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盖头像一片被遗忘的残羽,打着旋儿,无声地飘落在冰冷的花轿底板上。刺鼻的尸香、焦糊味、还有那口污血的腥咸,混杂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空气,死死堵在江临的喉咙口。
他刚从那红绸绞杀的窒息地狱挣脱,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被勒得生疼的肋骨。鬼爪左臂上的倒刺还在缓缓滴落着黑红的污血,那是挣扎时被自身利爪刺破的皮肉。他的目光死死钉在盖头飘落之后露出的那张“脸”上。
没有焦黑的皮肉,没有扭曲的五官。
只有一片令人心胆俱裂的空白。
惨白,光滑,如同剥了皮的熟鸡蛋,覆盖着一层毫无生气的、死寂的皮膜。没有眼睛的空洞,没有鼻梁的起伏,没有嘴唇的轮廓。那是一种纯粹的虚无,一种对“存在”本身的彻底否定。它就那样“存在”着,散发出比任何狰狞鬼脸都更深的寒意,无声地嘲笑着江临的认知。
时间仿佛被这恐怖的空白冻结了一瞬。
咔嚓!
一声刺耳的、令人牙酸的脆响,如同冻土深处千年寒冰的迸裂,猛地从那片惨白虚无的头顶正中央炸开!惨白的头盖骨上,一道漆黑、深不见底的裂缝瞬间撕裂开来!
嗤啦——!
裂缝急速扩大,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皮肉撕裂声。一只枯瘦如柴、指甲尖锐乌黑、皮肤紧贴着骨头、布满深紫色尸斑的鬼爪,猛地从那道裂开的颅顶豁口中伸了出来!五根枯指扭曲地张开,尖锐的指甲在昏暗的轿内闪烁着幽光,贪婪地抓挠着粘稠的空气,仿佛刚从最深沉的墓穴中挣脱束缚的恶鬼,迫不及待要攫取生者的血肉与魂魄!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尸臭如同实质的浪潮,从那只枯爪上汹涌喷薄,瞬间压过了轿内所有气味。花轿四壁上那些原本黯淡的暗红符文,如同被浇上了滚油,骤然变得漆黑如墨,爆发出冰冷刺骨的邪异光芒,疯狂地吸收着轿内残余的阴寒煞气,源源不断地灌注进那只伸出的枯爪!
“嗬…嗬…”
一声低沉、沙哑,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拉扯的嘶气声,从那无面新娘空白的“脸”后幽幽传来。这声音干涩、古老,带着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对生命本源的贪婪与憎恶,仿佛锈蚀的刀刃在朽烂的棺木上反复刮擦。不是红囡的啼哭,不是张杏残魂的低语,更不是葬阴尊主那高高在上的怒嚎。
是岳父煞!是它最本源、最赤裸的欲望之声!
江临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激得他浑身汗毛倒竖!鬼爪左臂上覆盖的坚硬黑鳞,因这近在咫尺的致命威胁而片片倒竖摩擦,发出细微却刺耳的“沙沙”声。他刚刚从红绸牢笼中挣脱,尚未喘息半口,真正的猎食者已然撕开了伪装的人皮,露出了最狰狞的獠牙!
危险!
本能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神经上。江临几乎在枯爪探出的同一瞬间,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他猛地向后急退,脊背狠狠撞在刚刚被撕裂的、布满裂纹的轿壁豁口边缘。碎裂的木茬刺入皮肉,带来尖锐的痛楚,却远不及前方那只枯爪带来的死亡威胁!
呼——!
那只探出的枯爪动了!它没有半分犹豫,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五根乌黑锐利的指甲如同淬毒的匕首,直直抓向江临的面门!速度之快,只在昏暗的光线下留下一道模糊的枯槁残影!
退无可退!
江临的右眼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爪尖上凝结的、如同黑油般的粘稠尸毒!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拧身,将已经异化、布满倒刺和黑鳞的左臂鬼爪横挡在身前!
铛——!!!
一声刺耳至极的金铁交鸣轰然炸响!枯爪的指甲狠狠抓在鬼爪最坚硬的臂骨黑鳞上!
火星四溅!
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巨力顺着鬼爪左臂狠狠撞来!江临只觉得左半边身子瞬间麻木,整个人如同被狂奔的卡车撞中,双脚离地,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后背狠狠撞在轿壁另一侧!
轰隆!
本就布满裂纹的轿壁再也承受不住这狂暴的撞击,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轰然向内塌陷出一个更大的破洞!碎裂的木块混合着腥红的轿帘碎片四处飞溅!江临喉头一甜,一口逆血猛地喷出,身体顺着破洞摔出花轿,重重砸在阴墟冰冷、布满粘稠血雾的地面上!
尘土混合着血腥气呛入鼻腔。左臂传来钻心的剧痛,鬼爪臂骨上的黑鳞竟然被抓出了几道深深的白色划痕,边缘甚至微微卷起!那枯爪的力量和锋利程度,远超之前的纸人和无面新娘的傀儡攻击!
“嗬…嗬…”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嘶气声紧随而至。花轿残骸在浓郁的血雾中剧烈晃动。只见那无面新娘僵硬的身体,以一种极其不协调的、关节反向扭曲的姿势,缓缓从破开的轿顶豁口中“站”了起来!那只撕裂她颅顶伸出的枯爪,此刻正搭在她光滑的“额头”上,如同一个诡异的提线木偶师,操控着这具惨白的皮囊。
空洞的眼窝位置,似乎有两点极度幽深的红光微微亮起,穿透血雾,死死锁定了摔在地上的江临。那目光充满了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吞噬欲望。
嗖!
无面新娘的身体动了!它根本不是在行走,而是如同被无形的线猛然提起,又狠狠砸落!带着一股浓烈的尸风,瞬间跨越数米距离,那只操控一切的枯爪再次高高扬起,五指箕张,带着撕裂一切的锋芒,朝着江临的头颅狠狠抓下!这一次,速度更快,力量更猛,爪风未至,那刺骨的阴寒和尸毒已让江临裸露的皮肤感到针扎般的刺痛!
躲不开!
江临瞳孔中倒映着那只急速放大的、布满尸斑的枯爪,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他右臂撑地想要翻滚,但左臂鬼爪的剧痛和刚才撞击的内腑震荡让他动作慢了半拍!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
“饿——!”
“哥哥…吃!”
两个截然不同的、充满贪婪欲望的尖细声音,如同钢针般猛地刺入江临的意识!是红囡和鬼爪上那张新生的嘴!
鬼爪左臂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完全不受江临控制地向上暴起!臂骨上的黑鳞片片炸开,根根倒刺变得猩红!掌心那张新生的嘴巴猛地扩张到极限,露出里面细密尖锐的利齿,涎水混合着黑血滴落!它竟不是去格挡那只致命的枯爪,而是带着一股凶残的、同源相食般的贪婪,狠狠咬向岳父煞那只探出的枯爪手腕!
同一时刻,红囡邪胎的力量也在江临左臂深处疯狂涌动,试图强化这一咬的威力!
“吼!”
一声饱含惊怒的低沉嘶吼从无面新娘的颅顶内传出!岳父煞显然没料到这被它视为食物的邪胎和衍生鬼爪,竟敢反过来噬主!
嗤啦!
鬼爪双嘴的利齿狠狠咬合在枯爪那布满尸斑的干枯手腕上!一股腥臭无比、如同腐败淤泥般的黑气猛地从咬合处喷溅出来!
“嗷——!”
这一次的痛嚎远比轿底铜镜受创时更加暴戾!枯爪猛地一颤,那抓向江临头颅的致命一击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剧痛和反噬力量硬生生带偏了方向!
五根乌黑的指甲擦着江临的头皮掠过,带起的凌厉爪风如同实质的刀刃,瞬间在他脸颊和肩头撕裂开数道深可见骨的血口!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
但这爪风余势未歇,竟“嗤啦”一声,在粘稠的血雾中撕开了一道短暂、狭长、如同黑色闪电般的空间裂痕!裂痕边缘是不断扭曲湮灭的阴墟景象,一股来自现实世界的、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消毒水混合着血腥的冰冷气息,瞬间从那裂痕中逸散出来!
江临甚至瞥见了裂痕另一侧一闪而过的、冰冷的金属墙壁和闪烁的仪器灯光!
实验室!
“哥!救我!”妹妹林薇那充满无尽恐惧和痛苦的尖叫声,如同烧红的烙铁,无比清晰地穿透了那道裂痕,狠狠烙在江临的耳膜和心脏上!
这声音比任何攻击都更具穿透力!江临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薇…薇!”他嘶吼出声,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就要扑向那道正在急速弥合的空间裂痕!
然而——
“嗬!”
岳父煞的惊怒瞬间被更深的暴虐取代!枯爪猛地一甩!一股沛然巨力传来!
咔嚓!
鬼爪双嘴咬在枯爪手腕上的利齿,竟被硬生生崩断了几根!黑血混合着碎裂的牙齿从那张新生的嘴里喷出!红囡发出一声痛苦又愤怒的尖啸!
江临的左臂如同被万斤重锤砸中,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整个人再次被狠狠甩飞出去,重重砸在一堆散落的纸人残骸上,腐朽的纸屑和腥臭的粘液沾满全身。
那道空间裂痕在阴墟的规则力量下,如同水面愈合般迅速消失,妹妹绝望的哭喊戛然而止。
无面新娘那被操控的躯体,缓缓转向摔在纸屑堆中的江临。颅顶伸出的枯爪上,被咬伤的手腕处黑气缭绕,伤口正在缓慢蠕动愈合。两点幽深的红光死死锁定江临,如同盯着一块砧板上的肉。
“容器…反抗…死…”
一个更加清晰、更加冰冷、带着无尽威严和杀意的意念,如同重锤,狠狠砸进江临的脑海!葬阴尊主!它并未远离,它的意志通过岳父煞在降临!
枯爪再次抬起,这一次,爪心凝聚起一团深邃如渊、不断扭曲旋转的漆黑能量!阴墟的血雾疯狂地向其汇聚,形成一个微型的血色漩涡!周围的空间都因为这恐怖力量的凝聚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光线变得极度扭曲!
这一击,避无可避!挡无可挡!蕴含的力量足以将江临连同他的鬼爪彻底碾碎、吞噬!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浓重!
就在这绝境瞬间!
一缕极其微弱、却带着深入骨髓的悲伤与急切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般,猛地刺入江临混乱的识海最深处!
“镜…天灵…盖…”
是张杏!是她残存最后的一缕执念!
江临布满血丝的瞳孔骤然缩紧,如同捕捉到唯一生路的困兽!他的目光瞬间越过那即将发出毁灭一击的枯爪,死死钉在了无面新娘那光滑、惨白、此刻被枯爪搭住的头顶中央!
颅顶裂口!那裂缝之后,枯爪伸出的源头!孽镜碎片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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