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儿不知鬼王爱好附庸风雅,昔日曾藉诗画与孤焰唇枪舌战一番,她心想这种鬼怪怎懂文趣?
是以顺话道:“也对!我这文士才爱掉书袋、诗说愁什么的,鬼王这般威武,谈的自然是兵武之道、天下之争,怎会对诗画那种小玩意有兴趣?”
她以为这样回答该万无一失,阎吾镜却更疑心,又道:“就说上回咱们大谈水兵之胜,月公子句句鞭辟入里,阎某佩服至极,早想再次讨教!今日我以数百船艇对上无间十数艘小舟,该是稳操胜券,不知月公子看法如何?能否将无间一网打尽?”
这番说词极其高明,若眼前之人真是少君,他非但大拍马屁,且少君若有意歼灭敌船,就可顺话下指示,若对方答不出,正好拆破其伪装身份。
风小刀心中一惊:“他居然想歼灭我方来船!看来我得先下手为强,一把制住他。”
就暗蓄内劲,默想着画儿带来的口诀:“揽镜见墨点,疑相染是非,亦或镜着墨?揩镜不可去,拭相皆未净,撢心自去墨,久照忘初相。”
直到此刻,风小刀仍勘不透这口诀是什么意思,画儿也说不出所以然,只说是孤焰从前上鬼船后,曾下一番功夫研究鬼王玄功,所留下的心得。
阎吾镜感受到风小刀的杀气,森冷的脸面微微一抽、似笑非笑道:“小子,我认得你!咱俩交过一手,你功力不差,既然敢登我鬼船,也算得上人物,为何不报出名号?却藏头缩尾地躲在一旁。”
风小刀道:“我只是个小人物,不劳鬼王记挂。”
阎吾镜笑道:“小子身手不差,怎能被埋没?无间那批老贼当真瞎了狗眼!我阎老鬼可是不同,最爱广纳天下豪杰,不计出身、不分派别、更不论美丑,只凭实力论功行赏,无间若是薄待你,你尽可投我门下,阴冥界定是大开门户、欢迎之至。”
风小刀笑道:“多谢鬼王抬爱,但成天都和阴阳鬼怪相处,我怕自己迟早没了生气。”
阎吾镜哈哈大笑道:“你敢在我面前放肆,不只生气足,口气更是大得很哪!”
风小刀朗声道:“我不只口气大,火气更大!鬼王这么拖拖拉拉,这生意到底做还是不做?方才说得爽快,现在却反口反面!”
阎吾镜森冷冷道:“小伙子要学着沉气些,我说了取离魂引需一时半刻,不如咱们先来场纸上谈兵,看今日海面局势,月公子还有无只手翻天的可能、再令无间死里逃生!”
画儿虽可将孤焰眼神语气摹仿得唯妙唯肖,但脑中机巧智识却是万万学不来的,这一番考较她岂能回答?
也只能装模作样地道:“喂!阎老鬼,我们今日诚意十足地来谈生意,无间也带来珍宝,你却当面说要歼灭人家船只,实在是太失礼!”
风小刀暗想:“看来鬼王是不会拿出离魂引了,倒不如我和他单打独斗,或有一拼的可能。”
索性道:“鬼王既想一较高下,我无间也不能退怯,干脆就划下道儿,就一场决胜负,输了,我留下任由你处置,赢了,我们带走离魂引!”
阎吾镜不疾不徐道:“武有武比、文有文试,小子想比武,老鬼定给你机会!此刻却是我和月公子的文试,你要横插一手,就失了江湖规矩。”
风小刀知道事情已经生变,大声道:“也不必提什么纸上谈兵了,我干脆明白告诉你,无间敢只派十数艘船前来,就有万全准备、不怕你倚多为胜!我在你地头上正是直捣黄龙,我方尚有大军押阵在后,至于中间这十数艘船,没载半个人,装得全是同归于尽的焚业火雷,你要敢轻举妄动,就先炸得你们魂飞魄散!”
阎吾镜灰硬的脸上毫无表情,精光森然一湛,冷笑道:“阁下不必虚张声势,从来只有鬼吓唬人,你几时听过人吓唬鬼?”
画儿见气氛僵凝,心中着急,想以主君之威压迫鬼王,就拍桌斥道:“胡比什么?阎老鬼,你是怎么了?想说话不算话吗?还不快拿出离魂引!”
这一拍桌,却更教阎吾镜瞧出她手劲不足。
阎吾镜冷笑一声,道:“又一个来吓唬阎某的吗?我刚才已说过,你若让我做蚀本生意,我定要拆你皮骨!”
画儿一惊,面具皮下的俏脸已然变色,却仍努力平静道:“此话怎说?在下是哪里设想得不周到,教鬼王动了脾气?”
阎吾镜冷喝道:“你把鱼目混宝珠,弄个赝品就想来欺瞒老鬼,当真是老太君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忽探手向画儿脸面抓来!
画儿大叫一声,风小刀忙纵身抽刀,封在鬼王掌拍处,他早有准备,又存心快速制伏对手,这一刀惊暴如电闪,端的是又快又准,实是集毕生刀技之精华,任何高手遇上如此巧妙一击,若不格挡或退避,定要掌骨齐断!
岂料这一刀竟是刺空!鬼王大喝一声:“小子纳命来!”
风小刀力道错放,已来不及回刀护身,大骇之余,左腰竟已狠狠中了一掌!
这一下,全然出乎意料之外,鬼王掌力又刚猛无俦,风小刀登时眼前一黑,向后抛飞数丈,瘫跌在地,若非神功自然运行护体,他早已腰骨横断,当场毙命。
风小刀此刻功力已臻顶尖高手之林,环视宇内,能胜过他的人也屈指可数,更遑论一招就让他败下阵来!
他呕了口血,勉力撑起身子,脑中闪过方才敌对景象,自己以迅快鬼魅见长,却连对方怎么出手也没瞧清,就好像凭空中了一掌,不禁更加骇然:“我明明看见那一掌拍向画儿,怎会忽然反过来击中我?”
即使是路无常的“五行游踪步”,在掌掌相连之间,总有先后变化可循。
风小刀尽可以敏捷的身法试探游斗,再设法破解,可鬼王这一掌,眼睛所见和身上挨揍几乎同时发生,却又完全不同位置,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画儿见鬼王猝起发难,藏在面具下的花容早吓得失色,风小刀为她挡去一击,她才身子一仰,双足连环飞踢地向后疾退。
鬼王身手何等厉害,瞬间气贯袖缘,飘扬的衣袖立时化成二柄大宽刃,呼呼地向画儿双足大力扫去!
宋燕急扑身相护,拼命挽了无数剑花,却招招刺空,只听“喀喇!”
二响,画儿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二条小腿已凌空飞起,又掉在甲板上,咕噜噜地滚了数圈,落下海去。
风小刀和宋燕见画儿双足齐断,大吃一惊,忙闪身至她身旁相护,风小刀捉摸不出鬼王身手,不敢再与之对攻,只以涟涟刀光护住己方三人,急问道:“画儿!画儿!你怎样?”
画儿抚揉双腿,惨呼道:“风大哥,我没事,只是被他气劲扭了脚,暂时动不了啦!”
几人听了这话都甚惊奇,瞥眼瞧去,才发现她断腿处并无血迹,原来是她身形娇小,要冒充孤焰自得在双足下加了长脚屐,鬼王这一挥,只打散了木屐,双腿却还在。
风小刀惊喜之余,又是发愁:“我得尽快寻出方法制伏他,逼他拿出离魂引,否则鬼将一来,更无法脱身。”
只得撤了刀屏,再度和鬼王缠斗起来。鬼王双袍挥动,身形流转间,都裹着一层黑色水雾,这黑雾并非内力气劲,而是鬼魅阴气。
但最邪门的是只眨眼片刻,风小刀又啪啪啪连中数掌,幸好他身手快极,一感应鬼王掌劲触身,总能滑移卸化的避开,只挨中三分力气,又凭着无欲心法泄去二分,最后只承受一分力道,否则鬼王掌劲凌厉无匹,任他修为再高,也禁不起一再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