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舍生取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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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焰一拂下裳、对面而坐,眼前少女年约十七、八,“肤光如玉采”已不足以形容其美貌,她整个人丽致白腻得宛若精雕细琢、没有半丝瑕疵的玉像,那双湛蓝色的美眸就如镶在白玉像上的蓝宝石,光彩生辉。

她玉扇轻轻搭在胸口,衣襟叉口低开,露出一朵海棠花的美丽印记,教人不自觉就会将目光落在她凝脂般的酥胸上,实有一种诱人遐思的神秘媚惑!孤焰挂念被丢弃在千尸冢的灵族,不愿多所担搁,喝了茶即道:“大夫请开始吧。”

莫非问见他容色平和、无惧无怒,疑道:“你不问我要取什么?”

孤焰道:“君子一诺千金,我相信大夫也是公平交易、童叟无欺,何必多问?”

莫非问嫣然微笑,并不答话,秀指轻轻一弹玉壶,“琤!”

一声轻响,壶嘴里蓦地激荡出一道细细水柱,如飞龙喷泉般不偏不倚地落入孤焰茶杯之中,杯满即停,半点不溢。

虽只是个小伎俩,但指尖巧劲拿捏之准仍令人惊叹,待茶水落定,她才缓缓道:“这世道上,觉得公平者,常是既得利益之人,公不公平,乃是有权者说之。”

孤焰道:“价金相等,是谓公平。”

莫非问执起玉杯,靠近小巧迷人的鼻尖,优雅地品闻茶香,道:“何谓『价金相等』?其实『价随心定、心随境转』,有些东西,旁人视如尘土,你却珍若明珠;有些人事,你此时苦苦追求,将来却弃如鄙帚,有些信念,你此刻痴愚不化,将来却轻视如鸿毛。”

她娇媚地瞟了孤焰一眼,又道:“就好比无间视灵族为寇雠,你却愿意为他们承冒大险,答应我未知的条件,可见你心中珍重他们实胜过自己!”

孤焰当时见灵族被残杀,义无反顾,只是这样一来不免曝露身份,暗忖:“她是刑无任请来的帮手,又看出我以性命换取灵族,如何会放过我?”

只得假装害怕道:“当时我看那些老弱妇孺哭得十分凄惨,于心不忍,一时意气罢了,后来想到要以自身交换也很懊悔,医者父母心,大夫若肯放在下一马,我愿相赠一束长发做为酬劳。”

莫非问冷笑道:“长发?公子真说得出口!你口气虽惊骇,但瞳光如常、脉声稳定,毫无惊急之状,真是非问见过最有胆识之人,不如就交出你的『侠肝义胆』如何?”

孤焰道:“人少了肝胆岂能活命?我只请教一个问题,你不能要我以命相抵!”

莫非问微笑道:“公子让我出言相救数十人,我不过取你一条性命,你非但不吃亏,还占了便宜!”

孤焰道:“大夫此言差矣,我不过从大夫口中得到一个答案,若真有人出手救数十性命,那绝非在下,这笔帐何以算到月某头上?”

莫非问道:“那么我该算到你兄弟头上?”

孤焰微笑道:“小刀从未向大夫有过半点请求、承诺半件事,不知大夫要用什么名义跟他算账?”

莫非问露出一抹诡秘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就让公子明了我医枭的价金。”

转而吩咐身旁僮子,道:“青蒿,把账册念念。”

绿衣男僮双手捧上一黄页本子,朗声念道:“洞北张公子,需一双轻功卓绝的腿,药金,十万两银加一只专精弯刀的左手;云山林大侠,需一只擅使暗器的右手,药金,七万两银加一个灵风耳;傜南凤掌门,需一双艳媚眼眸,药金,十五万两银加阴维脉……”

朗读声中,莫非问玉肘撑案,另只手食指微微点动,一条红色光丝从她指尖长长伸出,在孤焰脸上轻轻滑溜,一会儿钻入他顶心,一会儿又穿入他四肢百穴、奇经八脉绕来探去,只要听见青蒿所报,红色光丝便深入孤焰身子该处探索许久。

孤焰道:“大夫已取了数万银两,又再取人四肢脏腑,岂不太贪心?”

莫非问悠然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上苍既赐予我医道天赋,正是要我好好享受人生,我若无此神技,就算心再贪也是不成,可见这是天命,我当然要顺道而行,其实小女子要的也只是『真公平』而已,但世人总不理解。”

孤焰道:“大夫心中的『真公平』,对旁人未必真是公平。”

莫非问道:“双方各取所需、甘愿交换是谓真公平,你要保灵族性命,又自愿答应我未知的条件,我几时占你便宜?”

孤焰想这人性情残忍古怪,若再多言恐要惹恼她,只得道:“在下已明白,不敢再讨价还价,请开条件吧。”

莫非问轻摇折扇、唇角逸笑,道:“公子想以退为进扮乖巧,好让我手下留情么?”

孤焰笑道:“大夫玲珑剔透,在下何敢在你跟前耍弄小花巧?我虽为一介凡夫俗子,不是什么英雄豪杰,总还知道『无信不立』。”

莫非问微笑道:“公子谦虚了,你是小女子见过真正的大人物,尤其你的容貌、身形、脑识,甚至最简单的一手一足,在我医者眼中无不是颠峰之作、精粹之选,只不过,”她顿了一顿,又淡淡地道:“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像公子这般太过完美的事物,最易死于非命、半途夭折。我令你有些残缺,你才不会遭天嫉人妒,反而可以永享福泽,公子该感谢我才是。”

她的语气超脱生死外相,仿佛令人残缺是一件大恩大德。

孤焰听她将这歪理说得头头是道,实是哭笑不得,只好道:“多谢大夫谬赞。”

红光丝在他身子里四处探索,宛如一缕细微气劲钻来钻去,所经之处酥麻酸软,他早知道这女子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干脆闭目以待,眼前场景表面看来平静无波,实则危险惊悚不下于会面鬼王。

孤焰暗忖若只断一手或一足,都算是最轻的代价,要是被取走经脉至全身瘫痪,甚或取走脑识而失智,恐怕就是最糟的。

忽听到绿衣僮子又报:“东山黄富贾,所需,雄风,药金……”

孤焰一时未及会意何谓“雄风”,忽感到红色光丝向下身钻入,令他几乎跳了起来,但见莫非问玉容沉静冷淡,喜怒不形于色,就像一个大夫在检查一个患者般沉静,但眼神中又隐然有一丝幸灾乐祸。

孤焰脸上微微一红,强忍尴尬,按捺而坐,自己乃堂堂魔界主君,竟任一名少女如此宰割,实是诡异莫名中又有几分荒谬好笑,一时想道:“若她真要取……”

如果失智是最糟的,那这件事实在好不了多少,幸而红光丝顺着他“足阳明经”由“三里”、“内庭”、“阴陵”等穴道下降运行,最后移入足尖的“厉兑穴”。

莫非问柳眉轻蹙,颇为苦恼道:“你全身上下都是稀世绝品,我若只取一样,就仿佛入宝山只取一珠,心中憾恨比未入宝山更甚,若换给他们那些俗人更是暴殄天物,不如留着我自己用,你内息充沛,做个药人或针人,应该不错!青蒿,你给公子说说。”

青蒿用着稚气童音,天真烂漫地大声念道:“所谓药人,是主人在一年之中喂你一千七百种未知属性的草药、毒药各半,再观察药效及交错反应,加以录写,试完这些药,你若还活着,就不拖不欠,可以自由离开。至于针人,是一年之中,主人在你身上十四经脉、三百六十一穴处,下一千七百种刀法及针炙之法各半,再观察结果,加以录写,你若还活着,也是不拖不欠,可以自由离开。”

孤焰暗忖:“这僮子不知念给多少人听过,口舌才这么流利顺畅,不用说,这两种方法都是磨人至深的酷刑,毒药草药姑且不论,所谓刀法,只怕还含有开膛剖腹、开颅断筋等凶残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