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间,忘川河上,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疾掠而过,正是从擎天崖遁逃而来的烛王!
“站住!”奈何桥头,一位佝偻老妪——孟婆,浑浊的眼眸骤然锐利。她满头银丝无风自动,瞬间暴涨,如同活物般撕裂幽暗,直扑烛王!
“且慢!”烛王慌忙抵挡,但那些白发坚韧如法则锁链,眨眼间便将他捆得严严实实。“我是来寻人的!”烛王挣扎着喊道。
“寻谁老身不管,”孟婆枯槁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白发微松,“但妄动修为横渡忘川,坏了阴间铁律。按规矩,你该在这奈何桥上,服役百年。”她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孟婆!我确有急事!”烛王神色焦灼,话音未落,竟猛地挣脱束缚,化作黑光再次遁出百里!
“不知死活!”孟婆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几缕白发如银色闪电,瞬间跨越空间,再次将烛王死死缠住,拖回桥头。
……
“孟婆,你不过是仗着忘川禁制,封了我的王术罢了!”再次被捆成粽子的烛王,无奈苦笑。
“呵呵呵,”孟婆干笑几声,依旧专注地为排队的鬼魂递上那碗浑浊的汤,“若不如此,老身如何困得住你这滑溜的小泥鳅?百年役期,你逃不掉的。”她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钉。
烛王眉头紧锁。他冒险入阴间,绝不仅是躲避阳间追杀,更重要的是寻人!
“孟婆,”烛王深吸一口气,换上赔笑,“我愿献上一宝,换我自由,如何?”他深知,硬闯无望,强攻更是笑话——眼前这看似老朽的妇人,乃是阴间古老神祇,早已超脱“奈何”,成就禁忌之身,实力深不可测,莫离在她面前恐怕连三招都撑不过。
“哦?”孟婆终于停下舀汤的手,缓缓转过身,白发悄然松开,“何宝?”她对烛王身上的珍藏,可是略知一二,随便一件都足以让冥君侧目。
重获自由,烛王抬手,一枚古朴的残片悬浮空中。残片虽小,却散发出苍茫浩瀚的威压,仿佛承载着宇宙初开的道韵。
“太极图残片。”烛王声音带着肉痛。此物珍贵异常,但若不付出足够代价,今日休想脱身。“如何?”他强自镇定。
“尚可。”孟婆微微颔首。
烛王险些一口老血喷出——足以让他心疼数日的至宝,在对方口中竟只是“尚可”!
孟婆枯手一挥,残片消失无踪。“记住,老身没收你任何东西,你也未曾动用法力横渡忘川。”她浑浊的目光扫过桥头驻守的阴兵和一列鬼魂,抬手轻轻一弹。
嗤啦!
一道无声的阴雷闪过,前排阴兵和数名鬼魂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化作青烟魂飞魄散。
“走吧。”孟婆再一弹指,原地又凝出几名面无表情的阴兵,仿佛从未改变。
烛王瞳孔微缩,最终沉默转身,身影融入阴间灰暗的背景。
“呼……”孟婆掌心腾起幽蓝色的火焰,随手抛向桥畔无边无际的彼岸花海。
轰!
花海瞬间化作一片火海,烈焰中传出无数冤魂凄厉绝望的哀嚎,直透灵魂。
“花知晓了秘密,便不该存在。”孟婆喃喃自语,枯指蘸了点孟婆汤,屈指弹向焦土。
奇异的一幕发生:焦黑的地面迅速抽出嫩芽,转眼间,一片更加妖艳诡异的彼岸花海重新怒放,摇曳生姿。
……
东域,薛府。
烛王正与薛家当代话事人薛永对坐品茗。
“此行结果如何?”薛永姿态优雅,为烛王斟上半杯猩红如血的茶汤。
“大获全胜。”烛王抿了一口,茶香中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小家伙快出世了吧?”烛王话锋一转。
薛永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朗声大笑:“哈哈哈!承您吉言,就在这几日了!”他袍袖一挥,身后侍从恭敬地捧上一个古朴的木盒。“一点心意,万望笑纳。”
烛王看着递到面前的木盒,眉头微蹙,并未伸手:“薛公子,此乃何意?”
“呵呵,”薛永笑容不变,“犬子降生后,望您能赏脸莅临。此物,权当一点见面礼。”侍从会意,又将木盒往前送了送。
烛王目光闪烁,片刻后,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既然如此,我便却之不恭了。”他伸手接过了木盒。
“这就对了!”薛永笑容更盛,“几日后,薛府恭候大驾!”他拱手一礼,竟直接将烛王一人留在偏厅。
薛永身影消失的刹那,烛王手上无形的束缚也随之解除。
“逼我收下这骨灰盒,是觊觎我的圣器么?”烛王指尖魔气缭绕,瞬间侵蚀木盒。只听一声细微的碎裂声,木盒化作齑粉,从他指缝簌簌洒落。
“好,我便‘送’你一件圣器!”烛王眼中寒光一闪,一掌按在身旁的石桌上。坚硬的石桌如同被无形巨口啃噬,顷刻间被精纯的魔气吞噬殆尽,连粉末都未留下。
……
“他如今修为到了哪一步?”书房内,薛悦放下手中玉简,看向推门而入的薛永。“还是抱阳境?”
“已开泥丸。”薛永坐下,面色有些凝重,“不知撞了什么大运,修为精进之速,匪夷所思。”
“这么快?”薛悦秀眉微蹙,“弟媳那边如何?我那侄儿该出世了吧?”
……
五日后。
薛府内宅,一声响亮的婴啼划破寂静,一个男婴呱呱坠地。
名讳早已定下——薛羽。
“听说薛家又添了个小子?”森罗殿上,都市王的声音回荡。
“废话,如今阴间谁人不知?”卞城王掏着耳朵,懒洋洋地回应。
“薛家的事,我等不宜插手过甚,但若毫无表示,怕是不妥。”楚江王沉吟道。毕竟,薛家世代守护着阴间三大至宝之一的“阴灯”。
“派谢必安走一趟吧?”秦广王提议。
“不妥。”阎罗王摇头,“薛家那群疯子,寻常阴差去了怕是有去无回。让钟馗去,稳妥些。”
……
薛府大门外。
“地府罚恶司判官、赐福镇宅圣君钟馗,特来为薛家麟儿贺喜送祝!”钟馗声如洪钟,背负斩妖宝剑,气势凛然。然而,整整三日,朱漆大门紧闭,无人应答。
“赐福镇宅圣君、地府罚恶司判官钟馗在此!速速开门!”三日冷遇,钟馗怒火中烧,仙力灌注声浪,咆哮震得门楼簌簌作响。
“吱呀——”大门终于开启,走出一位容色清丽的年轻女子,正是薛永之姐薛悦。“哎呀,钟天师息怒。”
薛悦笑容温婉,眼底却无半分暖意,“非是薛家怠慢,实是羽儿初生,您一身肃杀神威,煞气冲霄,恐惊扰了小儿魂魄,冲撞了福运。”
“你说什么?!”钟馗握剑的手青筋暴起,他最恨人说他阴煞缠身。
“意思就是,这门,您今日进不得。”薛永冰冷的声音自府内传来,人却不见踪影。
“好!好!好!”钟馗气得浑身发抖,怒极反笑,“若是今日冥君亲临,尔等可还敢如此放肆?!”
薛悦脸色微变,瞬间又堆起更甜腻的笑容:“呵呵,天师大人言重了,此等小事何须惊动冥君?您请进便是。还望天师在府中多盘桓几日,回去后,在冥君面前多多美言薛家几句。”她侧身,做了个恭请的手势。
钟馗冷哼一声,昂首阔步踏入薛府。
薛悦盯着他的背影,脸上笑容瞬间冰封,转身化作一道流光,射向北面一座阴森的阁楼。
……
“罗旭呢?”薛悦问楼下守卫的阴兵。
“楼上。”
薛悦身影原地消失。
阁楼顶层。
“薛小姐的意思是……让我在周宴上,带人袭杀钟馗?!”听完薛悦的话,正饮酒的罗旭一口酒喷了出来,满脸惊骇。
“不止钟馗,”薛悦笑容甜美,吐出的话语却令人心寒,“还有一个阳间的‘仙’。放心,若冥君问责,自有我和薛永担着。”
“那……为何不薛家亲自动手?”罗旭声音发颤。
“薛家世代守护阴灯,代价便是永不得主动攻击地府官员。”薛悦那双漂亮的眸子直视罗旭,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况且,你身为薛家死侍,为主家除去一些碍眼的虫子,不是分内之事么?”
“可那是钟馗!捉鬼天师钟馗!”罗旭几乎要跪下。
“钟馗又如何?”薛悦眼中戾气一闪,“得罪了我薛家,便是冥君,也要他轮回走一遭!”她银牙紧咬。
“薛小姐!您……您别为难小的啊!”罗旭冷汗涔涔。
“废物!”薛悦抬手,狠狠一巴掌扇在罗旭脸上,“滚出这楼,自己去帝子面前领罪吧!”
罗旭捂着脸,如坠冰窟!当年他在酆都城犯下杀阴兵的重罪,若非薛家出手将他保下,他早已被打入火海地狱永世煎熬!若被逐回帝子处,等待他的只有地狱!
“不!薛小姐!不要!我办!我办!”罗旭扑倒在地,抱住薛悦的腿,涕泪横流。
“记住,两天后。否则,”薛悦俯视着他,声音冰冷刺骨,“你就等着在无间炼狱里哀嚎吧。”
……
两日后,薛羽周宴。
薛府张灯结彩,阴间各大世家、宗门、势力的代表云集,甚至连高高在上的帝子也亲临,端坐主位,气息渊深莫测。
罗旭混在人群中,脸色惨白如纸,手心全是冷汗。要在帝子眼皮底下袭杀钟馗……他感觉自己离魂飞魄散不远了。
他挪到薛悦、薛永姐弟身边,声音发干:“薛小姐,公子,您让我对付的那个阳间仙……是何修为?”
薛悦没有回答,目光紧盯着大门方向,似乎在等什么人。然而,直至正午钟鸣,那人仍未现身。
午时钟响,宴席开动。满院宾客推杯换盏,表面上是为薛羽赐福,实则心思各异,目光不时瞟向主位的帝子和其他显赫人物,试图攀附。
“诸位,抱歉,来迟一步。”烛王含笑步入庭院。
“哈哈哈,道友客气!不迟不迟,我也刚到!”另一道身影紧随其后跨入大门,声音洪亮,正是那最后进门的男人,对迟到浑不在意。
薛悦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悄然靠近罗旭,纤指微不可察地点向烛王。
罗旭顺着方向看去,待看清烛王周身气息,差点失笑出声——区区泥丸境?薛家竟让他动手对付这种货色?不过他还是强压下去,心中盘算着待会儿顺手碾死便是。
“承蒙诸位厚爱,莅临寒舍为犬子薛羽赐福!”薛永飞身踏上中央高台,笑容满面,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帝子身上,“不胜感激!下面,便有请帝子殿下,为小犬点下头彩!”
帝子面无表情,身影一晃已出现在高台之上。他并未多言,只伸出一指,点在襁褓中薛羽的眉心。一道朦胧的人魂虚影被缓缓抽出。帝子掌心浮现一株妖异如血的彼岸花,当众炼化,化作丝丝缕缕的红芒融入那缕人魂。
红芒融入完毕,人魂归位。帝子看也不看众人,身影再次消失于高台。
“这……”有人嘴角抽搐,“帝子……就只是用彼岸花温养了一下人魂?”
“知足吧!帝子能亲临,已是天大的面子!”
薛永脸上笑容不变,朗声道:“接下来,有劳诸位了!”
话音落下,宾客纷纷飞身而起,将早已备好的术法烙印、神通种子、仙器法宝、珍奇灵物,化作道道流光,打入薛羽体内或环绕其身。
……
赐福渐近尾声。
高台下,只剩三人尚未动作:钟馗、烛王,以及最后进来的那位男子。
烛王缓缓飞上高台,手伸向腰间一个看似普通的储物袋。
“不知烛王为小犬准备了何等福缘?”薛永笑容灿烂,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烛王不答,从袋中取出一物,赫然是之前那个被魔气吞噬的石桌幻化而成的木盒!他打开盒盖,刹那间,八道璀璨金光冲天而起!
“圣器,八卦镯!”
八枚金环嗡鸣作响,迎风便长,化作车轮大小,带着沛然莫御的威压,瞬间套在了薛羽幼小的身躯之上!金光流转,形成一道强大的护体结界。
“圣器?!这人是谁?出手便是圣器!”
“大手笔!绝对是大手笔!定非寻常人物!”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惊叹与猜测四起。
薛永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
“诸位!”薛悦莲步轻移,走到人群前方,巧笑倩兮,“钟天师可还未曾赐福呢!天师大人为了给我家羽儿送祝,可是在门外苦候了三日三夜,这份情谊,薛家铭记于心!”她声音清脆,却字字如针。
“你!”钟馗怒发冲冠,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得强压怒火,冷哼一声,飞身落在高台,站在烛王身侧。
薛永见状,与薛悦交换了一个隐秘的眼神。
薛悦会意,冰冷的目光投向人群中的罗旭,玉指再次点向高台上的烛王与钟馗。
“现在?”罗旭深吸一口气,声音发颤。
“机不可失。错过此刻,你便自己去火海狱报到吧。”薛悦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
罗旭眼中闪过绝望的狠厉,体内阴气与仙气疯狂交织,在右手掌心凝聚成一个急速旋转、散发着毁灭气息的黑白漩涡!
高台上,钟馗正欲开口:“吾为薛羽送……”
话音未落,一股致命的危机感如毒蛇般噬向他的背心!
“什么人!”钟馗不愧是天师,反应快如闪电,反手拔出背后斩妖剑,横挡在身前!
轰!
黑白漩涡狠狠撞在剑身之上!狂暴的能量炸开!钟馗虽及时格挡,仍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震飞出去,口喷鲜血!
烛王在危机降临的瞬间已侧身闪避,险险躲过。
“钟馗!你……”烛王惊怒回头,刚想查看钟馗伤势,后背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砰!
一只缠绕着精纯仙力的手掌,结结实实地印在他后心!烛王如同破麻袋般被轰飞出去,重重砸在高台边缘,嘴角溢血。
烛王挣扎起身,抹去嘴角血迹,目光森寒地看向偷袭者——薛永!
“薛永!”烛王声音冰冷如铁。
薛永脸上那虚伪的笑容彻底消失,一步步向烛王逼近。
“羽儿已降生,赐福亦结束,你……便无用了。”薛永的声音毫无温度,抬手间,一道凝练如实质的仙气锁链凭空出现,瞬间勒住烛王的脖颈,将他提离地面!“更何况,你修为精进太快,已成我薛家心腹之患。”
“所以,你该死了”
烛王眼中怒火升腾,周身魔气轰然爆发,如同实质的黑色烈焰,瞬间将脖颈间的仙气锁链焚烧崩碎!
“你以为在这阴间,我便真无法动用王术吗?”烛王落地站稳,周身魔气翻涌如潮,一股令人心悸的禁忌气息开始弥漫。
他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一字一顿:
“今日,便让你见识真正的禁忌!”
“红——白——撞——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