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还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连处于热恋的男女都不会在公共场合有什么亲热的行为，更何况我跟陆小鹿这种没什么关系的关系了。
我用她用过的茶杯喝水，这种行为前世有一个专业术语：间接接吻。
我扔掉稍纵即逝的尴尬感，厚着脸皮笑道：“不好意思嘿！我以为是文香给我倒了茶过来呢……”
陆小鹿羞愤地看着我，半晌后叹了口气，跟身后的侍女道：“你再去给我重新泡一杯吧。”
侍女领命而走，我拉了一把椅子过来放置于旁边。
陆小鹿似乎并不在意我俩的椅子放在同一水平线上，她整了整裙摆，款款坐下。
我们两个坐在这个专门用来举办宴会的偏厅一角，面前是来来往往忙碌着布置场地的下人们。
“喂，那个谁，你挂歪了，左边再往下一点……”我目光到处瞥着，有不对的地方就及时让他们更正。
“夏小年，许久不见，你确实是变化很大。”陆小鹿斟酌了半天，开口道。
“哦？怎么讲？”
“你以前凡事亲力亲为，生怕丫鬟和杂役们做不好似的，遇到了问题总是独自思索，日夜不吃不眠。可如今……正如盟主大人所说，你处理事情举重若轻，心思敏捷，仿佛就没有难得到你的事情，有一种值得人……值得盟主大人信任的安全感。”陆小鹿看着我，缓缓说道。
看来花千古确实是陆小鹿的心头大患啊，我解决了这个事情，竟然直接让她对我的态度完全的改变了！
俗话说，当锦鲤开始对蚯蚓感兴趣，她就离上钩不远了。
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入解答，微微一笑，看着正在布置的舞台，闲聊道：“陆掌门平时也喜欢歌舞表演吗？”
“我没有时间，每天不是研习医术就是修炼武学，哪有时间享乐。”陆小鹿黯然道。
“掌门，奴婢今日见这凌江城内有最新一册的《青花》卖，已经买完放在您的厢房了。”侍女奉上新茶之后目光在我身上闪烁了一下说道。
陆小鹿一下耳朵通红，呵斥道：“死丫头，多嘴！退下吧你。”
那侍女掩嘴而笑，躬身退下之前竟还偷偷抬头对我挤眉弄眼，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这超越时代的骚操作把我搞懵了。
这是搞咩啊？
是说你看看我胸多大？
还是你看我心多大？
我跟你熟吗？真是莫名其妙……就算让我看，就不能等没人的时候再说？
“啧啧~”
我盯着陆小鹿，促狭地学着她刚才说过的话：“每天不是研习医术就是修炼武学，哪有时间享乐……就是不知《青花》是归属于医术还是武学呢，还请陆掌门指点一二。”
所谓《青花》，当然不是什么武学，也不是什么医术。
我不止一次地听文香提起过，这是当下最为流行的情色……啊呸，青涩的纯洁爱情小说。
据说这一青涩小说的作者是一位文学造诣颇不入流的文人骚客，名为秦冼笙。本来他凭借还算不错的皮囊和言听计从的素养勾搭上了一位世家大小姐，本可迎娶白富美走上倒插门的人生巅峰，可在订婚前夕，秦先生……啊不，秦冼笙架不住好兄弟的热情，被拉去花满楼潇洒，在那一晚，他有幸见证了牡丹花魁的出道表演，还听到了牡丹至今只唱过一次的《青花词》。
可坏就坏在这场出道即巅峰的表演。
在见过了牡丹的相貌气质和才艺，骚客秦冼笙当时就对牡丹惊为天人。那句脍炙人口的“花满楼中花魁多，仙子之名牡丹夺”就出自他之口，这也导致了牡丹仙子这一名头自此流传开来。
而秦冼笙竟是再难对寻常女人动情，想着法子向世家小姐索要钱财去花满楼，只为能够再次欣赏牡丹仙子的优美舞姿和迷人歌喉。
可惜的是，直到那位世家大小姐宣布与他分手，牡丹花魁也没有再公开表演过，更是再也没有唱过那首传奇的歌谣。
这哥们闭门一年有余，寄居在一个破庙里，终日以泪洗面，不知到底是因为没有见到牡丹还是因为错失了世家大小姐。
反正我寻思很有可能是两者都有！
不过情场失意的秦冼笙竟在这种悲伤中，当着残破的佛像，出人意料地写出了《青花》这样文笔华丽且情感细腻的悲伤主义文学，并一炮而红，引得待字闺中的小姐们、不得恩宠的老姐们和英姿飒爽的女侠们竞相流泪拜读，花了妆容，湿了衣衫，一书顶起凌江文坛半边天！
文香这丫头拿着我赏的钱，都不舍得给自己买点营养品，却一口气买下整整两册的《青花》，每晚趴在油灯下，悬梁刺股地苦读。在每个白天顶着我见犹怜的黑眼圈和红血丝，像极了前世追剧的女白领们。
不过我着实没有想到的是，一派掌门、高冷女神陆小鹿竟也痴迷于这些明媚而忧伤的文字。
陆小鹿此刻如同一个被戳穿了内心最深处小秘密的青春少女，竟罕见露出小女人神态：“夏小年，你要死啊！”说着竟还抬起手臂作势要打。
卧槽我大惊失色，差一点就要使出一招绝学——懒驴打滚！
不怪我害怕，这特么可不是前世那些弱女子用小拳拳打你胸口，这可是个一品境的高手……这一拳能把我的十二对肋骨都打得粉碎！
陆小鹿看我吓了一跳，忽然又掩嘴而笑。
我长出了一口气，微微笑道：“陆掌门，这个时候你才真正像是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
陆小鹿听了我的话先是一愣，继而又神情落寞道：“我又何尝不想像正常的女子一样……可师父临终的嘱托，百草堂的中兴，是我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这就是传说中的“别低头，王冠会掉？”
唉，每个时代都不缺来自上一辈的殷切希望，每个时代也都不缺扛着大山艰难前行的下一代。
当然，下一代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比如陆小鹿这种，是想要发愤图强却不得其法的下一代，钟大器这样，是没心没肺型醉心于玩乐的下一代，黄山派的柳寻华……属于是无恶不作到处寻衅滋事型的下一代，是特么最让人头疼的那种！
我下意识拍拍她的香肩，安慰道：“会好起来的。”
陆小鹿眼瞅着我不规矩的手，本想发作，最终却洒然一笑：“当然！这次来到凌江，既解决了内部问题，又获得了补齐本门圣经的门路，还有你们提的那个江湖资源小组，总之，以后我看谁敢轻视我们百草堂！说不得，以后就连无功山和道鸣寺这样的泰山北斗也要给我们几分薄面！”
“真是图样图森破……”
“夏小年你说什么？”
“哦哦哦，我意思是说，咱们强强联合，图的不就是这样吗……森，跑起来，别磨磨唧唧的！时间是不等人滴！”后半句我指着一个端着墨水的下人喊道。
真巧，他叫木林森。
陆小鹿此刻心情大好，没有深究。
我看着略显激动的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