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锡纸球静静躺在角落，被几块碎砖压着，如同一颗被强行封印的、丑陋的心脏。那令人心悸的嗡鸣被厚重的金属层死死压制，只余下一种几乎被空间本身吸收的、沉闷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低频震动。配电室里死寂得可怕，唯有三人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在浓重的机油、铁锈和电子焦糊味中交织。
短暂的喘息，并未带来丝毫放松。
小雅蜷缩在离锡纸球最远的另一面墙边，旧手机屏幕的微光映着她惊魂未定的脸。她不敢看林默的方向，目光死死盯着那个包裹严实的金属球体，仿佛害怕它下一秒就会无声地崩裂，释放出里面的地狱。每一次微弱的震动传来，哪怕只是幻觉，她的身体都会条件反射地绷紧。
阿哲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手中的LED手电没有关闭，光束低垂，在地面投下一个模糊的光圈，照亮了厚厚的灰尘和盘绕如黑色巨蟒的粗电缆。他的视线，却不受控制地、一次又一次地扫向配电室深处那个角落。
林默依旧保持着面壁的姿势，像一尊被恐惧冻结的石像。她放下了捂着脸的手，双臂环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埋了进去。从阿哲和小雅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和凌乱的后脑勺。黑暗中，她脸颊上那个针尖般大小、散发着诡异荧光绿的印记，如同一个不祥的信号灯，固执地穿透发丝的缝隙，在绝对的黑暗里烙下一个微小的、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光点。
它在呼吸。
那个念头如同毒藤，在阿哲心底疯狂滋生。不是生理的呼吸，而是某种…非人的、数据层面的…脉动？与锡纸球里被压抑的嗡鸣…似乎有某种难以言喻的、令人绝望的同步感？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唯一能带来些许“控制感”的环境上——这间废弃的配电室。
光束顺着粗大的电缆移动，掠过那些沉默的、覆盖着油污和锈迹的巨大柜体。仪表盘大多死寂，指针一动不动，像凝固的眼睛。空气开关锈迹斑斑，仿佛几十年未曾开启。只有少数几个指示灯的窗口，里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但似乎…有那么一丝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光晕？
阿哲心头一动，光束聚焦过去。不是错觉！一个位于巨大主控柜下方、位置非常不起眼的指示灯，在灰尘覆盖的玻璃后面，透出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般的暗红色光芒！那光芒如此黯淡，若非在绝对的黑暗中被刻意寻找，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有…有电源？”小雅也注意到了那点微光，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微弱的希望，“备用电源？”
阿哲没有立刻回答。他撑着墙壁站起来，双腿因为之前的脱力和恐惧还有些发软。他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电缆，走向那个主控柜。
柜体冰冷，触手满是黏腻的油污和粗糙的锈粒。他用手套（之前翻杂物时戴上防油污的）擦拭掉指示灯玻璃上的厚厚灰尘。暗红色的光芒清晰了一些，虽然依旧微弱，却稳定地亮着。灯旁，一行几乎被锈迹完全掩盖的蚀刻小字显露出来：
【应急备用电源-状态：待机】
下面，是一个同样被锈蚀覆盖、但形状大致可辨的——按钮！一个方形的、需要用力按下的机械式按钮！按钮的上方，也刻着模糊的字迹：【启动/自检】。
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立刻被巨大的疑虑压了下去。
“应急电源…还能用？”小雅也凑了过来，声音充满期待，又带着恐惧后的谨慎，“但是…阿哲哥，那个东西…那些光…不也是电吗？”她恐惧地瞥了一眼角落里的锡纸球。那些疯狂的红绿蓝光束和尖啸，正是电能转化出的、带有恶意的恐怖具象！
阿哲的心也沉甸甸的。小雅的担忧正是他最深的恐惧。启动这个未知年代的备用电源，会不会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会不会瞬间点燃锡纸球里的“炸弹”？会不会让林默脸上那个荧光的“标记”…瞬间爆发？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林默。她依旧埋着头，一动不动，只有那一点诡异的荧光绿，在黑暗中固执地证明着“它”的存在。她需要光，需要安全感，需要摆脱这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而且，如果这电源真的能用，哪怕只点亮一盏灯，也能驱散一部分恐惧，让他们看清这间配电室的结构，甚至找到可能的出口或通风管道。黑暗，本身也是那无形恐惧的帮凶！
赌博！
这是一场用生命做赌注的豪赌！
阿哲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刺入肺腑。他盯着那个锈迹斑斑的按钮，仿佛要把它看穿。光束下，按钮周围厚厚的油污和锈迹似乎在无声地警告着岁月的侵蚀和未知的风险。
“离远点，”阿哲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退到门口那边去。一旦有什么不对…立刻开门冲出去！”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铁门。
小雅脸色煞白，立刻听话地退后，一直退到门边，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铁门，做好了随时拉开门栓冲出去的准备。
阿哲再次看了一眼那个暗红的指示灯。稳定。微弱，但稳定。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整个配电室，尤其是角落里的锡纸球和林默。锡纸球依旧安静，如同死物。林默…似乎毫无反应。
拼了！
他用戴着油污手套的拇指，对准那个方形按钮，用尽全力，狠狠地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清脆、带着生涩摩擦感的机械声响，在死寂的配电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嗡——！
紧接着，一种截然不同的、低沉而有力的机器嗡鸣声骤然响起！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强行唤醒！声音并非来自某个点，而是整个巨大的主控柜内部！无数沉寂已久的继电器发出密集的“咔嗒咔嗒”的吸合声，如同数不清的金属牙齿在黑暗中咬合！
滋滋…滋啦！
细密的电流声在布满灰尘的线缆和连接端子间流窜！
啪！啪！啪！啪！
天花板上，几盏同样覆盖着厚厚灰尘的嵌入式应急灯，猛地闪烁了几下！白色的灯管在强烈的电流冲击下爆发出刺眼欲盲的强光，瞬间驱散了配电室内浓稠的黑暗！突如其来的光明让阿哲和小雅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用手遮挡。
光明！久违的、炽白的光明！
虽然灯光因为电压不稳而微微闪烁，虽然光线被厚厚的灰尘过滤显得浑浊不清，但依然带来了巨大的、心理上的慰藉！被黑暗放大的恐惧似乎被这光明强行压制下去了一点点！小雅甚至发出了一声劫后余生般的、带着哭腔的叹息。
阿哲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他迅速扫视四周。配电室的全貌在光明下显露无遗：巨大的、锈迹斑斑的柜体排列，粗壮的电缆盘绕，布满油污的地面，角落里的废弃杂物堆…一切都显得破败而沧桑，但似乎…正常？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角落！
锡纸球！依旧安静地躺在碎砖下，外层的锡纸和胶带在应急灯的白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没有震动，没有光透出！屏蔽层……似乎顶住了应急电源启动带来的电流冲击？！
“成功了？暂时…安全了？”阿哲心中涌起一阵狂喜。
然而，这份喜悦刚刚升起，就被眼前另一幕景象冻结——
林默！
在炽白的应急灯光下，她终于抬起了埋在膝盖里的脸，茫然地、下意识地望向光源的方向。
就在她的右脸颊上，那个针尖大小的、诡异的荧光绿色印记，在应急灯强烈的白光照射下，竟然…消失了？或者说，被强光淹没了？看不见那刺眼的荧光了！
但阿哲和小雅的瞳孔，却在看清她脸颊的瞬间，骤然收缩成了针尖！
不是印记消失了！
是印记周围！就在她右脸颊靠近下颌线的那片区域，原本光滑的皮肤…变了！
在应急灯浑浊却强烈的白光下，那片皮肤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肉眼可见的…颗粒感！仿佛蒙上了一层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像素化马赛克？颜色也透着一丝不自然的、极其浅淡的荧光绿色！就像…就像一张高分辨率照片的边缘，被强行压缩成低像素后出现的失真毛边！
这“毛边”区域并不大，只有硬币大小，边缘极其模糊地融入正常的皮肤。但它的存在，在光明下显得如此扎眼！如此…非人！
林默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茫然的眼神慢慢聚焦，带着一种无意识的恐惧，抬起手，轻轻摸向自己的右脸颊。她的指尖，触碰到了那片带着诡异颗粒感的皮肤。
她的身体猛地剧烈一颤！眼睛瞬间瞪大，瞳孔中倒映着天花板上闪烁的应急灯光，也倒映着无尽的、再次汹涌而来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恐惧！
“不…”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她摸到了！那不是幻觉！触感真实！那片皮肤的质地…变了！变得粗糙，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电子纹理的冰冷感！
“林默…”阿哲的心沉到了冰冷的谷底。他明白了。光明…并未驱散侵蚀，反而…让这缓慢的像素化过程…变得可见了！应急电源的能量，也许没有直接引爆锡纸球，却可能…在无形中滋养了林默脸上的那个“标记”？！
就在这时——
滋啦！滋啦！
头顶的应急灯开始剧烈地闪烁！灯光忽明忽灭，如同垂死的挣扎！巨大的主控柜内部也传来一阵阵不祥的、如同金属扭曲摩擦般的“嘎吱”声！
“阿哲哥快看！”小雅惊恐颤抖的声音响起，她指着离她最近的一个巨大配电柜的侧面。
在闪烁不定的应急灯光下，那布满厚厚铁锈的柜体表面——靠近底部的位置——一大片暗红色的锈迹，正在发生诡异的变化！
锈迹中央，仿佛被无形的像素画笔点过，一个清晰的、边缘锐利的荧光绿色小点，凭空出现！
紧接着，以那个绿点为中心，周围大片的铁锈像是活了过来！它们不再是自然氧化形成的斑驳痕迹，而是疯狂地、无序地扭曲、重组！在阿哲和小雅惊骇的目光注视下，那片铁锈在几秒钟内，硬生生“扭曲”成了一片…边缘闪烁着荧光绿光芒的、冰冷而规则的…马赛克方块！
一个由纯粹锈迹构成的、巴掌大小的、散发着不祥绿光的…像素斑块！如同一个丑陋的、活的电子疮疤，死死地“生长”在冰冷的金属柜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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