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焰为她拭了泪,温言道:“不管谁说了什么、发生什么事,我永远都不生你的气,更不会怪你,只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梦初认真地点了头,道:“一百件事梦儿也依你。”
孤焰心叹:“只怕你一件事也不能答应我。”
说道:“从此以后你都要开开心心的,别再流泪,就算嫁了人,有什么不如意、谁欺负了你,我依然是你的哥哥,都会帮着你。”
梦初双臂轻轻环住他颈项,腻声道:“那你也答应人家,不准再把灵识封闭起来不理人。”
见孤焰点头,才吁了口气,紧紧抱着他,心疼道:“这次你可吓坏我了!倘若你从此不醒,那我……我……”
想到曾对画儿说,若孤焰有甚么不测,在与灭魂成亲后就会追随他而去,可此情此景再也说不出口,只拼命忍住眼底的泪水。
连日来的大起大落,教梦初躲在孤焰怀里,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朦胧间,她只觉得仿佛回到梦境那样亲近甜蜜,但身边人的气息却是那么温暖真实,令人陶醉又迷惘,心中只盼两人能永远这样依偎:“焰哥哥,对不起,我不该欺骗你,可是我舍不得让你这么痛苦……今天是梦儿一生中最欢喜快乐的日子,以后再不会有了,早知醒来后,有那么多愁苦,我宁愿一辈子和你在梦里……”
孤焰见梦初双眸沉闭,睫梢悬垂的晶泪悄悄滑落,白里泛红的玉容有如彤霞映雪,实是娇美无伦,脸上神情似欢喜又忧愁,不知此刻梦里的天地是怎样,他不舍得入梦打扰,却忍不住贴着梦初耳畔,轻声道:“梦儿,我爱你,一年、十年,天长地久,我都会等着你。”
这一句梦初曾说过的誓言,现在他还了给她。雪洞外,银花纷纷如絮,凄清地飞舞,仿佛化为点点离人泪……“最后一次……”
孤焰在深深的雪夜里,就着淡淡的月光,静静地凝望着怀中玉人,一刻都舍不得闭眼……黎明透了第一道曙光进来,映得两人微染金光,梦初依旧躺在孤焰怀里,安祥沉睡。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一黑色长衫身影傲立于雪洞之外,遮断了幽微的熹光,冷声浅吟,打破这一方温馨宁静。
…………
孤焰连头也未抬,只凝望着梦初,淡淡地道:“让她多歇会儿。”
“这段日子她未曾合过眼,只有在你身边,她才能睡得如此香甜,”洞外之人清冷冷的说道:“虽然你当着我的面,亲昵地搂着我未过门的妻子,未免太过放肆,可这点怜香惜玉,小弟还是懂的!”
孤焰在梦初身上悄悄点了睡穴,才轻轻放下她,起身走到雪洞之外。
倏然间,灭魂黑衫身影已如一道幽光般,退至数丈外。
孤焰知道灭魂仍怕自己忽然狠下杀手,遂不再前进,只负手而立,那巍然磅礡的气势却已无声无息地充斥着苍茫旷野,将四周的动静都拢入掌握之中,他见蜜奴俏立于灭魂身后丈许处,冷光微微一湛。
灭魂明白孤焰的意思,淡淡道:“大哥若不放心,我即刻杀了她,回头再杀光兰亭所有ㄚ鬟。”
话声甫毕,一道指光倏然向后飞去,毫不留情地射向蜜奴咽喉!“我没让你杀人。”
孤焰语气冷漠,袍风未动,却更快地生了一股吸劲,将蜜奴像陀螺般卷向自己。
灭魂心知自己修为差了数筹,而且所有术法在孤焰面前也不管用,因为只要稍有异样,他必定更快制伏自己,所以也不争胜,只冷笑道:“这女人我也腻了,就送你吧!”
“二弟第一次送礼,大哥岂能不收?”
孤焰连手也未抬,只在卷人回来的瞬间,以衣袖角沾点蜜奴穴道,就顺势抛到身后五丈远。
蜜奴没想到灭魂会忽下杀手,更不知怎么就到孤焰身后,只吓得傻了,委顿在地,一句话都说不出,直到全身痛得筋骨欲裂,心里酸苦,才恢复一点神智、咽咽落泪。
灭魂微笑道:“送女人,大哥肯赏脸收下,那愿不愿意与小弟共酌几杯?”
他扬手一划,身旁一座小雪丘骤然崩落,露出了藏于其中的一壶茶和两只小玉杯。
兄弟两人于大雪中席地而坐,相距有数丈之遥,银霜流雪飒飒飘飞,但半点都沾不着他们的身子。
灭魂将一小玉杯注满了茶水,穿越风雪、平平整整地飞送向孤焰,道:“这茶是以冰魄珠茶叶混以雪玉湖水泡制而成。不用薪火烹煮、改以冰雪泡茶是小弟新试的法子,初尝时好像冷淡无味,但茶汤遇了口舌之热,甘味醇香才缓缓绽放,就好似如梦初醒的美妙感觉,且将清肺生脾的疗效保留得更好,大哥不妨尝尝。”
孤焰接了茶杯,轻啜一口,微笑道:“冷香清冽更胜火煮,你果然甚懂茶道。”
灭魂道:“大哥喜欢就好,小弟将这茶命名为『如梦初醒』,就好比梦初,天化纯美、入口温顺,且兼有疗效,”他仰首大口饮尽手中之茶,得意道:“啧!真是世间极品!”
孤焰知他故意炫耀挑衅,平静地道:“每一味茶都有不同的天性与道艺,需细细蕴酿、用心体会,才能芳香盈口、甘味无穷,且在反复沉淀里让余韵更隽永,若囫囵吞枣,只是暴殄天物,你很聪明,当明白感情亦复如是。”
灭魂微笑道:“大哥只喝了一味茶,就能滔滔大论,真教打理兰亭千花百茶的小弟汗颜无已。”
话中之意乃是自己红颜无数,而孤焰不过就梦初一个女子,竟敢班门弄斧。
孤焰道:“若是多茶混饮,非但不能越品越香,且会宿醉,到头来满盏皆坏、满腹皆苦,还不若手中一杯、专心一味。”
那意思自然是红颜无数,只会自误误人。
灭魂双目透着烁烁冷光,盯着他杯中残茶,道:“大哥单品一味,却执杯不饮,等到茶涩香散,就不苦了吗?”
孤焰道:“我是错了。”
灭魂微笑道:“大哥放心,得此佳眷,我怎还会顾念那些残花野草?只是我真不明白,你怎狠得下心锁她十二年?不过,这向来是你的做风,总是为了魔主霸业牺牲亲人,不是吗?我和她正是同病相怜,所以,你定会瞧见我怎么好好疼惜她。”
孤焰不理他话中讥刺,只道:“大丈夫一言九鼎,希望你会信守今日诺言,不要步我后尘辜负了她。”
他饮尽杯中最后一滴,就将空杯飞送回去。灭魂笑道:“梦初知道我以她的名字为新茶命名,十分欢喜,女子真是奇怪,对这种不费力气的小殷勤,总是轻易感动,你奔波拼命,她反倒不放在心上。”
他斟注了空杯,又送去给孤焰,道:“你不问我怎么寻到她吗?”
孤焰道:“若没猜错,你是在相赠风小刀的十三还魂草里做了手脚。”
灭魂笑赞道:“果然聪明!我在十三还魂草里下了追影符,乃是两面计,倘若风小刀真能在浮沉海杀了你,还魂草自然就是赠他的酬赏;
若你俩都还活着,必是你放了他一马,那就表示在邪魂大军围杀时,你们建立了共患难的交情,以他急公好义的直率性子,在江湖上受几次重伤是早晚的事,若需要用到还魂草,必是临到性命交关,我重情重义的大哥就只好透露神医圣女所在,我只需耐心垂钓,循着追影符留下的线索,自然能寻到梦初。虽然后来吃下还魂草的是无邪门的小女娃,但结果并没多大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