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无常将长卷轴展开,横放地上,只见轴上图案包罗人、魔两界地形,幅员辽阔、脉络分明,其中奇山大河、丛林广漠、大城小镇无不密密麻麻地标示出来,他解释道:“这『山海奇形图』乃是无邪历代先辈耗尽心力绘制而成,只要师父身上系着『天涯海角符』,而我们施『追影术』于图上,就能查知他老人家的行踪。”
………..
他双袖飞扬,舞出太极图形,喃喃念道:“天圆地方、律令九章,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接着中指弹出一颗清透圆珠落于卷轴上,又引动圆珠缓缓向南滚动。
所到之处,图上标示的地名藉圆体映照放大,俱清晰可见,圆珠行到一大沼中,就停滞不前,他指着圆珠停止处,道:“这儿是南疆的『云梦大沼』,我们也曾派人前去寻找,却只见到蒙蒙毒沼,没半点人烟,师叔您游历四海,也许听闻过什么。”
若水摇头道:“我不曾去过南疆,但师兄术法高明,一般毒沼应难不倒他,或许是被什么事给担搁了,两位师侄能前来相助甚好,眼下有极为重要之事,”
他微顿了一顿,又道:“你们知道普天之下唯有『荒尘神刀』可诛杀魔君,那三魂珠就是取神刀之钥。”
苏无妒声音娇亮,插嘴道:“是,三魂珠已得其二,胎光珠在师叔您手里,幽精珠在常哥手里,无间一直在追第三颗灵珠——爽灵,神刀一日没有着落,天下就别想太平!”
若水缓缓道:“多年前,秋水师弟曾探出这世上除了荒尘刀外,还有一宝物九天玄葫可暂时封住魔君元神,元神一封,魔君肉身即不言不行、宛如活死人。后来秋水师弟积劳而逝,由刑师侄接了无间岛主之位,神葫的事就被担搁下来,我因此特意留心寻找。”
苏无妒再次插嘴叹道:“因为尹……唉!那个人叛入魔界,秋水师叔才气死的。”
路无常瞪了她一眼,示意不可再说。
若水却道:“天命有时,师侄无需避讳此事。”
尹无艳本是当年武林第一美人,为人冷若冰霜、心如钢铁、手段精练,甚受上官秋水器重,却意外相恋魔君幽鬿、转投魔界。
上官秋水在积劳成疾时,得知爱徒堕入魔道,终于抑郁而逝,这件事成了无间大耻、三无派大痛,再无人愿提起她的名字。
刑无任身为上官秋水大弟子,在师父逝世、接掌岛主大位后,更以除魔务尽为天责,誓杀这个叛徒以报师仇。
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等到尹无艳与魔君闹翻,独自离开魔界时,绝命追杀至万丈深渊,伊人香消玉陨,武林从此再没有这号人物。
若水续道:“天幸我终于寻得神葫,尔后就一直留心魔界动作,半个月前,魔君亲率三灵王到菊香村。”
苏无妒轻呼道:“他们为什么到那小村子去?五灵王各个一身本事,平时难得聚首,再加上魔君,其中必有重大图谋。”
路无常也不禁搔搔头道:“可他们到底图的什么呢?”
若水拿出九天玄葫居中一放,道:“我见机不可失,便前往一会魔君,收了他的元神,我虽受了伤,幸蒙小兄弟拯救,总算侥幸保住一命。”
“啊!”二人见这貌不起眼的葫芦竟然就装着魔君幽鬿的元神,实在太不可思议,心情激动,忍不住惊呼起来,虽师叔淡淡说来,可想当时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无欲派极少参与江湖中事,反而因为专心修行,于武道上更易臻顶峰,这个师叔就是三无派中最高深莫测者,但他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次会出手,着实令人大感意外。
苏无妒一拍腿,大笑道:“难怪我们一路行来,听说魔门封闭,原来是师叔重创了他们!不管这帮妖魔图的是什么,师叔已大大破坏他们的好事!”
若水道:“九天玄葫只能暂封住魔君元神,最终还是得找到荒尘神刀,这段时日,我会固守此地,仍需请师侄在清水无崖四周设下阵法,以防魔界大举兴兵来抢回元神。”
苏无妒立刻起身道:“师叔说得甚是,常哥,咱们赶紧动手设下『天罡七星阵』!”
“遥儿?”夫妇俩忽想起了小娃儿,一转头却见二个小孩正张眼相瞪,苏无妒问道:“是这小兄弟救了师叔吗?”
他们带来的小童面容清秀、眉目如画,头发束冠、梳妆整齐,白衣裤装一尘不染,一双活泼慧黠的眼瞳直瞪着风小刀,见他跪着一动也不动,毫不理睬自己,就扮各式鬼脸嘲笑他,听爹娘呼唤,即奔到苏无妒怀里倚偎着,告状道:“这个丑哥哥做坏事,被罚跪了!”
若水这才注意到风小刀竟还跪着,心想这孩子倒实心眼,说道:“小哥哥是你的师叔,小刀,过来见见你无邪门的师兄、师姐。”
风小刀病体初愈又跪得久,站起身时,一时腿软险些摔倒,那小童立刻拍手大笑道:“丑哥哥摔个狗朝天!摔个狗朝天!”
苏无妒搂着他道:“遥儿,别淘气。”
小童却理直气壮地顶嘴道:“遥儿不淘气,这么大的哥哥跌个狗朝天才淘气!”
夫妇俩实是哭笑不得,只道二个小孩便要争吵,风小刀却一言不发,只安静走到若水身旁,作揖道:“小刀见过师兄、师姐。”
他们不知风小刀刚经历一连串的生死危难,丧亲之痛,小小嘲笑已不放在心间,他满脑子只想:“爷爷叫我唤他们师兄、师姐,难道已准许我报仇了?”
苏无妒瞧这孩子虽五官俊朗,但气宇朴实,并不特别机敏,身骨尚佳,却绝非天赋奇才,心中纳闷从不收徒的师叔为何会收下他,但见他心胸宽大,不与遥儿计较,笑道:“师叔,恭喜您收个好徒儿。”
路无常也点头微笑道:“在下无邪门大弟子路无常。”
苏无妒笑道:“我呢,是苏无妒,咱们这一辈,名字中间都夹个『无』字,那师弟该称『无刀』了。”
“风无刀?风无刀?”风小刀口里反复念着自己名号,忽仰头大声道:“不!爹爹叫我小刀,我就是小刀!”
若水微笑道:“名字只是虚号,叫什么都无妨。”
路氏夫妻也只能点头称是,心想:“这孩子真是执拗,能得师叔教导,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他却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若水起身一按石壁的坳转处,竟有一道石门缓缓开启,石门之后别有洞天,洞口清泉垂滴、芳菲处处。
还有一棵古树生成的茶亭峙立危崖边,且连接着一座天然石桥,绵延到对岸,桥宽一丈、长数十丈,桥下云波浩渺,深不知处,桥的另一端是另座高峰,名曰“玉镜”,其形如笔、高耸削瘦,崖壁光滑如镜,轻功再高,也无法从山脚攀爬而上,唯一通道便是这座天桥。
苏无妒赞叹道:“玉镜锋易守难攻,的确是关大魔头的绝佳处,魔界要来找碴儿,得先通过师叔这一关,只可惜了这无双景致!在这儿望天饮酒、渺看群山,真是人生一大快事,难怪师叔不肯下山。”
路无常见妻子如此欢喜,便道:“待除魔一事终了,咱们卸下重任,带着遥儿也找一块这样的清静地隐居,岂不妙哉?”
苏无妒横了他一眼,啐道:“甭哄我啦,你要真搁得下心,我日日帮你洗衣烧饭也行,可我瞧日头还没打西边出来呢!”
路无常被妻子抢白一顿,虽无言以对,可眼角也喜孜孜地瞇了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