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混杂着汽车尾气和金属气息的现实空气,贪婪地涌入江临灼痛的肺叶。霓虹的炫光如同无数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他习惯了阴墟昏暗血色的瞳孔,激出滚烫的生理性泪水。喧嚣的鸣笛、刺耳的刹车声、远处警笛凄厉的呼啸,汇成一片混乱的声浪,冲击着他被死寂和鬼啸占据太久的耳膜。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但此刻的狂喜被更急迫的恐惧死死压住!薇!林薇还困在那个冰冷的实验室里!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踉跄着稳住几乎被空间乱流撕碎的身体,右肩被鬼爪骨刺贯穿的伤口在现实气压下剧烈抽痛,鲜血浸透了破烂的衣衫。那条吞噬了孽镜碎片、布满嶙峋骨刺和幽暗黑鳞的左臂鬼爪,此刻正因回归现实而微微震颤,臂骨深处传来红囡邪胎贪婪又略带不适的低鸣——现实世界的“规则”在排斥这污秽的存在。
出口!那道由鬼爪撕裂、边缘还残留着空间破碎镜面般裂痕的巨大豁口,就在身后几步之遥!那是他拼死撕开的生路!妹妹的希望!
江临甚至能透过尚未完全闭合的缝隙,看到阴墟内翻腾的血雾,以及血雾深处,无面新娘那具被岳父煞操控的惨白皮囊正以一种极其不协调的姿势爬起,颅顶裂口处两点幽深的红光穿透缝隙,死死锁定了他!
快走!
江临强忍剧痛和眩晕,仅存的右臂撑地,拖着重伤之躯,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朝着近在咫尺的空间裂缝猛扑过去!只要穿过它,就能回到现实,就能去救薇!
就在他身体前倾,即将触碰到裂缝边缘的刹那——
“吼——!!!”
一声饱含无尽怨毒与毁灭意志的尖啸,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猛地从裂缝深处的阴墟炸开!那声音并非源自岳父煞,而是直接来自葬阴尊主被亵渎神镜的滔天怒火!
裂缝内,无面新娘那光滑惨白的躯体如同被充气般瞬间膨胀!覆盖其上的猩红嫁衣被撑裂成无数碎片!惨白的皮膜下,无数鼓胀的、蠕动的肉瘤疯狂凸起,每一个肉瘤上都隐约浮现出一张扭曲痛苦的人脸轮廓!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尸臭混合着污秽的阴煞之气,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裂缝中狂涌而出!
自爆!
岳父煞这具被重创的傀儡皮囊,在葬阴尊主的意志下,选择了最极端、最彻底的毁灭方式!它要用这蕴含了阴墟本源煞气的自爆,将江临连同这该死的空间裂缝一起彻底湮灭,永绝后患!
轰——!!!
膨胀到极限的无面新娘躯体猛地向内坍缩!下一个瞬间,毁灭性的能量如同亿万颗压缩到极致的炸弹同时引爆!
没有火光,只有一片纯粹的、粘稠如墨的污秽黑暗!无数由高度凝聚的阴煞之气和污血组成的“箭矢”,如同被强弓硬弩射出的致命暴雨,从那片爆裂的黑暗中心疯狂迸发!
咻咻咻咻——!!!
撕裂空气的尖啸刺得人耳膜欲裂!每一支“箭矢”都拖着长长的、扭曲的黑色尾迹,蕴含着足以洞穿钢铁、腐蚀灵魂的污秽力量!箭雨覆盖的范围极大,速度更是快如闪电,瞬间就充斥了整个空间裂缝的出口!将江临所有可能的逃生路径彻底封死!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浓烈!江临瞳孔中倒映着那片吞噬一切的污秽箭雨,近在咫尺!他甚至能看清箭尖上扭曲蠕动的怨魂面孔!避无可避!以他现在的状态,哪怕只是擦中一支,也足以让他魂飞魄散!
完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心脏。薇…哥哥救不了你了…
就在这万念俱灰的瞬间——
嗡!
一缕极其微弱、却带着深入骨髓的悲伤与急切的青光,猛地从江临左臂鬼爪的深处亮起!那光芒如此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在污秽的黑暗箭雨前顽强地燃烧着!
是张杏!是她最后残存的一丝本源印记!
这缕青光并非攻击,而是如同一个信号,一个坐标!它瞬间吸引了那毁灭箭雨绝大部分的“注意”!葬阴尊主的意志透过自爆锁定了这缕源自孽镜碎片、源自张杏残魂的气息——那是比江临这个“容器”更让它痛恨的背叛者印记!
“走…找…真凶…”
一个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却带着无尽眷恋与决绝的意念,如同羽毛拂过江临濒临崩溃的意识。是张杏最后的声音!
下一秒,那缕微弱的青光猛地脱离鬼爪,在江临身前瞬间展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刺眼的光芒。只有一片薄薄的、近乎透明的、燃烧着淡青色火焰的魂影之盾!盾面之上,隐约浮现出张杏那半张焦黑、半张清秀的脸庞轮廓,她的眼神平静而坚定,带着一种燃烧殆尽前的最后温柔。
噗噗噗噗噗——!!!
密集如雨的污秽箭矢,如同扑火的飞蛾,疯狂地撞击在那层看似脆弱不堪的青色魂盾之上!
没有巨响,只有令人心碎的消融声!
每一支污秽箭矢撞上青盾,都如同冰雪投入熔炉,瞬间被那淡青色的魂火焚烧、净化,化作一缕缕带着焦糊味的黑烟消散!但青盾上的光芒也随之剧烈黯淡一分,盾面上张杏的魂影变得更加透明、更加稀薄!
她在燃烧自己!用这最后残存的一缕本源,为江临争取那千钧一发的生机!为了他,也为了那场火灾背后尚未揭晓的真相!
“张杏——!!!”江临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泣血般的嘶吼!他眼睁睁看着那守护着他的魂影在污秽箭雨的疯狂冲击下,如同阳光下的薄冰般飞速消融!那半张焦黑的脸庞轮廓对着他,嘴角似乎牵起一个极其微弱的、释然的弧度,然后彻底化为虚无!
青盾,连同张杏最后的残魂,彻底消散!
但就是这以魂飞魄散为代价争取的、不足半息的刹那!
那片毁灭性的污秽箭雨被张杏的魂盾硬生生挡下、净化了大半!虽然仍有不少漏网之鱼带着余威射来,但速度和力量都已大减!
机会!
求生的本能和对妹妹的执念压倒了目睹张杏消散的悲恸!江临爆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身体在箭雨缝隙中扭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左臂鬼爪本能地护住头脸要害!
嗤嗤嗤!
几支残余的污秽箭矢擦着他的身体飞过,撕裂衣物,在皮肤上留下深可见骨、冒着黑烟的焦痕,剧痛钻心!一支箭矢更是狠狠钉入他挡在前方的鬼爪小臂,黑鳞碎裂,骨刺崩断,污秽的力量疯狂侵蚀!
“呃啊!”江临痛得眼前发黑,但脚步丝毫未停!借着张杏用魂飞魄散换来的这一线空隙,他如同挣脱捕兽夹的困兽,拖着被污秽侵蚀、剧痛钻心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扑!
身体穿过空间裂缝边缘那最后一道如同水波般荡漾的屏障!
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是冰冷坚硬的柏油路面!
出来了!彻底出来了!
阴墟那令人窒息的尸臭和血雾瞬间被现实世界的喧嚣和霓虹取代!身后,那道被强行撕裂的空间裂缝发出一声不甘的、如同玻璃破碎般的哀鸣,迅速向内坍缩、弥合,最后彻底消失,只留下空气中一丝淡淡的、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结束了?暂时…结束了?
江临浑身浴血,右肩贯穿伤和左臂鬼爪新添的箭伤都在汩汩冒血,混合着被污秽侵蚀的黑烟。他踉跄一步,几乎栽倒,仅靠强大的意志力勉强站稳。
然而!
就在他身体脱离裂缝、心神因短暂脱离绝境而出现一丝松懈的瞬间!
那条重伤的、被污秽侵蚀的左臂鬼爪,臂骨深处因吞噬孽镜碎片而变得极度贪婪的红囡邪胎意识,却在回归现实的虚弱和剧痛中,对裂缝弥合前最后逸散出的、属于阴墟的、书生残尸的浓烈阴气和怨念,产生了本能的、无法抑制的吞噬渴望!
“饿…阴气…补…”
红囡混乱的意念尖啸着!
完全不受江临控制!
那条鬼爪猛地向后反挥!五根尖锐如刀的指甲和掌心那张贪婪的大嘴,带着一种同源相吸的诡异吸力,狠狠抓向那即将彻底消失的空间裂缝!
嗤啦——!
鬼爪穿透了空间弥合前最后一缕稀薄屏障!
指尖触碰到了一团冰冷、粘腻、充满死亡气息的物体——正是那具被江临拖来堵裂缝、早已腐朽不堪的书生残尸!
鬼爪五指如同铁钩,深深抠进那腐尸冰冷僵硬的皮肉和朽骨之中!掌心大嘴更是迫不及待地撕咬下一块带着破败布片的腐肉!
“不!”江临惊骇欲绝,想要控制手臂收回,但红囡的贪婪本能此刻压倒了一切!
就在空间裂缝彻底闭合的最后一瞬!
哗啦——!!!
那具被鬼爪死死抓住、啃咬了一口的书生残尸,被这股来自现实世界的巨大力量,硬生生地从即将消失的阴墟裂缝中,彻底拖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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