得不舒服。

看看马皇后教训朱棡的样子,雷声大雨点小,根本没什么实质性的效果,说等于没说。

再看看自己?话虽不多,但每一句都像针扎一样。

那是你儿子,就不是我的儿子?

难道我就不会心疼?

但这小子实在让人气愤,如果不教训一下,将来恐怕要闯大祸!

不对,按他在太原做的那些事来看,他已经具备了掀翻天的能力。

“老头子,我错了。”

面对马皇后的教导,朱棡只能向朱元璋拱手说道。

但语气中依然没有对朱元璋应有的尊敬。

“好了,下次别这样了。”

话音刚落,朱元璋的脸色才缓和了不少,点点头说道。

“好一个‘下不为例’。”

然而,在他们身后站立的朱标与朱棡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眼眸中隐约浮现出一丝奇异的神色。

自幼至今,朱元璋对朱棡说得最多的词便是“下不为例”,可又有几次真正实施了严厉的惩罚呢?

朱标和马皇后之外,最受朱元璋宠爱的儿子非朱棡莫属。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对其他子女缺乏关怀,恰恰相反,他对每一个孩子都倾注了深情。毕竟,朱元璋出身寒微(咳咳……地痞出身),最看重骨肉至亲之情。

但在这种普遍的关爱里,有两个例外——那就是朱标与朱棡。

他对这两个儿子的溺爱简直到了捧在掌心怕摔、含在嘴里怕化的地步。

即便如此,身为秦王的朱棡也没享受过同样的优待,不过他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毕竟都是父亲和兄长的事。

“究竟为了何事,你跟父亲闹僵了?”马皇后并未放过这个话题,再次将目光投向朱棡。

此言一出,朱元璋的脸色骤然大变,想要上前捂住朱棡的嘴,却已来不及。

“没什么大事,就是说他不太擅长治理国家罢了。”

朱棡坦然地抬起头说道:“后来老头子有些激动,我们就争论起来。”

——

刹那间,坤宁宫仿佛被施了魔法般安静下来,空气中的声音戛然而止,宛如一幅静止的画面。

原本还略显嘈杂的坤宁宫,此刻陷入了深沉而彻底的寂静。

这是一种能让人心跳加速的宁静,一种让人思绪飘散在广袤虚空中的沉寂。

这样的沉默竟显得格外震撼!

“父皇,竟然说不会治国!!?”

朱标与朱棡同时将目光转向朱棡,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朱元璋能够从平民跃升至帝王宝座,若连这样的英雄都不会治国,那还有谁能胜任?

“棡儿,切勿信口开河。你父皇天赋异禀,旷古烁今,不仅复兴汉室正统,还驱除外族,这样的人物怎会不懂治国之道?”

马皇后闻言瞪了朱棡一眼,随即说道。

她深知自己的夫君,他对贪官的痛恨和对黎民的关怀,绝非虚饰。

即便与历史上的任何一位贤君相比,朱元璋也毫不逊色。

“娘,孩儿并未否定父皇的丰功伟绩,但他征战天下与治理江山,岂能混为一谈?”

朱棡依然摇头,直视马皇后,予以反驳。

“看来你仍坚持我们的做法不对。”

朱元璋慢慢落座,目光凌厉地投向朱标。

说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伤感。他为大明昼夜辛劳,尽心尽力,却仍有声音质疑他的能力。

更令他心寒的是,这样的声音竟出自他最钟爱的儿子。

此刻,他语气中已无初时的愤怒,更多的是绝望。

若今日朱棡无法给出合理解释,即便他再宠爱朱棡,也不会再让他担当重任,只能前往江南富庶之地,做一个逍遥亲王罢了。

“你凭什么认定自己是对的?”

朱棡生性聪慧,自然明白父亲的想法,但依旧扬眉看着朱元璋。

“我夜以继日,只为让百姓安居乐业,让那些贪腐之人不再祸害百姓,我何错之有?”

朱元璋眼中寒光乍现,目光直逼朱棡。

“老三,向父皇赔罪!”

面对朱元璋突如其来的冷意,朱标脸色骤变,急忙拉扯朱棡衣袖,催促道。

“那些大臣不解父皇的良苦用心,难道你也不懂?”

“父亲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大明,为了黎民,因此父皇并无过错。”

朱樉也有些焦急地望向朱棡道:“我能想明白,你是家中最聪慧的孩儿,怎会想不通呢?”

“老朽,你说你每日费尽心机,勤政夜寐,为的是国家与百姓?”

“那么我请问,大明百姓的生活为何还如此困苦?”

朱棡毫不畏惧朱元璋的威势,直面他的目光道。

朱棡的话犹如重重一击,砸在朱元璋心间,令他一时哑口无言。

许久之后,朱元璋注视着朱棡,内心百感交集。

确实如此,无论朱元璋如何努力,大明百姓依然挣扎于水深火热之中。

不过说实话,他也已竭尽全力。

“但大明刚建立不久,正是百业待兴之际,父皇也希望天下安宁。”

“相较于暴虐的前朝,百姓生活已有改善,剩下的还需慢慢规划,不可操之过急。”

面对朱元璋的沉默,朱标径直走出一步,看着朱棡摇头道。

这并非朱标有意拆弟弟的台,而是此事关乎家国大局,朱标只能站在朱元璋这边,而非支持朱棡。

毕竟若连朱元璋都对自己产生怀疑,这对天下百姓绝非好事。

再者,大明建国不过数年,十年都不满,若要恢复中原元气,岂止十年?

至少三十年以上,才能让百姓看到繁荣景象。

所以从实际来看,朱元璋怎能有错?

“大哥,我在太原三年,从未动用过朝廷一两银子,这事你身为太子,应当清楚吧?”

对此,朱棡直视朱标道。

“嗯。”

朱标当然知道,便点头回应。

“那么,试问应天府郊外,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衣衫褴褛,饥肠辘辘?”朱棡目光转向朱标问道。

朱标几乎没有思索,直接点头承认:“有。”

虽然应天府是大明的国都,但仍有不少流民游荡,挨饿受冻并不稀奇。他们流落至此,尚无稳定的生计,这是常理。

然而短期内朝廷也束手无策,只能逐步安排。若无法支撑,也只能归结为天意。

这不是大明的过错,而是整个天下的难题。历朝历代皆如此,大明又能怎样?

即便朱元璋倾尽全力救济灾民,也如杯水车薪,即便倾尽国库,也难以满足需求。

虽心痛,却无可奈何。

“你们不妨去太原看看,在我的治理下,太原是否也有如今大明百姓的悲惨境遇!”

面对朱标的回应,朱棡冷眼望向朱标说道。

话毕,他迈出一步,准备离开坤宁宫。

然而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朱元璋。

“父皇,您平定中原,驱逐胡虏,堪称再造华夏,但您确实不懂治国之道。”

“太原会证明我的话没错。”

稍作停顿后,朱棡正色道:“您减轻赋役,为百姓减税,这一点没错,但您可曾想过,这对那些吃不上饭的百姓有何意义?真正贫穷的人根本无力耕种土地,所以您的减税政策究竟惠及了谁?”

说罢,朱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坤宁宫,原本和乐的家庭聚会因此变得尴尬无比。

面对朱棡近乎质问的话语,朱元璋未如往昔般震怒,长久沉默之后,他目光复杂地望着朱棡离去的方向,内心波涛汹涌。

不仅是朱元璋,马皇后与朱标的眼中也掠过一丝复杂神色。

即使朱樉这等直愣愣的人也不禁微微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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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在元末的乱世,还是如今的时局,普通民众确实还在出售土地,只为勉强维持生计。”

随后,朱标才转向朱元璋说道。

世间就是这样,卖地换粮,只为活下去,那么所谓的减轻赋税,到底惠及的是谁呢?

这对百姓的生活真的有所改善吗?

并非如此,这才是现实。

毕竟经历了元末战乱之后,拥有田地的平民本就寥寥无几,大多数都是依附于富商豪绅的佃户。

加上还有人头税和劳役税,百姓的日子依然困苦不堪,所以所谓的轻徭薄赋对他们而言实际上可有可无。

然而,这种政策对那些勋贵豪绅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大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