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渡天舟静得像口棺材。
公孙凡云蹑手蹑脚地摸进货舱，每走一步都感觉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月光透过舷窗的缝隙，在货箱上切割出惨白的光带。第三排木箱的阴影里，隐约传来液体晃动的声响。
迟到了半刻钟。韩老的声音从黑暗中飘来，带着浓重的酒气，胆子比山雀还小。
公孙凡云循声望去，只见老头翘着二郎腿坐在箱顶上，葫芦口垂下一线晶亮的酒液。更诡异的是，那些酒液在半空中凝而不落，形成个小小的水洼，映着月光微微荡漾。
这是
小把戏。韩老打了个酒嗝，那汪酒液突然化作细流飞回葫芦，想学？
公孙凡云喉咙发紧。他见过镇上卖艺的修士表演隔空取物，但能让液体如此随心所欲变化的，绝不是普通修士能做到的。
跪下。
没等公孙凡云反应过来，后膝窝突然一麻，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跪在冰冷的地板上。韩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面前，脏兮兮的指甲点在他眉心。
闭眼，静心。
一股辛辣的气息扑面而来。公孙凡云感觉有液体从眉心渗入，火辣辣地沿着经脉流窜。这感觉就像生吞了十斤辣椒，五脏六腑都要烧起来。
运转周天！韩老的暴喝在耳边炸响。
公孙凡云下意识地按照养父教过的呼吸法调整气息。说来奇怪，那股灼热流经之处，原本滞涩的经脉竟然渐渐通畅起来。更奇妙的是，他闭着的眼睛里开始浮现出光点——青的、红的、白的，像夏夜里的萤火虫，在黑暗中游弋。
看见什么了？
光...很多颜色的光...
韩老突然狂笑起来，笑声震得货箱嗡嗡作响：好！好！果然是空灵根！
公孙凡云还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就感觉丹田处突然传来剧烈的吸力。那些光点像是受到召唤，疯狂地朝他小腹涌去。最惊人的是，连渡天舟墙壁上的金色纹路都开始明灭不定，丝丝缕缕的金光被抽离出来，汇入他体内。
这...这是...
闭嘴！专心导引！韩老的声音罕见地严肃起来，记住这条路线！
公孙凡云感到有根粗糙的手指在自己背上划动，勾勒出一条复杂的路径。那些吸入体内的光点顺着这条路线运转，每转一圈，就有一部分沉淀在丹田处，形成个小小的气旋。
不知过了多久，公孙凡云缓缓睁眼，发现货舱里一片狼藉——十几个货箱的封条断裂，里面的药材散落一地；墙壁上的金纹暗淡了许多；韩老的葫芦倒在一旁，酒液在地上汇成个小洼。
而最让他震惊的是自己的视野——即便在黑暗中，他也能看清三丈外木箱上的虫蛀痕迹！
我这是...
引气入体。韩老捡起葫芦晃了晃，发现已经空了，懊恼地咂咂嘴，空灵根果然霸道，连渡天舟的防护阵法都敢啃。
公孙凡云内视丹田，发现那个气旋正在缓缓旋转，每转一圈，就有细微的清凉感流向四肢百骸。他试着按照韩老教的路线运转，气旋立刻加速，右手掌心居然浮现出淡淡的蓝光。
别显摆了。韩老突然压低声音，有人来了。
货舱门吱呀一声打开，王小虎举着油灯探头探脑：凡云？韩老？你们在...
话没说完，油灯突然熄灭。黑暗中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处理了。韩老的声音冷得像冰，这小子从晚饭后就跟着你。
公孙凡云心头一颤。白天还帮他解围的王小虎，居然是来监视的？
修真界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意。韩老摸出个新葫芦灌了口酒，记住，在这里，连影子都会出卖你。
说着踢了踢昏迷的王小虎：天玑殿的探子，专门盯着有潜力的新人。南宫家的小崽子下毒，八成也是他们指使。
公孙凡云突然想到什么，从怀里摸出养父的玉佩。在微弱的蓝光下，玉佩内侧的纹路竟然发生了变化——原本模糊的小船图案旁边，多了几行蝇头小字！
《云遁九章》...公孙凡云辨认着那些忽明忽暗的字迹，气游太虚，步踏星斗...
韩老突然凑过来，酒气喷在他脸上：云家的东西？没等回答，老头又神经质地退开，收好！这东西要命！
就在这时，渡天舟突然剧烈摇晃起来。货箱翻倒的声音此起彼伏，远处传来惊慌的喊叫。韩老脸色大变，一把拽起公孙凡云：走！南宫家动手了！
两人刚冲出货舱，就听见上层甲板传来刺耳的钟声。韩老骂了句脏话，拽着公孙凡云往反方向跑：测试提前了！他们要在灵根测试上做手脚！
转过一个拐角，前方突然出现三个黑影。月光下，南宫羽那张俊脸显得格外阴森：韩老，这么晚带着我的猎物去哪啊？
他身后两个护卫已经抽出兵刃。公孙凡云注意到，那刀刃上泛着不正常的绿光——是淬了毒的！
小崽子。韩老灌了口酒，醉眼突然变得清明，你以为就你会玩毒？
南宫羽冷笑：一个醉鬼，一个野种，正好一起处理。说着从袖中掏出个玉盒，知道这是什么吗？噬灵虫！最喜欢吃刚引气入体的小修士！
盒盖打开的瞬间，公孙凡云丹田的气旋突然疯狂旋转起来。他看见一团黑雾从盒中涌出，发出令人牙酸的嗡嗡声，直扑自己面门！
找死！
韩老突然将酒葫芦抛向空中。葫芦炸开的瞬间，漫天酒液化作无数细针，每一滴都精准命中一只飞虫。更惊人的是，那些酒针在半空中突然燃烧起来，将黑雾烧得噼啪作响！
醉...醉剑真人？！南宫羽面如土色，你不是已经...
死了？韩老——现在或许该叫他醉剑真人了——咧嘴一笑，满口黄牙在月光下泛着寒光，是啊，所以你们见到鬼了。
话音未落，老头并指如剑，一道酒液凝成的剑气呼啸而出，直接洞穿南宫羽的右肩！两个护卫刚要动作，就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不知何时，他们的影子竟然自己站了起来，死死掐住本体的脖子！
滚回去告诉南宫老鬼，韩老的声音突然变得年轻而冰冷，再敢打我徒弟的主意，我不介意让南宫家绝后。
南宫羽捂着肩膀仓皇逃窜。公孙凡云还沉浸在震惊中，突然被韩老一把拽上楼梯：发什么呆！测试要开始了！
测试？可是刚才...
刚才什么也没发生。韩老又恢复了那副醉醺醺的模样，记住，你从没来过货舱，今晚一直在睡觉。
公孙凡云还想追问，却被推入一群睡眼惺忪的少年中间。王小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队伍里，额角还带着淤青，看见他却露出憨厚的笑容：凡云，你也来啦？
更诡异的是，赵铁山正在清点人数，对刚才的骚乱似乎毫无察觉。公孙凡云突然明白过来——这渡天舟上，恐怕没几个人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灵根测试开始！赵铁山的吼声震得人耳膜生疼，一个个上来摸这块测灵玉！
队伍最前方摆着个石台，上面悬浮着块拳头大小的白玉。公孙凡云注意到，南宫羽不知何时也出现在队伍中，右肩完好无损，只是脸色苍白得像死人。
幻术？还是...公孙凡云摸了摸怀里的玉佩，发现它正在微微发烫。
测试进行得很快。大多数少年摸上去，白玉只会亮起单色光芒。轮到南宫羽时，玉石迸发出耀眼的绿光，引得赵铁山连连点头。
木系上品灵根！好！
公孙凡云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当他的手指触碰到测灵玉的瞬间——
咔嚓！
玉石表面突然出现裂痕！紧接着，整块测灵玉炸成碎片，一道蓝光直冲舱顶，在金属天花板上蚀刻出复杂的云纹图案！
整个渡天舟突然陷入死寂。
赵铁山的脸抽搐了几下，突然单膝跪地：属下参见...
测灵玉年久失修罢了。陆明远不知何时出现在舱门口，月白长袍纤尘不染，公孙凡云，木系中品灵根。下一个。
公孙凡云分明看见，陆明远说这话时，目光死死盯着天花板的云纹，袖中的手指正在微微颤抖。
而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当他回到队伍时，发现王小虎正盯着自己的右手——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与天花板一模一样的云纹，正缓缓渗入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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