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无任精眸微湛,道:“既是攸关大业,公子请问吧!”
孤焰道:“第一问,我听说君二侠与岛主一直心存嫌隙?”
刑无任面不改色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师兄弟间一点小恩小怨,刑某不会往心里去,相信君师弟的气度也不至那么小。”
孤焰冷笑道:“岛主知道月某心胸狭小、恩仇必决,若有人杀我妻儿,我定视为滔天血仇,日夜思报,所以才将旁人都瞧得小了!”
刑无任断然道:“月公子道听途说,我本不需向你解释,但刑某自问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我和君师弟之间绝没有什么血海深仇!”
孤焰缓缓道:“岛主的确不需向任何人解释,只不过,从前最倚重的两人,一死一入狱,为顾忌魔军来攻,不得不暂保玉冰华性命,我听闻他此番入狱,实是因得罪君无言的红颜知己,若岛主执意保住这人,将使君无言积怨更深重难解,人一旦仇恨满心,就不知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刑无任冷笑道:“你是以君师弟威吓刑某,还是想唆使我替你杀了老五?我无间杀不杀人,似乎还轮不到阁下指示!”
孤焰道:“岛主息怒,在下的确无权置喙,我只提问题,岛主不必回答。这第二问——未知岛主身边还有什么可信可用的高手?”
刑无任脸色一沉,森然道:“我无间人才济济,何劳阁下费心!”
孤焰心道:“倘若你真有可用之人,何需回头找这逆徒?”
暗忖即使自己尚不能恢复功力,这两日却是唯一救出魔界子民的机会,否则等五日期满或宋无拓回来,就算他功力尚不足以使出绝殇天冰,仍要增添剑阵威力和许多变数。
孤焰微笑道:“岛主阅人无数,当看得出二弟是怎样的人,你识他时日虽短,相信他比起你那不成材的弟子却是可靠得多!”
刑无任心中转思不已:“我手里虽还有人,却不得搬上台面,他说得不错,要靠那逆徒,不如拉拢风师弟,可君无言和他关系深厚,必早就勾结,他怎可能反过来帮我?”
孤焰见刑无任眼神闪烁,知他心有犹豫,又怂恿道:“岛主对小刀曾有授剑之恩,若肯主动为他洗刷冤情又放了我,这天大的恩情,二弟必会铭感五内。”
刑无任冷哼道:“月公子当真一举数得!”
孤焰微笑道:“我从来知道,若要人为你成事,就得雨露均沾,不能独揽好处,你得一大助力、我脱牢狱之灾、二弟洗刷冤情,此事于咱们三人全都有利!”
刑无任义正词严地拒绝道:“至今杀靳师弟的凶手尚未明朗,我虽身为岛主,也不能为一己之利自毁承诺,否则如何面对未亡遗孀、含冤故魂?将来无间又何能言信于天下?”
孤焰淡然道:“算算时间,以宋兄的精明干练也该查出真相了,何况岛主早知二弟并非凶手,却不让他洗刷冤情,非不能也,是不为也。”
刑无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暗思:“我扣住这事,本是想掐住风小刀咽喉,以防备君无言,想不到他竟趁机提出要求,我若主动洗刷冤情,且这小子尚在我手里,就算君无言想藉风小刀连手,也要投鼠忌器……”
他心中定下计策,一面先为风小刀翻案,假意释放孤焰好拉拢人,在魔界来攻时,再差人暗地击杀孤焰,以去心头之患,就婉言道:“我本凝歼灭魔军后,才细细为风师弟解决冤屈,既然月公子如此着急,我自当多费点心思。”
孤焰见他含糊以对,也不逼迫,只肃容沉声道:“最后,在下斗胆想替中州苍生请教第三问,若这次除魔,岛主不幸身亡,谁可继位主持无间大局?”
刑无任猛然明白这小子竟是要逼自己预立风小刀为继承人,脸色一寒,冷声道:“月公子,你为兄弟铺路,当真不遗余力!”
孤焰神光明澈、不卑不亢地与之相对,微笑道:“预立继位人选,好处甚多!此役岛主若功成健在,将会得到一高手倾诚相佐,若岛主真不幸殉难,无间有人带领,也可安然渡过风波。岛主方才已说无间人才济济,我几时说接位者该是小刀?为何你一意认定我是在替兄弟铺路?当然,兄弟若有成就,做大哥的自是与有荣焉,也多点保障!”
刑无任冷哼道:“什么好处都让你兄弟占尽了,不嫌贪心吗?”
孤焰道:“岛主此言差矣,求一线生机乃人之常情,此事结束之后,我便回转兰亭香榭,与贵岛再无关系,在下除了保住小命外,何曾得到半点好处?你无间今日有兄弟阋墙、师徒无信,肇因皆是争权夺位。如今岛主四面楚歌,若不安排好后事,万一真不幸身亡,无间必会内哄争斗剧烈,届时若被妖魔趁隙,非但无间会一夕灭亡,更会使中州生灵涂炭,我当然要替天下苍生请问!”
三道问题一现,刑无任已知取命的答案正是——孤焰!
若自己不死,风小刀如何继位?
这小子费尽心机铺排的一切不免付诸流水!
刑无任像是被触动机括般,全身杀气鼎盛,手掌倏然高张,一股强大的气劲犹似旋风倒卷般,孤焰被这大力猛地向前一吸,颈骨不由自主地落入对方指掌之中!
“你好大胆子,居然敢拿刑某的命赌上你兄弟的前途!”
刑无任无视于地牢中众囚一阵又一阵哀嚎,狂邪的双眼如要喷出火来,狠狠地打量着眼前这张俊秀却荣辱不惊的面容,只见孤焰死到临头,眼中竟闪过一丝晶亮,既狡黠又似取笑。
以无间岛主雄霸四方的狂傲,刑无任绝不相信一个初出茅庐、且身陷牢笼的文人,能置自己于死地,激起心中豪气,忍不住想看看接下来他还有什么诡计能为,手上劲力微微松开,嘲讽道:“我小指微一施力,即可捏碎你喉咙,取下你这条小命,不管你如何居心叵测,也是一场云烟。”
孤焰回敬以冷笑道:“无论我是生是死,岛主恐怕都得依着月某所定的路子走!”
刑无任心中一惊,倏然想透孤焰并非虚言恫吓,因为自己绝不会将位子传给有深仇大恨的君无言,靳无尘身死,玉冰华身败名裂,若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自是与岛主之位无缘。
宫紫风浮躁、云水天偏激,皆不堪大任。
唯一稍可担当者,独花无浪一人,偏他流连花丛,侠名虽有,花名也齐肩,又只想置身漩涡外。
但论武功之高,能抵挡外敌入侵且有侠义担当者,却没有一人比得上风小刀!
剎那间,一阵寒意直上脊骨,刑无任恍然明白,为何孤焰会建议风小刀学绝殇天雷,三无本是一家,风小刀虽身为无欲派传人,如今同时兼具无间七绝之长,只要冤情一清,再无人敢说他不够资格。
尤其他心思纯正,曾帮过剑阁、救过中州群侠和无间门人,已有一定声誉,若能预立他为继位者,更可拉拢他靠向自己、免去君无言背后之刀。
于此情势,这的确是稳住风小刀、对自己最有利的作法。刑无任望着这张智慧无双、清透如玉的脸庞,心中转念无数。
这小子究竟是谁?为何处心积虑地要取自己性命,更令人费解的是,又为何要明目张胆地说出来?背后究竟受哪个高人指使?会有什么更深的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