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星屑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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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在泛黄的纸页上流淌,师伯的字迹像风干的血迹。我攥着那张纸条后退半步,水晶棺里的星尘正将师父的轮廓一点点吞噬。禁地石壁上密密麻麻的符咒突然发出微光,那些朱砂绘就的纹路像活过来的蛇,沿着师父消散的轨迹游走。

阿昭!

李捕头之女踉跄着冲进禁地,她颈间的红绳还在滴血。被师伯刺伤的肩头洇开大片血渍,在素白的裙裾上绽成妖冶的红梅。

夫人...

叫我念慈。她扯下残破的面纱,露出半边完好的脸。在禁地幽蓝的光线下,那半张脸美得惊心动魄,与毁容的左脸形成诡异的对称,三年前我坠崖时,是你师父救了我。

水晶棺突然发出嗡鸣,师父的声音混着星尘在我们周围盘旋:莫信他人。

念慈的指尖抚过水晶棺沿,那些符咒碰到她的皮肤便化作青烟。我看见她腕间的红绳与师父棺中飘出的玉佩碎片在空中相吸,最终拼成完整的往生镜三字。

这是我爹留下的。念慈将玉佩按在棺盖上,他本是镇南王府的暗卫,二十年前护送一位神医归隐时......

禁地突然剧烈震动,石壁上浮现出模糊的壁画。我看见年轻的师伯跪在青铜门前,而师父站在云端,脚下踩着无数尸体。那些尸体的手腕内侧都有相同的刺青,与师伯此刻眼中的血色纹路一模一样。

你师父才是真正的往生镜宿主。念慈的声音被地动声撕扯得支离破碎,他能操控生死,却被自己的贪念反噬......

住口!

师伯的怒吼从头顶传来。我抬头看见他悬在禁地穹顶,浑身缠满符咒锁链。那些锁链正将他的血肉一点点剥离,露出下面泛着青光的骨骼。

师妹,你终于还是来了。师伯的头颅诡异地转向念慈,你以为毁了这具皮囊,就能阻止师父重生?

念慈突然扑向水晶棺,将半块玉佩按在棺盖上。师父的星尘骤然凝聚成剑形,刺破了师伯的胸骨。我听见骨骼碎裂的脆响,却看见师伯在狂笑中化作无数萤火虫,没入禁地深处。

快走!念慈拽着我冲向青铜门,师伯的本体在往生镜里,他要借师父的残魂......

话音未落,禁地深处传来钟鸣。我回头看见水晶棺已经空了,师父的星尘正顺着地面的符咒流向往生镜。镜面突然裂开,露出里面沸腾的血海,无数苍白的手正扒着裂缝往外爬。

这就是你师父追求的长生?念慈将我推进青铜门,用万人鲜血祭炼往生镜,最终却被镜中恶鬼反噬......

门在身后轰然关闭,我顺着石阶滚落时,听见念慈最后的话:带着往生镜碎片去镇南王府,只有那里......

晨雾裹着血腥气涌进鼻腔,我在乱葬岗醒来。怀中的往生镜碎片滚烫,上面映出镇南王府的飞檐斗拱。山风掠过碑林,那些无字碑上的青苔突然化作血珠,顺着碑文缓缓滑落。

姑娘可是要去镇南王府?

沙哑的声音惊得我转身。槐树阴影里站着个瞎眼老妇人,她拄着的拐杖顶端嵌着半块青玉佩,与我怀中的碎片严丝合缝。

您......

老婆子在这里等三十年了。老妇人伸出枯瘦的手,当年神医带着弟子逃出王府时,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她指尖划过我掌心,留下一道血痕。那些血珠渗进碑文,竟浮现出师父年轻时的模样。画面里,他正跪在王府密室,将匕首刺进自己心口。

神医为了破解往生镜诅咒,把自己的命魂封进玉佩。老妇人突然剧烈咳嗽,可他的弟子......

山风骤起,老妇人的头巾被吹落。我捂住嘴,看见她左脸布满与念慈相同的疤痕,只是更陈旧,更深邃。

念慈是你什么人?我颤抖着问。

老妇人惨然一笑:她是我女儿,也是你师伯的......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穿透她的咽喉。我抱着碎片滚下山坡,听见马蹄声由远及近。镇南王府的旗帜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马队最前方的将军,腰间挂着与师伯同款的银针。

抓住那个丫头!

箭矢破空声擦着耳畔而过,我躲进岩缝时,往生镜碎片突然发烫。镜面里浮现出师父的虚影,他指着岩缝深处:阿昭,去见王爷。

岩缝尽头是条暗河,河水倒映着镇南王府的倒影。我顺着水流漂了三天三夜,干粮耗尽时,终于看见王府朱漆大门。门匾上镇南王府四字在月光下泛着紫光,与往生镜碎片产生共鸣。

来者何人?

守卫的长枪抵住我咽喉时,门内突然传来琴音。那旋律与师父教我采药时哼的小调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几分苍凉。

让她进来。

低沉的男声让守卫退下。我抬头看见廊下站着位银甲将军,他摘下面甲的瞬间,我认出他左眼下的泪痣——与师父画像上的位置分毫不差。

王爷......

叫我明轩。他转身时,我看见他后颈处的胎记,形状竟与往生镜碎片完全吻合,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十年。

王府密室里,明轩将半块玉佩按在青铜鼎上。鼎中浮现出师父的记忆:二十年前,他与师伯为破解往生镜诅咒,自愿成为宿主。可师伯在祭炼过程中被镜中恶鬼侵蚀,将师父封印在禁地。

师伯要复活师父,是为了吞噬他的命魂。明轩将往生镜碎片嵌入鼎心,只有你能阻止他们。

密室突然剧烈震动,师伯的笑声从鼎中传出:明轩,你以为把自己炼成容器就能困住我?

鼎身浮现出无数人脸,那些都是师伯这些年害死的人。我看见刘员外扭曲的面容在其中沉浮,他的血管里流淌着与师父相同的星尘。

阿昭,用你的血唤醒往生镜。明轩将匕首塞进我手中,这是唯一的办法。

刀锋刺入掌心的瞬间,禁地水晶棺突然炸开。我看见师父的星尘与师伯的骨骼在空中纠缠,最终化作巨大的阴阳鱼。明轩猛地推开我,用身体挡住了阴阳鱼的吞噬。

快走!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去镇南王府的祠堂......

祠堂的供桌上摆着三十六盏长明灯,每盏灯上都刻着师伯害过人的名字。我将往生镜碎片放在供桌上,碎片突然悬空而起,吸收了所有灯芯。当最后一盏灯熄灭时,禁地传来师伯的哀嚎。

我不甘心!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只是想长生......

往生镜彻底碎裂的刹那,禁地的符咒全部燃成灰烬。我看见师父的虚影站在星尘中,他对着我微笑,然后与师伯的灵魂一起消散在月光里。

晨雾散去时,镇南王府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明轩站在祠堂门口,他的银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光。我看见他后颈的胎记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淡金色的疤痕。

阿昭,你现在自由了。他递给我一个锦囊,里面是你师父的遗书。

展开泛黄的信纸,师父的字迹在晨光中渐渐清晰:

阿昭,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与师兄做了断。莫要怨恨,真正的医者要治的,从来不是肉体的伤痛。记住,莫信他人,但要信自己。

我攥着遗书走出王府,晨光中的桃花正开得烂漫。花瓣落在肩头时,我忽然听见熟悉的笛声。循声望去,看见念慈坐在桃树下,她的左脸疤痕已经消失,美得不可方物。

阿昭,要去江湖行医吗?她递来一支玉笛,我爹说,镇南王府的暗卫需要新的主人。

笛声悠扬,惊起满地桃花。我望着漫天花瓣,终于明白师父说的用心触摸疾苦是什么意思。江湖路远,而我的药箱里,永远会留着那半块往生镜碎片——它不再是诅咒,而是医者仁心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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