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血字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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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杏?!”

这个名字,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焚烧后的焦糊气息,如同挣脱囚笼的困兽,从江临剧烈起伏的胸腔里硬生生挤了出来。嘶哑的声线在死寂的喜堂里荡开,撞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又反弹回来,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盖头下滴落的血字【杏】,像烧红的烙铁烫穿了他的理智壁垒。三年前那场吞噬一切的大火,焦黑废墟里下颌那颗刺目的红痣……碎片般的记忆裹挟着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瞬间冲垮了他强行筑起的堤防。脱口而出的,是深埋心底、早已被时间覆盖上厚厚尘灰的名字,是绝望与惊疑交织下最本能的反应。

话音出口的刹那,江临就后悔了。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嗡——!

整个喜堂的空气猛地一沉,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挤压!悬浮的猩红倒计时【肆】字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嗤啦一声剧烈扭曲、沸腾,瞬间炸裂成一片腥红的血雾!

“嗬——!!!”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暴戾、更加疯狂的嘶吼,如同千万头濒死野兽的咆哮叠加,猛地从主位方向炸开!肉眼可见的声浪裹挟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尸臭,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江临的胸口!

噗!

江临如遭重击,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星星点点洒在冰冷的地面。

他惊骇地抬眼望去。

主位上,那穿着破烂清朝官袍的“岳父”,干瘪的身躯如同充气般疯狂膨胀!原本还算合身的官袍瞬间被撑得爆裂开来,布片如同黑色的蝴蝶四下纷飞!暴露出的根本不是什么躯体,而是由无数扭曲、蠕动、腐烂程度不一的尸块强行缝合堆砌而成的恐怖聚合体!黄绿色的脓液从缝合线的缝隙里汩汩涌出,滴落在地面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升腾起带着剧毒恶臭的浓烟!无数张痛苦到极致的人脸在那些蠕动的尸块表面疯狂地凸起、凹陷,无声地张大嘴巴,发出无声的哀嚎!

眼眶里那两团惨绿的鬼火,此刻暴涨成两团熊熊燃烧的、充满无尽怨毒与毁灭欲望的碧绿火炬!死死锁定江临!

巨大的、足以碾碎灵魂的恐怖威压如同万吨海水,从四面八方狠狠挤压而来!江临全身的骨骼都在不堪重负地呻吟!他感觉自己就像暴风雨中的一片枯叶,随时会被这股非人的力量彻底撕碎!

逃!必须逃!

然而,身体仿佛被浇筑在了原地,连动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那尸山聚合体般的“岳父”只是微微抬起了它那条由几十条腐烂手臂扭曲缠绕而成的“巨臂”,一股无形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力量就死死攫住了江临!空间仿佛凝固了,时间也被无限拉长。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条缠绕着漆黑尸气和怨念的恐怖“巨臂”,带着碾碎一切的毁灭气势,朝着他当头拍下!阴影笼罩,死亡的冰冷触感瞬间浸透每一寸肌肤!

来不及了!思维在绝对的死亡面前彻底冻结!

嗡——

熟悉的冰冷吸力传来。那面布满裂痕、镜面污浊如凝固血垢的孽镜虚影,再次如同索命的幽魂,悬浮在他即将被碾碎的残躯之上。

这一次,镜面翻涌的血污中浮现的景象,不再是病房的沉重,也不是会议室的辉煌,更不是雨夜的兄弟情义。

是樱花。

漫天飞舞的粉色樱花,如同温柔的雪,纷纷扬扬洒落。阳光穿过花枝的缝隙,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微风带着初春的暖意和淡淡的花香。树下,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微微踮起脚尖,白皙的脸颊上带着羞涩的红晕,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玉。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全世界的星辰和毫不掩饰的爱意。温软的、带着淡淡清甜气息的唇瓣,带着少女全部的勇气和忐忑,轻轻印在了少年同样紧张的唇上。那一刻,心跳如擂鼓,世界仿佛只剩下彼此交融的呼吸和漫天飘落的樱花。纯粹、青涩、滚烫,那是生命中最干净、最珍贵的“初恋·初吻”。

不!!!

一股撕裂灵魂般的剧痛,远比身体被毁灭的恐惧更加强烈地冲击着江临!那是他心底最深处、最后一片未被污染的净土!是支撑他走过无数灰暗岁月的光!要被夺走了!被这该死的镜子!被这该死的阴墟!

不!绝不!

濒临溃散的意识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抗拒!不是为了求生,而是为了守护这最后一点纯粹的美好!他拼命挣扎着,试图将意识从那冰冷的吸力中抽离!

然而,那吸力如同黑洞般无可抗拒。镜面上飘落的樱花画面剧烈波动、扭曲。女孩羞涩的红晕、亮如星辰的眼眸、温软的触感……一切都在飞速褪色、模糊。

“不…杏…”意识碎片发出无声的哀鸣。

下一刻,冰冷的吸力猛地增强!如同无形的巨口,将那片承载着樱花与初吻的记忆碎片,连同那份滚烫的悸动与美好,硬生生从江临的灵魂深处撕扯、剥离!

嗡——!

孽镜虚影剧烈震颤!镜框上密密麻麻的裂痕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加深,甚至发出细微的、仿佛不堪重负的呻吟!镜面污血剧烈翻滚,那张模糊的痛苦人脸轮廓再次一闪而过,比上次清晰了一丝!

时间倒流!

身体被巨力碾压的恐怖触感尚未消失,樱花飘落的幻影还在眼前残留,唇瓣上那温软的、带着清甜花香的触感却已……彻底消失。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部,带着浓烈的血腥和纸钱腐朽的气息。

江临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依旧站在古宅大门外的粘稠血雾中,喉咙里还残留着那一声“张杏”的余韵。眼前,猩红的倒计时数字刚刚从【伍】跳向【肆】!

他回来了。但这一次,心口的位置,空得可怕。比失去“守护”、失去“满足”、失去“信任”时更甚。

意识深处,关于那个樱花纷飞的午后,关于那个带着阳光暖意的初吻,所有的细节——女孩眼睫颤抖的弧度、唇瓣温软的触感、心跳失控的悸动、微风拂过发梢的轻柔、甚至樱花飘落的轨迹——全部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冰冷的、空洞的名词:初吻。以及一片模糊的、关于樱花树和白色裙摆的褪色背景板,再也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和甜蜜。

那份支撑他灵魂最深处、最柔软角落的光,熄灭了。

孽镜的提示冰冷刺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扭曲的满足感:【心念“初恋·初吻”已剥离】。镜框上那些新增的、如同深渊裂痕般的纹路,无声地嘲笑着他付出的惨重代价。

江临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被掠夺一空的冰冷和愤怒。他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嘶吼。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受伤的孤狼,死死盯住那顶猩红的花轿,盯住盖头边缘那依旧在无声滴落的、汇聚成【杏】字的暗红血珠。

真话?说“她是我妻”死,沉默死,喊出真名“张杏”……更是引来灭顶之灾!

这阴墟的规则,简直就是一个充满恶意的死局!

就在这极致的压抑和冰冷的愤怒即将达到顶点时,异变再生!

嗡!

悬浮在意识深处、布满裂痕的孽镜虚影,镜面上那翻滚的污浊血垢突然剧烈地波动起来!不再是之前剥离心念时的沸腾,而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血污之下艰难地凝聚、挣扎!

几缕污血如同被无形的笔牵引,在浑浊的镜面上蜿蜒、扭曲,艰难地勾勒出几个歪歪扭扭、如同垂死之人挣扎书写的暗红色文字:

【真话即死?谎言试之…】

扭曲的血字在污浊的镜面上一闪而逝,随即又被翻滚的血垢淹没,仿佛从未出现过。但那短暂的、诡异的提示,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一丝火星,瞬间点燃了江临几乎被绝望冻结的思维!

谎言?

真话说不得,沉默也不行…那谎言呢?

孽镜在提示他…说谎?

这个念头本身就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带着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绝境中抓住稻草的疯狂!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爆发出一种近乎赌徒般的孤注一掷!盯着那顶猩红的花轿,盯着盖头下滴落的血字,一个极其大胆、甚至亵渎的念头在脑海中疯狂成型!

“她是河神之女!”江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死寂的花轿,朝着那滴血的盖头,朝着那尸山岳父,嘶吼出声!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吼声在喜堂内回荡。

预想中新娘骨爪的袭击,岳父尸山的暴怒,并未立刻降临。

整个喜堂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凝滞。

主位上,那由无数尸块堆砌而成的恐怖“岳父”,膨胀的身躯似乎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眼眶里燃烧的碧绿鬼火摇曳不定,仿佛在“理解”这个陌生的称谓。

更明显的是那些纸人宾客!

离花轿最近的几个纸人,涂着厚厚白粉的纸糊脑袋,极其僵硬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迟疑,微微转动了一下。它们空洞的墨点眼眶,似乎“看”向了花轿的方向,又似乎“看”向了嘶吼的江临。纸糊的手臂甚至极其轻微地抬起了一丝,仿佛在犹豫,在困惑。

纸人群出现了细微的骚动!如同平静的死水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了一圈圈无声的涟漪!它们不再像之前那样,将所有的恶意和锁定都集中在江临身上,而是出现了一丝混乱,一丝茫然!

虽然这骚动极其短暂,那岳父尸山的停顿也微乎其微,但这细微的变化,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江临的心头!

谎言…真的有用?!真的能钻这该死规则的漏洞?!

一股难以言喻的、绝境逢生的战栗感瞬间席卷全身!冰冷的血液仿佛重新开始奔流!他那双因为过度恐惧和愤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第一次,爆发出一种属于他自己的、近乎掠夺般的锐利光芒!

利己的本性在死亡的磨刀石上被彻底磨亮!只要能活!什么狗屁规则!什么新娘身份!只要能钻空子,他什么谎都敢撒!

然而,就在江临眼中锐光乍现,心中狂喜与算计交织的瞬间——

猩红厚重的盖头,毫无征兆地剧烈震荡起来!

不是被风吹动,而是如同下面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挣扎、冲撞!盖头上的流苏疯狂甩动,发出急促的哗啦声。

紧接着!

滋啦——!!!

一种极其尖锐、极其刺耳、令人头皮瞬间炸裂、牙齿发酸的声音,猛地从盖头下方穿透而出!那声音,就像是有人用十根长而尖利的指甲,在粗糙坚硬的棺材内壁上,用尽全力地、疯狂地抓挠、刮擦!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怨毒、愤怒和…某种被冒犯的歇斯底里!

刺耳的刮擦声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江临的耳膜,扎进他的脑髓!刚刚升起的狂喜瞬间被冻结,一股比之前更加阴寒、更加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脊椎瞬间爬满了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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