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 裂痕难修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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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无常想起女儿刚才舍命相救小子,又深情互拥,心底一时雪亮,思及方才结下的梁子,忽然盼风小刀真是黑骑恶贼,好让女儿看清此人面目、断了情孽,免得她陷入痛苦纠结中,便道:“娃娃,你别和那恶贼走得近!”

风小刀双唇紧抿,也不辩白,只目光冷然。路潇遥见这情状越发心寒,跺足嘟哝道:“大哥又不是恶贼,你怎么冤枉人家!遥儿能活着,全赖他舍命相救。”

她想到一路生死危难,忍不住就红了眼眶、扑进路无常怀里,泣道:“要不是大哥,你再见不到乖巧可爱的遥儿啦!”

路无常既高兴又不舍,实不想父女闹翻,轻斥道:“行了!哪来那么多把戏?这里有大事待办,回头再细说,别教大伙儿瞧笑话!”

路潇遥听爹爹口气和缓许多,一抹眼泪,娇唤道:“大哥,快过来!”

见风小刀一直抱着垂软的木桑儿,她心中忽升起不祥之感,又道:“大哥,木姐姐她……你怎不放下她?”

风小刀见他父女十分亲热,强忍心中激荡,先将木桑儿平放于地,拱手作揖、躬身行礼道:“路师兄,我方才有眼无珠,胡说八道得罪了你,小刀就在天下英雄面前向你赔罪。”

路潇遥见他为了自己愿意忍气赔罪,十分欢喜,路无常也意外他礼数周到,正待缓个两句、一笑泯恩仇,却见风小刀昂首对视,精光湛亮,冷声道:“但你胡言污辱木姑娘清白,累得她惨死,也须当天下英雄面前,磕头致歉,还人公道!”

群雄都惊仄得面面相觑、暗生惭愧,有人替路无常感到不平,也有人暗赞风小刀气魄。

路潇遥但觉一股寒气冲到心口:“他曾说要当着天下人面前向爹爹说明心意,可如今却是当着天下人,逼爹爹磕头认错!”

她原以为木桑儿只是受了伤,此刻方知事态严重,若是风小刀自个儿的事,反易摆平,但事关青衣空舍名节人命,如何干休?

路无常未料事情竟错得离谱,见一个年轻姑娘就这么动也不动地躺在跟前,秀眉犹含怒,就像蒙受冤屈不肯安息,他不禁想到路潇遥如果真的丧命,也是这等模样,心中一叹:“罢了!遥儿能平安回来,已是老天厚待,我还计较什么?更何况这事确实过份了些,我误伤人命,能叩个头了事,已是占尽莫大便宜,大丈夫当还则还!”

他余光微扫,见群雄都睁大了眼瞧着自己究竟会如何,不禁踌躇起来。

他虽正直不枉,但要当着天下人面前磕首认错,如何能成?

若是不依,难道双无从此翻脸,让人说自己昏沌不明、欺压弱小且死硬不改;

若真依了,江湖必会传说无邪门主被无欲小子逼得招架不住,无邪从此矮无欲一截,将来又如何立足江湖?

这景况实比他平生所遇的任何凶险都要难捱。他怔立片晌,打定主意:“不如我先躬身致意,改日再亲自到青衣空舍登门赔罪。”

就道:“死者为大,今日一番误会,以致……”

他微低了头正要行礼,风小刀竟是侧身闪过,飞掠出去!

剎那间,路无常垂首躬身也不是、昂首挺身也不是,只僵在当场,他几时受过这等耻辱,一时攥紧双拳、黑黝黝的脸更加乌青,恼羞成大怒:“他是存心教我难堪!”

群雄见路无常愿低头示意,已属难为,岂料风小刀竟不受礼,实在太过份。

风小刀一把拦住正要悄然离去的寒太君和玄音,大喝道:“休得离开!”

玄音受伤沉重,抚着胸口,有气无力地道:“你们父女团圆、师兄弟热热呼呼,拦着咱们没向你道贺吗?”

寒太君扶着玄音,冷声道:“老路子,你不为青衣空舍主持公道,那也由得你,毕竟人总图得一家亲,但难道咱姐妹要走,还得瞧这小子脸色?你就放任他横行撒野吗?”

路无常本已满腔怒火,闻言更是火上添油,当即脸色一沉,道:“寒妹子,莫提江湖中人金口谬赞,赠了在下一点薄名,就说尊夫识我数年,妹子也该听过他谈及路某为人,我又岂会徇亲徇私、不公不道?”

寒太君冷嘿一声,满是苍凉酸讽:“别妹子妹子叫得这般熟络,先夫辞世多年,想不到这当口要死人做个见证,才有人想起他!沉香宫势道中落,许多人早变了嘴脸,我一介孀妇饱尝人情冷暖,早就不指望这世间还有锄强扶弱的英雄豪杰了!倘若有,老身便早晚给他烧香膜拜,祈佑他长命百岁,再折寿十年予他!”

无邪门位于西南边界,沉香宫则处南海孤岛,都是正道中流砥柱,双方本有交情,但十多年前,沉香宫惨遭南海十三魈血洗、几近覆灭后,即避世隐匿,断绝各界往来。

直到近几年,寒香默学有大成、报得父仇,立下名声,这对孤儿寡母才又活跃起来,因此儒园众人一开始认不出寒太君,而路潇遥对寒香默也不熟悉。

路无常对当年沉香宫血案,未能及时援手,一直深以为憾,因此听见寒太君肯唤自己一声“老路子”,便生亲近之心,刻下被她冷嘲热刺一番,顿觉两面不是人,更将满腔怒意指到风小刀身上:“若非这小子,我岂会落到这等狼狈田地!”

但他仍强忍一口气,对风小刀道:“瞧我薄面,让她们走吧,道长疗伤要紧。”

风小刀刀尖指着玄音,道:“真正勾结黑骑、杀害观玅道长的就是她!寒太君要走请便,玄音却得留下!”

寒太君怒道:“要留一块儿留,要走一块儿走!你欺我女流之辈,我寒香梨又岂会贪生怕死、枉顾姐妹情义?”

玄音见计谋败露,急想脱身,忙道:“寒大姐,这小子做贼喊捉贼,当真无耻至极!咱们快走,别理会他!”

路潇遥吓唬道:“想脚底抹油吗?观玅道长已经清醒,正赶过来拆穿你阴谋诡计!”

玄音冷笑道:“小妮子为了情郎连性命也不要,可人家偏和小道姑亲亲热热,全没将你放在心上。”

“唰!”一声,一道血雾忽然从玄音胸口倏然喷出,竟是风小刀冷不防刺入一刀,但路无常也快速以两指捏住薄冰刀身,力图阻止。

风小刀长刀顿止,无法再刺进,恨声道:“你再羞辱木姑娘一句,我定将你斩成十七、八段!”

路无常再按捺不住,大怒道:“你当真不开面儿?此事究竟孰是孰非,尚难论断!更何况你二人同行同宿多日,是我亲眼所见,难道还冤枉了吗?她原可好好解释,何必如此刚烈!难道是我要她死的吗?你与人不清不白,还要来沾惹……”

他本想说“沾惹我女儿”,话到口边,顾及路潇遥,硬是吞了回去。

风小刀听出他话中羞辱之意,怒极反沉静,猛地刀尖一转,路无常怕被削断手指,赶紧松手,风小刀却顺势将刀尖指向他胸口,冷冷说道:“还有你!欠木姑娘一个磕首之义!”

路无常感到一股冰寒刀气将自己全然封锁住,只要稍动一根手指,就会受创,怎么也来不及以术法反击,他简直气炸了胸,暴喝道:“你连我也想宰了是不?”

风小刀热血上涌,也大吼道:“木姑娘以命诉冤,你只须致意相还,我已是万分愧对于她,真想不到无邪门主是这样不分是非、不敢承担之人!”

说罢长刀一甩,抱起木桑儿尸身转头就走,身后却传来路潇遥娇怯一唤:“大哥……”

风小刀回过身来挽了她的手,道:“遥儿,咱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