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是灰白色的，像骨灰，亦像雪渣。
陆云轩站在林边，指尖微颤。这里的风，不带寒意，却能冻住人的思绪。白火林——魂锁山脉最南端的一处死地，传说中死过一整支雷印军团，也没留下一点灰。
而现在，他们要进去。
“等一下。”琴烬蹲下身，用手指拨开脚下那块焦土，“你们看这根木刺——不像自然烧出来的，像……被人‘刻’过。”
陆云轩俯身一看，果然，那根焦黑的树刺上，浮着一道道细若蛛丝的裂纹，排列成某种——雷魂文路。
“有人，提前点燃了这里。”段青瑶目光一沉，“还不止一个人。”
“我们是被引来的。”羽迦的声音从队尾传来，平静得像在陈述一条旧档案，“这里的火，是故意烧得不彻底。”
她说得没错。
前方雾气深处，火光不亮，却在燃烧。
是一种“白火”——没有温度，却能焚神识。远处的几棵树像是用骨头做的，树干上嵌着古老的灵印碎片，不断蒸腾出淡灰色的火雾。
“靠近后，别用灵识。”栖墨皱眉，“火会顺识入魂，可能会——”
话音未落，一道若有若无的啼哭声，在雾中浮现。
像婴儿，又像兽类。
所有人猛地一震。
陆云轩第一个抬头看去。
——雾中，有婴儿的影子，悬在半空，被一条雷色锁链吊着，身上缠满破碎的灵咒符布。
那不是婴儿。
那是骨婴。
炼魂一族最禁忌的残术之一，用尚未凝魂之婴尸配咒魂锁，强行制造感知诱导体。
“退。”陆云轩一挥手，“不要踏入锁印半步。”
可惜，已经晚了。
地面骤然塌陷，几根白骨藤从林中飞刺而出，锁住陆云轩和段青瑶的脚腕。
轰！
一道雷击自天而降，正中骨藤！
雷光劈空，藤碎焦香。
是栖墨出手，血咒反弹雷力，强行撕断了两人的束缚。
但下一刻，四面八方的树干上，浮现出数十个雷魂字阵——都是“烧过”的！
“埋阵了。”陆云轩咬牙，“他们提前布好了雷爆符——借白火引爆。”
“他们是谁？”
没人回答。
所有人都迅速组成破阵队形，背靠背，眼前的白火雾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内收拢。
“这不是自然燃烧。”羽迦站在最后一排，眼眸微眯，“是人为引导的呼吸火流，类似‘吐吸式咒阵’。”
“也就是说——”琴烬握紧双弦，“这一吸之后，我们就得吐血？”
“错。”羽迦第一次笑了笑。
“我们要吐的是——他们的血。”
轰！！！
林心方向，炸出一朵极不自然的爆焰，像心脏骤停的电击，扯裂了整片白火场。
一道人影，从炸点中缓缓走出。
手持一柄半截雷骨刃，穿着幽狱样式的黑衣，但下摆明显是被战斗烧断的，露出半条缠着咒纹的腿。
“你们来得，比我想象的快。”那人笑了笑，“陆云轩啊陆云轩，你好歹也算我半个……同乡。”
“贺无声。”栖墨眼角一跳。
他认出了那张脸——幽狱旧将，半年前死在雷咒大爆中的人，竟还活着。
“你这人就是好猜。”贺无声用那柄雷骨刃拍了拍自己肩膀，“我确实被雷咒炸死过，不过，也顺带‘摸’出一点小东西。”
他抬起手，掌心赫然浮着一片残碎的雷印碎片，灰黑交叠，正好是陆云轩缺失的那一瓣。
“想要？”贺无声笑得肆意，“那就，进来抢。”
话音未落，白火林心忽然向内塌陷，露出一座由烧焦白骨堆成的“婴祭坛”。
残破的雷魂印，正镶在祭坛的最上层，宛如一块等人拔起的诱饵牙齿。
陆云轩眼神一冷：
“所有人——进阵。”
他率先踏入林心，雷魂笔逆转半圈，三笔封雷诀爆出白雷光环，强行斩出一条路径。
白火退潮，骨藤哀鸣。
这不是一场救赎，是一次迎战。
但没人退。
就算雷印再碎、灵海再损——
陆云轩的雷魂笔在空中挥出第三笔，“裂”。
雷光劈空，震得林心一圈白火爆退三尺，像是虚空被撕开了一道雷斧的口子。空气中响起低沉轰鸣，像是有人在白骨下抽筋、搓火、切魂。
“清出五丈空域，祭坛那块雷印不能让他夺走！”陆云轩的声音透出怒意，雷笔笔锋尚未收回，雷力就已灌入身后的链枪，雷魂链枪猛然震动，“咔哒”一声，裂痕从枪柄沿着枪身一路延展至锋尖。
那是器裂预兆。
段青瑶猛地侧身挡住从右侧扑来的白火藤，一抬手，冰镜半裂，寒芒倒卷，将白火瞬间冻住。火焰与寒气在半空中交锋出奇异的蓝白流光，像是冰在燃烧，又像火在凝结。
“我来断后，雷印你先夺。”她声音冷得像利刃，但每个字却稳得如冰棱。
陆云轩没有应声。
他太清楚段青瑶的伤势——镜盾早在上次咒爆中崩碎，此时强撑的冰镜，不过是拼接的“骨裂冰环”，每一次释放寒芒，都是在拿她自己的神识灼烧。
但他没时间阻止。
因为贺无声动了。
那家伙踏上祭坛的动作极快，像是早已计算好火雾收拢的节奏，每一步都精准地避开雷咒与藤焰交叉点。他嘴角始终挂着那抹嘲弄的弧度，像是在等陆云轩主动出手，又像是在试探雷笔的极限。
“你知道吗，陆云轩……”贺无声将那枚碎雷印高高举起，像捧着一件战利品，“雷印从不属于你们这种人，它属于强者，属于敢牺牲一切、包括同伴的人。”
啪！
一道紫雷忽地在他掌心炸开。
但不是陆云轩发出的。
而是——
琴烬。
爆音裂弦，在他身后拉响！
他没有警告、没有蓄力，一脚踏入林中，怒奏七音第一音“断”爆响，震得整个林心藤花炸裂、骨叶纷飞。
“你嘴太多了，贺。”琴烬一边走一边弹，“我们早就不信你那一套‘牺牲换强大’的鬼话。”
“我只知道，若我不弹——”
他抬手，第二弦“折”激响，白火炸裂如雷石狂风，冲得贺无声站立不稳。
“你就得闭嘴。”
贺无声怒吼一声，手中雷印突然朝祭坛中枢猛力插下，妄图以碎雷引阵，将整座林心激活雷魂共鸣爆！
“住手！”羽迦惊呼，却为时已晚。
轰——！
整个婴祭坛下方的地层竟猛地隆起，数十根骨柱以“婴儿脊椎”式的扭曲姿态破地而出，将整片林心撑起。
祭坛被激活了。
不仅是雷咒符。
还有白火婴魂。
一阵婴儿的哭声从地底浮出，刺穿神识，陆云轩脚下一沉，一瞬间眼前变成了雷魂军团伏地求救的幻象。
“别看！那是白火幻识！”栖墨怒吼，双手猛地举起血咒咒骨，对着林心核心“咒字位”就是一斩！
咒焰噬骨，血雾四溅。
但代价惨烈。
咒骨当场炸裂，栖墨整条左臂从掌骨到肘骨碎裂，灵海反震如刺。
他咬牙跪地，却没有出声。
“你疯了吗？”羽迦扑过去，一把握住他不断颤抖的右手，“你这灵海……撑不了几次了！”
“能撑到你们活着离开这儿，就够了。”他低声说，声音干哑而倔强。
与此同时，陆云轩终于冲上祭坛中心。
贺无声已将碎雷印压入咒阵中央，血丝从他手臂一路流向地面，雷纹咒阵开始疯狂旋转，像是有人把整个婴魂结界当成雷鼓来敲。
陆云轩目光一凝，笔落第三笔：
——“断”。
雷魂笔直接划破雷阵咒轨，将祭坛的能量引流偏斜！
“我来补最后一道！”段青瑶的声音从后方爆出，她身影宛如一缕寒光破雾而来，双手张开，一轮“破镜残月”映照在空中。
寒芒倒卷，蓝芒破云！
祭坛剧震！
“你们……宁可毁掉它，也不给我！”贺无声怒吼着后退，身形借爆裂瞬间强行脱离。
雷印被逼得从咒阵中弹出，半空炸裂，化为七道雷光，射向四方。
陆云轩单手抓住其中一瓣，残雷划破掌心，雷印第三瓣入体，雷脉剧震！
鲜血自五官涌出。
段青瑶扑来扶住他，但她眼神中没有惊慌，只有一丝带笑的狠：
“你不是说要断他一次运么？这一下……够狠了吧。”
他虚弱一笑，“这叫，扳回来。”
雷印瓣入体，雷魂笔颤鸣。
他们，从这里开始——
不是逃亡，而是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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