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红烛照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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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的风本该带着初秋的凉意,此刻却黏腻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沉甸甸地压在江临裸露的脖颈上。他拖着灌铅的双腿拐进抄近道的小巷,眼皮重得打架,连轴转四十八小时的后遗症像钝刀子割肉。路灯的光晕在视野里糊成一片昏黄的光斑,勉强勾勒出两侧斑驳老墙的轮廓。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毫无征兆地贴了上来,钻过薄薄的衬衫,刺得骨头缝都发酸。巷子里起了雾,不是寻常的灰白水汽,而是粘稠、暗沉、隐隐透着污浊血色的红雾。纸钱,灰白色的圆形方孔纸钱,毫无征兆地从浓雾深处打着旋儿涌出,密密麻麻,劈头盖脸地糊过来,带着一股陈年坟土的腐朽腥气。几乎同时,一阵尖利到刺穿耳膜的唢呐声毫无预兆地炸响!那调子不成调,凄厉扭曲,活像是用指甲刮擦着生锈的铁皮,硬生生撕扯着人的神经。

江临猛地刹住脚步,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眼前的景象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巷子尽头,那熟悉的老旧居民楼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巍峨、阴森的古宅!两盏巨大的白纸灯笼高悬门楣,惨白的光映照着底下两扇虚掩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朱漆大门。门楣上,歪歪扭扭贴着褪色的“囍”字,鲜艳得如同凝固的血。门内,影影绰绰的红光透出,伴随着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死寂。

这不是梦!皮肤上残留的纸钱粗糙触感,鼻腔里浓得化不开的腐朽气味,还有那唢呐声刮擦脑仁的尖锐痛楚,都在疯狂叫嚣着真实。

“嗡——”

一片刺目的猩红骤然在江临眼前炸开,扭曲着凝聚成几行悬浮的血字,每一个笔画都像是用鲜血淋漓的断指书写而成:

【场景:红白撞煞·血嫁衣】

【角色:新郎】

【规则一:向满堂宾客介绍新娘身份。限时:五息】

【违者:归墟】

血字下方,一个由同样污血构成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倒计时数字凭空浮现——【伍】、【肆】……

五息!五个呼吸!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江临,肾上腺素狂飙,强行冲散了身体的疲惫和麻木。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扭头看向那顶停放在喜堂正中央、被惨淡红光笼罩着的猩红花轿!

花轿帘子纹丝不动,轿顶垂下厚重的红色流苏。一个身影,穿着同样刺目鲜红嫁衣、顶着沉重红盖头的身影,静静地端坐在轿中。那盖头垂下的边缘,在无风的死寂里,极其轻微地、诡异地向上掀动了一下。

仅仅是一瞬间的掀动,露出了盖头下新娘的下颌一角。惨白得没有一丝活人气息的皮肤,细腻得如同上好的冷瓷。就在那惨白的下颌正中,一颗小小的、殷红如血的痣,清晰无比地烙印在江临骤然收缩的瞳孔里!

嗡——!

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中。三年前!那场吞噬一切的冲天大火!消防员从扭曲焦黑的废墟里抬出的那具几乎无法辨认的焦尸……法医冰冷的手指翻开记录,指着照片上唯一能勉强辨识的体表特征——下颌正中,一颗被高温燎烤得边缘卷曲、却奇迹般残留下来、颜色变得更深沉更刺目的红痣!

位置!大小!分毫不差!

“张……杏?”一个被深埋心底、几乎带着铁锈味的名字,不受控制地冲上江临干涩的喉咙。极度的震惊和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反应能力。他甚至忘了那催命般的倒计时!

【叁】、【贰】、【壹】、【零】!

血色的【零】字猛地爆开,化作一片刺目的腥红,瞬间浸染了江临的整个视野!

“嗬——!”

一声非人的、如同破败风箱被强行拉动的嘶哑咆哮,毫无征兆地从喜堂主位方向炸响!阴风骤起,吹得满堂红烛疯狂摇曳,烛光瞬间变成了惨绿色!主位上,那个一直如同泥塑木雕、身穿破烂清朝官袍、面容干瘪发青如同陈年腊肉的“岳父”,猛地睁开了双眼!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两团幽幽燃烧的、充满无尽恶毒与死寂的惨绿鬼火!

干枯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的右臂,裹挟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尸臭,如同出膛的炮弹,以超越视觉极限的速度,撕裂空气,直插江临的胸膛!快!快到思维根本跟不上!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肌肉骨骼被硬生生穿透、撕裂的闷响,在死寂的喜堂里异常清晰。

冰冷的、带着强烈腐败气息的枯爪,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江临的胸膛!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从被洞穿的胸口炸开,疯狂蔓延至四肢百骸!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温热的血液正顺着那枯爪的指缝汩汩涌出,生命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急速流逝。眼前发黑,耳中嗡鸣,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包裹了他。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前一瞬,江临涣散的瞳孔里,映出了一样东西——一面残破不堪的古朴铜镜虚影,诡异地悬浮在他正在失去温度的尸体上方!镜框布满裂痕,仿佛随时会彻底崩碎,镜面浑浊不清,如同蒙着一层厚厚的、凝固的血污。镜子里,没有倒映出任何景物,只有一片深邃的、令人心悸的虚无。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吸力,从那镜面虚无中传来,拉扯着他即将溃散的意识。同时,一个温暖的画面,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不受控制地在濒死的脑海中炸开——昏暗的病房,消毒水的气味刺鼻,母亲躺在病床上,瘦骨嶙峋的手紧紧攥着他的手,那么用力,仿佛用尽了生命里最后一点力气,浑浊的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不舍……那是他灵魂深处最沉重、最不愿割舍的锚点——“亲情·守护”!

不!不能消散!妹妹还在等他!

濒死边缘爆发出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江临仅存的那点意识,如同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地、本能地“撞”向了那面悬浮的、散发着冰冷与诡异气息的残破镜面虚影!

嗡——!

孽镜虚影猛地一震!镜面上那片凝固的血污仿佛活了过来,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镜框上的裂痕,似乎极其轻微地……延伸了一丝。

时间,空间,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攥住,然后……狠狠倒拨!

冰冷的枯爪抽离胸膛的剧痛还未消散,浓烈的尸臭味还萦绕在鼻端,眼前那炸开的血色【零】字仿佛还残留着刺目的光斑……下一秒,所有的感官如同被强行按下了重置键。

江临一个趔趄,发现自己正站在古宅朱漆大门外的浓稠血雾之中!唢呐凄厉的尖啸声刚刚灌入耳膜,刺得他头皮发麻!悬浮在眼前的血色规则文字,那催命的倒计时,正从【伍】跳向【肆】!

他回来了!回到了阴墟降临的起点!回到了倒计时开始的那一刻!

胸膛上那被洞穿的剧痛并未完全消失,如同跗骨之蛆,化作一阵阵冰冷刺骨的幻痛,清晰地烙印在每一寸神经上。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心口,指尖冰凉,微微颤抖。低头看去,完好无损的衬衫下,皮肤似乎还残留着被撕裂的错觉。

而意识深处,一片空落落的冰冷,如同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那个关于母亲病榻前紧握他手的画面,那份沉重而温暖的“守护”心念……消失了。彻底剥离了。只剩下一个模糊的、空洞的概念轮廓,再无半分温度。

孽镜虚影早已隐没,但镜框上那延伸的细微裂痕,如同恶意的嘲讽,深深地烙在了江临的灵魂感知里。冰冷的提示,无声地在他脑海深处回荡:

【心念“守护”已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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