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 西漠旅巫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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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潇遥随意凌空一指,那张银牌竟缓缓升起、翻面,只见上面浮刻着恐怖的影像,一具面容狰狞的骷髅,身裹长黑袍,手持一把弯弯的大镰刀,叫人看了就害怕,只不过这图象是个倒影。

胖子见路潇遥面色怔忡,微笑安慰道:“小姑娘是外地人吧,这是咱们西漠的阎罗君王,判生判死、拘人魂的,牌面本来极为不好,可既然是倒象,套句你们中州的话,那就是否极泰来之意了。”

“原来是好兆头。”

路潇遥闻言心中稍宽:“娘亲不能死而复生,这牌意难道是和他有关?可他心中只记挂着那妖女,我若要报仇,他定然恨我入骨,无论如何,这仇怨是解不开了,又如何生出转机?”

胖子瞧出她疑惑,又道:“小姑娘,你心中不信,不妨拿着银牌进到布篷里试试。”

路潇遥想道:“有这等奇事?”

她走进布篷后,只见里头有一颗透明水晶圆球,球内水液逐渐蒸腾,慢慢化出一男一女的影像,一个是苏无妒,一个是风小刀,二人分别对她说了许多话。

胖子又为下个求问之人开牌启示,过不多时,路潇遥眼眶泛红地出来,木沙夷担忧地迎上去,问道:“如何?你在里面瞧见什么?”

路潇遥黯然摇摇头,偕他回座,才低声道:“也没什么稀奇,不过是西漠召魂唤影的玄术,这胖子像中州摆尖盘的江湖术士,先用两道问题把簧,再耍点小花腔,虽有些宝贝、会些术法,却是安慰人心的玩意罢了。我见了娘亲,她盼我欢喜快活地过日子,别为报仇苦了自己……”

木沙夷见她神情苦涩,拉了她手臂,毅然道:“倘若你觉得为难,我立刻带你回去,路伯父要怪罪,就让他怪我好了。”

路潇遥甩开他手,嗔道:“我不回去!我和他早恩断义绝啦!咱们好容易探得妖女前来西漠,我若不手刃仇人,怎对得起娘亲!”

风小刀为防万一又折返帐中,却恰好听到路潇遥这番恩断义绝的话,心中十分难过,却也只能强自忍抑,哑声大喊道:“红马跑了!谁的红马跑了?”

路潇遥和木沙夷吃了一惊,赶紧出外探看,见正是自己的两匹红马疯狂朝南奔去,在这茫茫大漠中,若失了座骑将十分棘手,二人只得发足追去。

这时烟筒老头正欢天喜地走出布篷,道:“我乖女儿现在过得好极,再三个月就可见着她们啦!”

众人都为他高兴,连连恭喜。又换那红衫兵丁匆匆走进布篷,不一会儿,也兴高采烈地出来,道:“咱们定能将魔军打个落花流水,之后我就娶个貌美如花的媳妇儿、生个白胖小娃,胖子果然厉害许多,看来云深竹隐的小和尚确是胡说八道。”

这位红衫兵丁当时在九荷山脚下,虽看见冰晶棋盘,却没见到山顶上的圆缺,因此不知那胡说八道的小和尚就在旁边。

众人瞧他态度大改,都想:“果然人人爱听顺耳话,方才还为和尚大吹大擂,眼下就转了舵呢!”

胖子忽对圆缺道:“和尚,咱们虽不同道,不过祆神慈悯,对天下万灵一视同仁,你有求问,就到这儿来吧。”

圆缺起身往前道:“小僧本无求,施主既有所问,我一并答了,『因缘和合、虚妄有生,因缘别离、虚妄名灭』,红尘苦海不过生灭幻相,又何需重来?”

他随意指了一张飘浮的银牌,那牌缓缓升起、翻面过来,竟是镌刻着一张长着双角的妖魔头像,下方用长炼锁着一男一女分隔两端,以忧伤的目光遥遥相望,不得聚首!

胖子瞇成细线的双眼射出精光,打量圆缺一遍又一遍,忽然扬手怒指圆缺,齿间迸出最森厉的喝斥:“你的修行全是枉然,你的淡泊全是欺谎,你若非万恶邪魔现世、双手沾满血腥,就是被恶魔锁练捆绑纠缠,终生作恶魔奴仆都不得摆脱,至死方休!”

众人瞠目结舌地瞪着这个形似清雅的小僧,想起沙漠里许多恐怖传说,那吃人肉、啃人骨的恶盗往往就是慈眉笑脸的和尚模样,心中都惊颤不已。

圆缺见胖子行事稀奇古怪,本来觉得趣味,未料她竟出口恶毒,当下冷笑一声,就拿了那张银牌走进布篷,想看看她究竟闹什么玄虚!

另一方面,罔两虽不知道风小刀为何去而复返,却也沉得住气,只在幽暗中紧紧盯着目标,打算等圆缺走出布篷、心情激荡、最是松懈时,出手擒拿。

小小营账内,各人皆有盘算,弥漫着诡谲的气氛。

不多时,菊仙歌翩翩进来,她虽身着武服,依然艳光四射、仙姿曼妙,众人无不看直了眼,胖子也不禁赞叹:“只有咱们祆神的女儿才能这么美丽,好姑娘,快快过来!”

众人非但不介意她的后来先问,且十分好奇美人的答案。

菊仙歌到胖子跟前,明白了问题,垂首低声道:“那是一座雪山之上、千万狼群里,我出手打了他,他就不再理睬我……这事总日日夜夜绞着我的心,教我后悔莫及。”

行脚商想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能使多大力气?打抱不平道:“男人该大度量些,受个一掌、二掌有什么要紧?又不是真打死了他,怎能如此伤姑娘的心?”

红衫兵丁也笑道:“我要能得美人玉掌相加,让你从此念念不忘,当真被打死也甘愿。”

引来众人一片哄笑。

菊仙歌回眸报以嫣然微笑,那娇媚神态直教众男子浑然酥醉,她又腼腆答道:“平生之中,若能重温旧日,我……我最想回到东海,和他相伴一生。”

风小刀心中一紧,那爱憎难休的痛楚渗入骨髓,回想三人纠葛,实是百感交集且迷惘不解:“难道我真错怪她了?遥儿不谅解我,她却念着我,可事到如今,一切的一切又怎能重来?”

菊仙歌纤指点了一张银牌,柔声道:“还请婆婆指教。”

那牌底缓缓翻现,乃是一对男女双手相执、深情脉脉的图象,只不过又是张倒牌。

胖子双眉微皱,摇头叹道:“姑娘,你二人看似情深爱笃,其实若非有人虚情假意,就是第三者从中阻扰,唉!情深缘浅。”

菊仙歌拿起银牌凄婉道:“婆婆不是说只要进到布篷里就能得偿心愿?我只盼能见他一面,解清所有误会,教他不再恨我,就心满意足了,其余事又怎敢奢求?”

风小刀暗想:“她是为了告诉我真相才寻来西漠嚒?该不是又想欺骗我?不,她不知我在这儿才吐露心底话……”

看着菊仙歌孤清单薄的背影缓缓走向布篷,不禁热血上涌:“骗就骗吧!她从小凄苦,若真为我背叛魇魅,又受无邪追杀,天下岂有容身之处?我怎都该护着她!”

那行脚商想两个小美人都在雪山狼群和东海里打转,甚是巧合,忍不住咕哝道:“刚才那个美娃娃,也特别念着东海和雪山,难道就是她多加阻扰?”

他妇人拧了他,道:“哎呀,别管人闲事,倒是和尚还在里头呢!”

二人虽是低声谈话,菊仙歌仍是听见,心中一沉,知道无邪已追至西漠,就放下布帘道:“胖婆婆多谢你,我得走了。”

当即翩然出帐,一干男子见她离去,都觉得怅然若失。

“啊——”

帐外极远处忽传来女子的娇呼声,风小刀认出是菊仙歌的声音,大吃一惊,连忙闪身出帐、召了豹子急追而去。

…………

却说同时间,帐内另一条黑影倏闪至布篷前,唰地一声扯起门帘,对胖子冷喝道:“人呢?”

原来罔两从菊仙歌掀开门帘的剎那,已从缝隙间看出里面除了一颗水晶圆球外,竟空无一人,那顶小布篷放在圆毡帐内,二者都能一眼望尽,四周且围坐了许多人,圆缺身手再高明,也绝不能在众目睽睽下凭空消失!

众人想起胖子方才说圆缺是万恶邪魔,难道竟是使了妖法遁逃?

不禁害怕得议论纷纷。

胖子费力地挪动着圆呼呼的身子,三步并两步奔到布篷前,气急败坏道:“黑鬼头,你捣什么鬼?”

她铜眼圆瞪、双手叉腰,气势虎虎,仿佛是罔两把圆缺变不见,却做贼喊抓贼。

罔两忿然进到布篷内,左瞧右瞧实在觑不出什么玄机,冷声下令道:“擒下!”

一名影军忽然现身,猛力抓了胖子手臂。老账房和小厮见状,赶忙过来求情道:“你们是影子军爷吧,胖子向来规规矩矩,没做什么坏事,那和尚该是趁大伙儿不注意时溜了,军爷不赶紧追去,恐怕就追不上了。”

众人怕胖子一旦被抓,自己的愿望就要落空,忙争相附和:“是啊!是啊!胖子还骂了恶和尚,军爷千万别冤枉好人!”

那影军冷喝道:“胡吵什么!莫说这里连只鸟也飞不出,军首眼皮底下更不会走失半个人!”

众人一听竟是圣夜使亲临,都肃然起敬、噤声不语,更认定圆缺奸恶至极。

胖子也害怕起来,哆嗦着全身赘肉道:“圣夜使大人,您方才也查过了,这布篷真没半点机关,不信您拆回去瞧个仔细。”

罔两一心放在与圆缺较量上,万万想不到他会莫名遁逃,百思不得其解下,也只得下令道:“一并带回!”

胖子见那影军要动手,急道:“军爷,使不得!使不得!你这粗手粗脚,小心碰坏我吃饭的家伙,得从里面的钩子拆起。”

那影军冷笑道:“我们瞧你装神弄鬼老半天,你算到今日有牢狱之灾嚒?”

胖子委屈道:“人家与小和尚又不是同路人,你怎能胡乱抓我下牢?”

又随手翻出一张银牌,乃是一位头戴帝冠的尊贵女子,她挺起了腰杆傲然道:“哈!这牌说我非但没有牢狱之灾,且是大丰收!说不定军爷要请我吃一顿好饭,所以不劳爷动手,还是我自己来吧。”

她笑呵呵地钻进了布篷内,垫起足尖伸长手臂地忙活,忽然,门帘滑落下来,笑声顿止!

罔两立感不妙,轰然一掌击碎了布篷,里面却早已空空如也,连水晶圆球也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