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道长在义庄住了一日，太阳刚落山就摇着铜铃准备启程。林阳帮着将那些贴满符箓的“客户“排成一列，站在院门口相送。
“师叔，路上小心。“林阳递过一个布包，“里面是些干粮和清水。“
四目道长接过布包，圆框眼镜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还是师侄懂事，不像那两个小兔崽子，整天就知道捣蛋。“
他摇了摇铜铃，那些僵尸便整齐地转过身，跟着铃声一蹦一跳地朝大路方向移动。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诡异。
“这行当不好干啊。“四目道长边走边叹，“昼伏夜出不说，还得防着那些偷尸体的妖怪。“
林阳跟在一旁，好奇道：“妖怪也偷尸体？“
“可不是嘛！“四目道长压低声音，“这些尸体都经过炼化，吸收了日月精华。对那些妖怪来说，吸一口抵得上自己修炼十天半月。“
正说着，远处树林里突然传来一阵“沙沙“声。四目道长立刻警觉，从怀中掏出一张紫符。林阳也下意识按住腰间的桃木剑。
一只野兔从灌木丛中窜出，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看吧，就这么提心吊胆。“四目道长收起符纸，拍了拍林阳的肩膀，“行了，就送到这儿吧。回去告诉你师父，下个月十五我会再来。“
林阳拱手作别，目送四目道长领着僵尸队伍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暮色中。赶尸人的铜铃声悠悠荡荡，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近在耳边。
回到义庄，文才正在院子里练《养性延命录》，动作笨拙得像只鸭子。见林阳回来，他立刻凑上来：“大师兄，四目师叔走啦？“
“嗯。“林阳点点头，看了眼文才额头的汗珠，“练得怎么样了？“
文才挠挠头，蘑菇头上沾了几片树叶：“还、还行吧...就是那个转身的动作老做不好。“
林阳正要指点，九叔的声音从正堂传来：“阿阳，进来一下。“
书房里，九叔正在翻阅一本古籍。见林阳进来，他合上书册：“明天任老爷请喝西洋茶，你跟我一起去。“
林阳一怔——剧情果然开始了。
“你去过西洋餐厅吗？“九叔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
林阳点头：“单独接生意时去过几次，知道那里的规矩和国内不同。“
九叔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担心出洋相。“他顿了顿，“任老爷这次特意提到要带你一起去，看来你在镇上的名声不小啊。“
文才不知何时趴在门框上，眼睛发亮：“师父，我也想去喝西洋茶！“
“你？“九叔瞪了他一眼，“《养性延命录》练熟了吗？符箓画好了吗？院子打扫干净了吗？“
文才缩了缩脖子，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次日清晨，林阳刚练完拳，就看见九叔从镇上喝完早茶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油纸包。
“给你带了包子。“九叔将油纸包递给林阳，“快吃，吃完我们准备出发。“
林阳接过包子，发现九叔今天格外精神——新做的藏青色长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胡子都修剪得整整齐齐。相比之下，自己一身白色长衫加黑布鞋确实显得过于朴素。
“你就穿这个？“九叔上下打量着林阳，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林阳咬了口包子，含糊道：“又不是去相亲。“
九叔“啧“了一声，转身进屋，不一会儿拿出一套崭新的靛蓝色长衫：“换上。咱们道士出门在外，代表的可是茅山脸面。“
巳时三刻，师徒二人走出义庄。九叔背着手走在前面，林阳落后半步，两人一前一后朝镇上走去。
任家镇比十年前繁华许多，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行人如织。见到九叔和林阳，商贩们纷纷打招呼：
“九叔早啊！“
“林道长，上次多谢您帮我驱邪！“
“林小哥，新到的茶叶，给您留了一包！“
九叔矜持地点头回应，林阳则微笑着拱手还礼。整个任家镇，几乎没有人不认识这对师徒——在这个鬼怪横行的世界，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求到他们救命？
西洋餐厅坐落在镇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三层小楼，红砖外墙，在一众中式建筑中格外显眼。门口站着一位穿黑色礼服的侍者，见二人走近，礼貌地鞠躬。
“任老爷订的位子。“林阳主动开口，声音不卑不亢。
侍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寻常乡民来此，多半战战兢兢，哪有这般从容？他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任老爷已经在二楼雅间等候，二位请随我来。“
踩着红木楼梯上楼，林阳能感觉到九叔的身体微微紧绷。他不动声色地落后半步，随时准备应对师父可能出现的尴尬。
雅间门开，一位穿着考究的中年男子立刻起身相迎：“九叔！可把您盼来了！“
任发——任家镇首富，约莫五十岁上下，圆脸微胖，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他热情地握住九叔的手，然后转向林阳：“这位就是林道长吧？久仰久仰！镇上都说您年纪轻轻却有真本事，九叔常让您独自办事呢！“
林阳拱手行礼：“任老爷过奖了。“
“坐，快请坐！“任发招呼二人入座，亲自斟茶，“九叔，听说您最近又除了几只厉鬼？“
九叔谦虚地摆摆手：“分内之事。“
“我家婷婷刚从省城回来，一直念叨着想见见您呢。“任发朝门口张望，“这丫头，说去补妆，半天不见人影。“
正说着，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位穿着粉色西洋裙的少女款款而入，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像一朵盛开的荷花。
“爹，我来了。“少女声音清脆，五官精致得如同画中走出的人儿。柳叶眉，杏核眼，唇若点朱，肤若凝脂——正是任发的独女任婷婷。
九叔笑着点头：“婷婷长大了，越来越漂亮了。“
任发一脸无奈：“这丫头在省城刚学会化妆，回来就到处教人，把镇上的姑娘们折腾得够呛。“
任婷婷娇嗔地跺了跺脚：“爹！“目光却好奇地落在林阳身上。
“这位是九叔的高徒，林阳林道长。“任发介绍道，“林道长，这是小女婷婷。“
任婷婷乖巧地行了一礼：“林大哥好。“
林阳起身还礼，神色平静：“任小姐。“
他的目光在任婷婷脸上停留不过一秒就礼貌地移开，既没有寻常男子的痴迷，也没有故作清高的疏离，就像对待任何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一样自然。
任婷婷眨了眨眼，似乎对这样的反应有些意外。
侍者开始上菜，精致的瓷盘中盛着林阳叫不出名字的西式点心。任发热情地介绍每种食物的吃法，九叔学得认真，偶尔出错也是坦然自若，丝毫不显窘迫。
林阳则表现得体，刀叉使用娴熟，让任发父女都有些惊讶。
“林道长经常吃西餐？“任婷婷忍不住问道。
林阳放下餐叉：“偶尔接些洋人的生意，略知一二。“
席间谈话多是任发和九叔在说，内容无非是镇上近来发生的琐事，以及省城的新鲜见闻。任婷婷偶尔插话，声音清脆悦耳；林阳则多数时间安静聆听，只在被问到时才简洁回应。
没有一见钟情的戏码，也没有刻意制造的暧昧。
只是当林阳不经意抬眼时，偶尔会捕捉到任婷婷偷偷打量他的目光。而当她发现自己的视线被察觉，又会立刻移开眼睛，假装对窗外的风景突然产生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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