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人离知道他心中不悦,安抚道:“若不给灭魂更大好处,他怎肯让出离魂引?为了救你,这也是逼不得已。”
孤焰却不领情:“灭魂肯让出离魂引,是因为他本来就要利用我传位,根本不会置我于死地,你却将计就计,故意送他魔茧,然后推小刀入火坑!小刀入魔,正好成为灭魂一大助力,以你之精算,却犯下如此大过,不得不令我怀疑你真正的用心!”
单人离反驳道:“这样一来,魔界可得一猛将,你也能维系两兄弟的情谊,不必担心将来反目,我既为魔界献力又为你分忧,正是一举两得,我又犯了什么大错?”
孤焰冷声道:“我虽然珍惜和小刀的情谊,却更尊重他的意愿,倘若有朝一日,他不再认我这个大哥,我就当兄弟缘分已尽,也不愿意他成为傀儡,若必要对决,也是公平快意,生无所恨、死无所憾,你敢再动他,就要有胆量承担后果!”
单人离笑道:“兄弟情深,好得很呀!”
孤焰精光怒湛,忿然道:“单人离!你还不吐实吗?你真正用意是想逼我不得让位!”
单人离反而松口气,点头道:“我只怕你为了风小刀,一怒之下会要了我的老命,看来你还没气昏脑袋!如果你愿意和圣女完婚,我这居心叵测的老头又何必陷害忠良?我要下这决定,也是万分为难,冒着生命危险哩!”
他十分清楚就算孤焰苏醒,也会为了梦初卸位,灭魂一旦大权在握,就会对孤焰生杀予夺、任意施为,甚至比死还折磨。
因此令风小刀入魔,表面上为换取离魂引救孤焰,且增添魔界实力,但更深的打算,却是逼孤焰不得退让,因为风小刀入魔后,将听令魔主,是由灭魂还是孤焰控制,就和谁担任魔主有关。
孤焰想梦初始终心系灭魂,怎能为保风小刀而强娶她?
一个是此生挚爱,一个是生死至交,怎么选择都是为难,他瞪视单人离一眼,冷哼道:“果然不愧『掌中千里』之名,连主君都敢算计!只可惜你的诡计要落空了,我已和灭魂定下天灵一咒的誓约,拥他为主。”
单人离惊愕道:“你和灭魂立下天灵一咒?你不管风小刀的死活了吗?你……你究竟是聪明还是傻?”
见自己苦心设计,却被孤焰率性破坏,实是又气又恼,这弟子行事每每不顾生死且出乎他意料之外。
孤焰冷声道:“你很清楚灭魂会做出什么事来,小刀入魔,他更加如虎添翼,要是你还想保住这条老命,就快快解开魔茧!”
他虽是为梦初舍弃主位,却也是釜底抽薪,反过来逼单人离为风小刀解除魔茧。
单人离摇头叹道:“魔茧的种子虽是我给出,却是灭魂融合他的精魂心血所种下,除他之外,无人可解。”
孤焰道:“我知道你必会留下后路。”
单人离道:“魔茧是十分奇特之物,含有下茧之人的神魂和精血,受茧人会以此认得主子,然后完全听命。灭魂一心想成为魔主,所下的魔茧自然包含了魔主意念和魔族精血,只有同样具有魔血和魔主意念的你,趁种子还未茁壮时,以更强大的精魂心血注入,包覆原来的种子,就能令风小刀听命于你,简单说,你仍居魔君主位是救他唯一的路。”
孤焰问道:“我下了魔茧之后再取出,就能令小刀恢复神智?”
单人离道:“不,你只能取出自己包覆的部份,然后风小刀又会转而听命灭魂。”
孤焰想若再加入自己的精魂,这魔茧更加复杂,风小刀岂不一辈子成了傀儡?断然道:“我不会这么做!”
单人离劝道:“风小刀要是落进灭魂手里,后果将不堪设想,但如果由你掌控,你却会善待他。”
“我自有主张。”
孤焰传音说出心中计谋,单人离震惊万分,且气得浑身发抖,寒声道:“你……你当真要这么做?你疯了吗?你不只傻,还是个疯子,你简直是疯了!你休想这么做!我绝不允许!绝不允许!”
孤焰怒道:“我岂能任由你摆弄?你既敢逼我在圣女和兄弟之间作抉择,就该有胆子承担结果,事情已到了这地步,难道还有更好的法子!”
说罢即拍桌离去,没有半点商量余地,只留下一脸苍白的单人离。
..........
孤焰又转至圣魔月陵,于幽鬿身前下跪叩首,道:“父君,孩儿不负所望,终于练成残天七阕,我去见过母后了,她……”
想到父君念念不忘的始终是尹无艳,似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收敛起对娘亲的不舍,以坚定的语气道:“您放心,再过不久,孩儿就会上清水无崖一会上善若水!”
他再叩首三次,才起身取出闇月语录,又将浮印石逐一嵌入石碑中心,在第七块石碑显出残天七阕功诀后,血一般的红色咒文也已浮现:“沧海月明珠泪散,有情无情皆惘然。”
“有情无情皆惘然……”
孤焰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苦涩,原来这就是没看见的下文,倘若当时看见了,是否还会修练第七阕?
在无间岛上他为了保命,曾试图以残天七阕与刑无任同归于尽,在那时,血咒就已开启!
命运就注定了他和梦初的分离!孤焰拿着第八块浮印石的手不禁微微颤抖,虽然已经决定不再修练最后两阕神功,但现在他拥有第七重功力,足以开启第八重功法,并且知道要偿付的代价。
这是千年以来,未曾探知的境界,身为魔界王君的他,实在有责任尽力打开圣神留给魔族之谜,终于,浮印石嵌入石碑之中!
第八阕:“玄牝之根,绵绵若存……功成可自生自息,齐天地之寿。”
“齐天地之寿?这不是众生梦寐以求的长生术吗?如果长生不死,那噬心该会有解……”
孤焰心口不禁怦怦地跳了起来,那该是一个怎样的境界?他细细看了功诀,却不免失望:“这里并未提到噬心之解,或许要实际修练才能勘透……”
不禁越想越灰心:“如果长生的代价是身边所爱一个个死去,独留我一人苟活如死灰,永世承受着噬心剧痛,究竟是悲惨还是幸运?世间还有比这更寂寞难捱的事吗?”
忽然有许多疑问浮上了心头:“圣神能创出第八重神功,拥有天地之寿,为何不存于世?难道第九重神功竟令他上了天界?还是……其实他仍存在于天地的某个角落?不,若真是如此,他早该一统天下,不会任由魔主一个个陨落,第九重神功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即使聪明如他,也猜不出迷路的尽头究竟在何方。
一道红光打断了孤焰的思绪,第八道血咒也已浮出:“日沉月坠知冷暖,亲叛众离无爱怨。”
“亲叛众离?长生不死却亲叛众离!这……如何能一统天下拯救魔界子民?难道这就是圣神留给魔主的命运?也是等了千年的盼望?”
剎那间,一股荒谬无伦的震撼排山倒海而来,五失的十六金言、邪问的恶毒诅咒同时冲入孤焰脑海:“你所执着的各种情份,一切不过镜花水月……”
“以圣神之名起誓,换你亲叛众离之痛!”
望着四周石壁满布着斑斑血迹、无数碎裂的抓痕,有自己噬心发作时留下的痛苦痕迹,也有历任魔主不堪折磨所留下,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一个长生不死、武功盖世却又亲叛众离的魔主?天底下还有什么比这更可笑、更大的谎言!我们受尽折磨、盼了千年,究竟所为何来?”
忽然间,什么升华面对、什么超脱自我,全变成自欺欺人的笑话,渐渐地,可笑的感觉变成了希望破灭、无法言喻的悲哀,渐渐地,笑声转成了痛苦凄厉的啸声。
回音一阵阵反复传荡,似不断嘲笑自己、也嘲笑着历代站在这里,受尽椎心泣血,却仍执着追求至高神功的魔君……
从小到大,当噬心发作时,他总是咬牙苦忍,不曾如此放纵自己,这一次,他再也不想压抑,只想用尽所有力气大声狂啸,直到全身痛如烈火燃烧,不断地呕咳出血,扶着石壁颓软倒下,无力再动,方才罢休。
他勉强吞服了一粒“醉生梦露”,然后静静地躺着,耳畔听着滴滴答答、永不停止的水流声,就像永无止尽的时光悄悄流逝,双眼迷蒙中,仿佛已看见一个常常噬心剧痛的孤单老者,踽踽独行在没有尽头的长路上,是怎样凄凉可怖的景况……
“倘若先君知道原来是这样,还会执迷不悔地遵从圣令吗?”
或许看在“寿与天齐”的份上,也会有人欢喜若狂,愿意偿付所有血咒代价吧。
就算早知道结果,为了父君、为了魔界,还能有其他选择吗?
冥冥之中,自己的命运已经与残天血咒紧紧纠缠、无法切割……
他知道攀上第七重高峰后,噬心症已越来越严重,一动伤念就有性命之忧,只是他始终不明白为何圣神会留下如此残酷的秘笈和密令?
他昏睡许久,才逐渐清醒过来,心中陡然升起一个平静却坚毅的念头。
他起身来到石碑前,昂然面对圣神之像,坚定地许下誓言:“我十三月孤焰从不知什么是认输,我从前遵祢之令,但从今以后,就算亲叛众离,我也会凭自己的力量救出我的子民!”
他于石壁暗格之中,取出当初幽鬿留下的紫袍更换上,再取出那张紫金色奇诡面具,就着磷火映射玉石上的影子,缓缓载上,紫袍和紫罩乃是魔界主君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