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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殿下、晋王殿下与燕王殿下皆已到外候驾。”
朱橚微微一怔,清晨时分,他们来访意欲何为?
疑惑虽起,却未敢轻慢。
遂即下令:
“请入内更换衣物!”
“遵命!”
不一会儿,在小柔的打理下,朱橚换好了一身华丽朝服。
方才步至正殿,二哥朱樉、三哥朱棡、四哥朱棣已然前来相迎。
“哈!可喜可贺,老五呀,不曾想继我之后,竟轮到你率先成婚了,二哥这便是特来先行道贺!”
朱樉笑声爽朗地拱手称贺。
朱橚一听,立时明白原委。
原来,自己将与徐家联姻的消息已经传开。
“恭喜老五,听闻徐家小姐不仅位处京城首户,且饱读诗书,闺中别称‘女诸生’,远非那仅懂刺绣的寻常千金能比拟。”
朱棡亦带着笑容赞言,对朱橚能迎娶徐家千金颇为欣慰。
“恭喜五弟。”
朱棣拱手庆贺,然神情略显局促。
他自身也道不明所以,知晓朱橚要迎娶徐妙云后,仿佛心中有所遗失。
这种感觉让他甚觉奇异,明明素未谋面,怎会有这般情绪?
面对兄长们的祝福,朱橚不免有些困窘。
尤其四哥朱棣的道贺令他心生异样。
本是抢了四哥未来的妻妾之位,反倒收到对方贺语。
“咳咳,三位兄台莫要再取笑小弟了,前日从母妃处听闻此事,我也是颇为意外。”
“才方十一岁呀,父皇便定下婚约,实是无言以对。”
“且说即便大婚,也当由三哥四哥先完婚后才轮及我等才是。”
“父皇如此决策,倒是叫我为难啊。”
朱橚清嗓掩盖不安之情,随后对着兄长们倒苦水起来。
朱樉上前重重一掌拍向朱橚肩膀,笑道:
“行了吧,得了天大的便宜还装模作样,与徐家‘女诸生’结良缘,怕是你心底暗自发笑呢。”
心里偷着乐?真有其事吗?为何我的感受却怪诞莫名?
朱橚腹诽几句,还偷偷望了眼四哥朱棣。
朱棡含笑开口:
“休得太过欢喜,凭你现在的年纪,父皇最多与徐家缔结婚约罢了。
欲抢先于我和老四成婚,美梦一场,恐怕只能留于梦境之间实现。”
此言一出,朱橚顿感安心。
击掌宽慰道:
“不过定亲而已,还好尚未婚配。
若是如此年轻就仓促成亲,确实让我措手不及呢。”
朱樉与朱棡听后不由一笑:
“还想得太美,路还长远着呢!”
玩笑一阵过后,一行人迈向大本堂。
途中,朱樉拉着朱橚落于队伍最后,压低声音道:
“老五,二哥已派人将你要的物品送抵府上,切记谨慎妥善收藏,莫被旁人察觉。
再说,那么多硫磺与硝石有何用意?”
“别闹得过分,一旦出事,二哥可难以收场。”
朱橚轻描淡写道:
“二哥过虑了,我会胡来的模样么?安息放心吧,它们自有妙用,说不定过些时日还能奉上惊喜予二哥你一份大礼。”
朱樉眯着眼瞧着他,仍觉几分疑虑,又提醒一句:
“大礼罢了,总之身处宫中,万事需倍加留意。
若让父皇知晓,咱俩都难逃惩处。”
“另,钱庄一事,老三已在筹备运作之中,唯尚待些时机。
还有,老三让我问你,可否也将老四拉拢其中,毕竟一家兄弟齐心方是好事。”
朱橚听到此言,立刻摆手阻止:
“千万别这样,四哥的性子你也清楚,若被他知道此事,不仅咱们的合作必定泡汤,还会引来父皇的一顿训斥。”
朱樉略一思索,抬头望向前方行走的朱棣,无奈叹道:
“说得对,他那倔强的性格确实不适合参与其中。
放心吧,我会向老三解释明白的。”
朱橚闻言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实在担心朱樉与朱棡会将朱棣牵扯进来。
之所以选择与他们合作,是因为二人各有私心,并非刚正不阿之人,懂得利益的权衡取舍。
然而四哥朱棣却截然不同,年少时便过于执着自信,不容许任何瑕疵存在。
若是让他加入,无疑是自找麻烦。
朱橚觉得,至少要再等几年,等到四哥正式就藩开府之后,再评估是否能够拉拢他也不迟。
唉,毕竟他还太年轻了。
要是自己能像朱樉那样在宫外自行设立府邸,就不需要这般小心翼翼行事了。
***
京城魏国公府中。
“宫中打算与我们徐家联姻?是皇后娘娘看中我了吗?”
初露倾城之貌的徐妙云惊异地望着父亲徐达。
徐达轻应了一声,面露几分郁色。
徐妙云低声询问道:
“对方是燕王还是周王?”
徐达皱眉黑脸,拍案嗔怒道:
“什么家宴!简直就是在玩猫鼠游戏!从那道烧鹅端上桌起,我就预感不会有好事发生!果不其然,皇上打的就是你的主意!说什么自家亲眷好沟通,倘若真要把周王送来当上门女婿就算了,不然就休想谈这件事!”
徐妙云微微愣住:
“原来是他……我还以为是燕王。”
她满以为会涉及燕王,未曾想到竟然是周王有意结亲。
徐达哼了一声:
“无论是谁都不可以,你如今才多大年纪?就算要考虑婚事,也该再等上几年再说,眼下万万不能同意。”
望着情绪激动的父亲,徐妙云倒十分镇定,待他稍稍平息后方才轻轻说道:
“父亲即将奔赴前线,莫不是这也是陛下安排行事的目的所在?”
徐达闻言顿住,立刻明白了天子心思,但依旧难以释怀,愤愤而起拍座椅道:
“怎么能用我的女儿作为筹码?随便说句话就想把我闺女接走,这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情!”
徐妙云温声劝慰:
“爹爹莫急,事情并不急于一时。
周王与女儿年龄相近,即便谈论婚约,大概也只是订婚之事。
而且如今陛下诸子之中,除太子和秦王已有妻室,晋王与燕王尚未娶亲。
我们与周王的事,还早得很,总要等到晋王、燕王完婚以后才会轮到。”
“不过,陛下能让周王与我家结亲,也是对我们徐家的抬爱了。
如果是燕王的话,只怕父亲更为头疼吧。”
徐达听罢稍作停顿,经由女儿一番分析,心底的焦虑稍减。
他当然清楚,在天子的诸多子嗣里,燕王最顽皮捣蛋,周王最机灵聪慧。
相较之下,外界对周王朱橚的评价明显更好一些。
可是就这么轻易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出去,实在让徐达割舍不下。
小女儿徐妙云在徐达看来就像是他的贴身贴心宝。
家族上下事务几乎都依赖大女儿操劳打理。
每每想到这块暖心的小棉袄将被人抢去,徐达心中倍感苦涩。
“不成!绝对不成!别的不说,万一将来你出嫁了,我们也不能总是往女婿家那边白吃白喝。
这事就别掺和了,明天太子带人来商讨,就看我怎么应付他!”
徐妙云望着父亲那副准备和“拐跑”他宝贝女儿的人算账的模样,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她越看越觉得,父亲年纪越大,脾气倒越发像个孩子了。
……
到了夜晚时分,皇宫之中,朱橚被哥哥朱标单独留在了东宫。
一直到夜色完全笼罩天际,朱标才带着朱橚一同从奉安殿走了出来。
朱标边走边说道:“我教你的那些话,你都记住了吗?见了徐大人,可得好好说话。
这桩婚事背后的利害关系,你应该清楚得很,用不着我再多说什么吧?”
朱橚笑着点头:“明白了,大哥放心,定要把未来的岳父哄得开心。”
朱标听后不禁笑道:“还没过门呢,就开始攀上岳父叫得这么亲热,你这张脸皮可真是够厚的!”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喊声——“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只见一个太监满头大汗地朝着他们奔跑而来。
朱标和朱橚都被惊动了一下。
朱标皱起了眉头,严肃地问:“何事如此慌张?这般没个规矩!”
那太监被朱标的语气吓得瑟缩了一下,随即战战兢兢跪下:“太子恕罪!”
朱标见他满脸焦急之色,像是真有要事,于是摆摆手:“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太监急忙回答道:“燕王殿下……不见了!”
“什么?老四?”朱标愣住了一瞬,但并未显露出太大的惊慌,而是继续问道,“你们是不是仔细找过了?”
太监慌乱地解释道:“已经找遍宫里能查的地方了,奴婢也都派人去寻过,可一点都没有发现燕王殿下的踪迹。
如果不是实在找不到,也不敢前来打搅殿下。”
一听到这句话,朱标神色陡然一紧。
旁边的朱橚也顿时懵住了。
心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四哥这是跑出府了?
他回想起自己平日与朱棣相处的日子,没少听过他嚷嚷想跟随大军北上参加北伐之事。
然而再一琢磨,他又感觉不对劲起来。
这里毕竟是皇城啊,并不是普通人家,怎么可能说跑就跑?
不说皇宫守备森严无比,单是这大门在落日后就已经上了锁。
要是没有皇帝的圣旨,就算大哥朱标也不一定能够轻易离开皇宫,更别说偷偷溜出城外去了。
朱橚思索之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京城的皇宫并不是什么破败多年的旧物,它是刚刚建造不过六年的崭新所在,根本没有什么疏漏可以钻。
由此判断,四哥八成没跑出去,估计是藏在哪里躲起来了。
想到这儿,朱橚悄悄看了朱标一眼,犹豫着要不要提点一句。
此刻,朱标面色铁青,已然迅速做出决断:“立刻召集东宫侍卫,把整个皇宫一座宫殿、一处角落都给我搜个彻底,不许漏过任何一个地方!”
听完这话,朱橚心里已经有了谱儿,显然大哥反应很快,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看来用不着再提醒什么了。
随着朱棣失踪的消息传开,朱标此时也失去了继续同朱橚闲聊的心思:“老五,你先回去吧,记住今天我说过的话。
要是看到四哥,立刻来报。”
朱橚轻轻点了点头:“好。”
离开东宫后,朱橚一路往自己的住处行去。
这一路上,到处都是东宫侍卫们紧张搜索的身影。
朱橚看着这些场景,不禁摇头轻笑:这个年纪轻轻的永乐帝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怕事,什么都敢干!
不出意外,这件事肯定会让陛下知道,而四哥这一顿教训那是免不了的了……
就在朱橚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发呆的时候,忽然有一个穿着禁军服装的人径直走了过来,站到了他身边。
朱橚尚未来得及回过神来,朱棣已然靠近,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老五,救我!”
猝不及防间,朱橚脚下一滑,险些跌倒在地。
这一惊,顿时让他心神俱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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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之内,朱橚的居所。
“四哥,这可真不是做兄弟该有的行径!”
此时此刻,朱橚只恨不能立刻将朱棣举报出去——
偏偏心中却又知晓,此念万万不可生。
“你倒是好端端的灾祸不闯,为何偏要离家出走?”
他忍不住嘀咕道,“跑就跑了,怎么偏偏跑到我这里求助?”
这一手简直是在害他啊!一旦让长兄朱标以及父皇知道,他恐怕也难逃责罚。
但问题是——若是真把朱棣告了,以四哥那火爆的性情,怕是往后连兄弟都没得做了。
听见朱橚的抱怨,朱棣亦自觉有些对不住弟弟,稍显愧疚地抱拳一拜:“老五,请恕为兄无状。”
随后,朱棣语气诚恳:“你也明白我的心意,不过是想要随军北伐,为咱们大明添砖加瓦。
而论血缘至亲、可信之人,除了你,还能找谁呢?”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承诺:“只要这次能助我,日后必定不会忘却你的这份恩情!”
眼看着朱棣一副苦口婆心想求帮的模样,朱橚却感到满腹无奈——
“合着,坑的就是我这个亲弟?!”
可尽管如此,他也无法正面驳回对方的请求,只得耐心规劝:“四哥,非是我不想帮忙,实则此事压根儿就办不到呀!”
“不说皇宫戒备之森严,即便侥幸出了宫,又有何法混进军伍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