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
公孙凡云蹲在悬崖边的老松树上,麻布衣衫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眯起眼睛望着远处翻滚的铅灰色云层,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这场雨要是落下来,崖壁上那些暮云草的药效至少得减三成。
狗日的天气。少年低声咒骂,把嘴里叼着的草茎吐向万丈深渊。草茎打着旋儿坠入云雾,转眼就没了踪影。
他今年刚满十六,却已经在落霞山脉采了五年药。山里的老人都说,这孩子天生就该吃这碗饭——那双眼睛在夜里能看清山猫的脚印,十指灵活得能抓住飞蛾而不伤其翅。更重要的是,他总能在暴雨前嗅到暮云草最浓郁的香气。
咔嚓——
一根枯枝在脚下断裂。公孙凡云像只受惊的山雀般弹起身子,左手抓住头顶的松枝,右手已经摸向腰间的药铲。悬崖上的风更急了,吹得他乱蓬蓬的头发像团黑色的火焰。
不是野兽。他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绷紧神经——悬崖下方的雾气里,隐约有个黑影在移动。
见鬼...公孙凡云屏住呼吸。这个时辰,除了他这种不要命的,谁会来绝壁采药?
黑影渐渐清晰。是个穿着灰色斗篷的人,正沿着几乎垂直的崖壁向上攀爬,动作灵巧得不像人类。更诡异的是,那人腰间别着的不是药篓,而是一柄泛着青光的短剑。
公孙凡云的后颈突然一阵发凉。他想起前日镇上酒肆里的传闻——最近有修士在落霞山脉寻找什么宝物,已经有好几个采药人莫名其妙失踪了。
要命的就别多管闲事。养父的告诫在耳边响起。公孙凡云悄悄缩回树冠深处,正准备离开,却听见崖下传来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
叮——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是暮云草被金属工具剐蹭时特有的声响。那个修士也在采药?公孙凡云忍不住探头望去,正好看见灰斗篷从岩缝中拔出一株通体紫红的草药。
血云草?!他差点喊出声来。
暮云草本就稀有,而百年难遇的变异品种血云草,据说能活死人肉白骨。公孙凡云的手不自觉地发抖——养父的肺痨有救了!
灰斗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头。公孙凡云只来得及看见斗篷下闪过两点猩红,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老松树剧烈摇晃起来,仿佛有只看不见的巨手在撕扯树干。
轰隆——
惊雷炸响的瞬间,公孙凡云随着断裂的松枝一起坠向深渊。在失重的恐惧中,他居然闻到了更浓郁的药香——悬崖中段那片他从未到达的平台上,密密麻麻长满了血云草!
砰!
后背撞上岩石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公孙凡云挣扎着睁开眼,发现自己挂在一丛突出的灌木上,离那个平台只有丈许距离。灰斗篷就站在平台边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雨水开始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公孙凡云透过雨帘,终于看清了斗篷下的脸——那根本不是人类的面容,而是一张布满鳞片的怪脸,嘴角几乎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尖牙。
小东西挺会挑地方死。怪物开口了,声音像是用铁片刮擦陶罐,正好用你的血浇灌
话未说完,一道闪电劈在崖顶。刺目的白光中,公孙凡云看见怪物身后岩壁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纹路——那分明是养父给他看过的上古禁制!
怪物猛地回头,斗篷被狂风吹开,露出布满骨刺的背部。公孙凡云趁机拔出药铲,狠狠扎向岩壁。金属与石头摩擦出刺耳声响,他借着这股力荡向平台另一侧。
找死!怪物暴怒,利爪挥出三道血芒。
公孙凡云本能地抱头翻滚,却还是被一道血芒划破肩膀。温热的液体顺着胳膊流下,滴在平台中央一块不起眼的圆石上。
异变陡生。
圆石突然迸发出刺目的蓝光,那些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向中心汇聚。怪物发出凄厉的嚎叫,身体像是被无形的手掌拍中,重重撞在岩壁上。
公孙凡云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血被圆石吸收,蓝光渐渐形成一个漩涡。更诡异的是,他居然能看懂那些金色纹路——它们正在组成某种文字!
空...灵...根...
漩涡中传来缥缈的声音,公孙凡云感到有股清凉的气流从头顶灌入,瞬间流遍全身。肩膀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而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能看清雨滴下落的轨迹!
怪物挣扎着爬起来,猩红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你竟然是...
轰!
又一道闪电劈下,这次直接命中平台。公孙凡云被气浪掀飞出去,在坠崖前的刹那,他看见天际有金光破云而来。
大胆妖孽!安敢伤我天庭选中的灵苗!
这是公孙凡云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当他在自家草屋醒来时,首先闻到的是浓重的血腥味。
爹?!
草席上躺着的中年男子已经没了气息,胸口有个触目惊心的血洞。但奇怪的是,老人脸上竟带着释然的微笑,右手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公孙凡云颤抖着掰开养父僵硬的手指——那是半块残缺的玉佩,上面刻着个模糊的云字。
别...回...来...养父临终前用血在地上写了这三个字,最后一个字的拖痕很长,像是突然被什么打断了。
屋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公孙凡云擦干眼泪,把玉佩塞进怀里,抄起药铲冲出门去。
雨已经停了。晚霞将山峦染成血色,一队银甲武士正沿着山路走来。为首的男子穿着月白长袍,腰间悬着块青玉令牌,正是昨日在悬崖上救他的那人。
公孙凡云?白袍男子微笑,本座乃天庭巡察使陆明远。你身具空灵根,可愿随我入天庭修行?
说着,他递出一块鎏金令牌。令牌上登仙二字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可公孙凡云总觉得那金光里掺着血色。
山风卷着暮霭掠过院前的野梨树,几片早凋的叶子打着旋儿落在养父新坟上。公孙凡云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崖,突然想起件事——那个平台上的血云草,一株都不见了。
我愿意。他听见自己说。
陆明远笑容更深,却没注意到少年垂在身侧的左手正死死攥着那半块玉佩,指甲已经陷入掌心,渗出丝丝鲜血。
而在他们头顶的云层深处,有双比夜色更黑的眼睛正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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