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破晓时分，浓雾像棉团似的从上游滚滚而来，爬上河岸，攀上树丛，向两侧泛滥开去。
若冥一早便来到一座高山上，并不仅仅是为了锻炼体魄。
看着渐渐化为薄纱的白雾，他深吸口气，闭上左眼，睁大右眼。
水天相连的地平线上，由淡青变为淡黄色，渐渐又由淡黄变为绯红深红金红，紧接着金光四射，跃出一轮红艳艳的朝阳。
此刻他右眼闪耀着的红芒才恢复如初，自打某日他发现右眼能吸收朝阳后，便保持着这个习惯。
虽然这并没有为他带来显眼的好处，就是身体再也没感到过累，不过他将之归结于长期锻炼。
上午，伙计们心情忐忑地来到面馆，却惊喜地发现若冥正一如既往地用一双巧手施展着马蹄刀。
那往日稍显吵闹的“嘚嘚哒”声，此时再听竟是那么清脆悦耳。
若冥没好气地看着一众伙计关切的眼神，淡淡威胁道：“翻倍工钱不想要了是吧？”
众人这才回到岗位上，开始今天的准备工作。
像一个纺纱作坊的老板，让劳动者就位以后，便在作坊里踱来踱去。
发现纺锤停止转动，或者轧轧作响、音量太大时，就赶快走去制动纺车，或者使它运转自如。
若冥也是这样处理事情的。
他在后厨里踱来踱去，不时走到着急犯错或者神游物外的人面前提醒，维持着后厨的正常运作。
正午时分面馆开门迎宾，等候良久的宾客井然有序地入座。
不过众人均有些奇怪地看了眼面馆中部上空——那块摆放花草的长石板不见了。
花草盆栽倒是错落有致地摆放在面馆边边角角处，也许是老板心血来潮装修了一番吧。
一位不速之客——石鲽比目突然踏入了这里。
看着伙计略带惊恐的眼神，他咧开嘴，笑道：“怎么，不欢迎？”
伙计忙躬身致歉，他摆摆手。
如同一位寻常就餐的客人，环视一圈后，安静地寻一处靠窗墙角坐下，点了一碗面。
宾客们对他的到来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默契的将说话声降低了一档。
毕竟就连传说中的上忍，他们在这都见过不少次。
以致他们和人谈天时，动不动就是我和那谁谁谁坐在一起吃过饭之类的。
热气腾腾的拉面呈上，石鲽比目感觉自己的馋虫被勾起。
昨晚光顾着陪酒也没吃上几口，后面更是直接喝断片睡得昏天暗地。
今早去到防务部，才发现三名下属竟然不约而同的迟到了！
等了许久察觉不对后，他立即赶到三人家中，竟也全都不在家。
难道是那俩老板请他们花天酒地去了？岂有此理！
不对，说不通，那两个混小子或许会这么做。
不过另外一人可是自己的心腹，他与从前的自己很像，绝不会做出这种败坏上级印象的事。
就在他前往那两位老板的面馆途中，却看到了碧落黄泉开门迎客的一幕。
冥冥中一股寒意袭来，有趣！他果断抬步，打算亲自会会这位神秘的老板。
大快朵颐一番后，石鲽比目拿着牙签不紧不慢地清理着。
少顷，他招呼一名伙计上前：“伙计，我怎么发现我这一碗面，比其他人的少了些东西呢？”
伙计以为是后厨的同伴忙碌时出了差错，战战兢兢地鞠躬致歉。
他却严肃道：“去把你们老板请来，我需要他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很快他就见到了若冥，不过他敏锐地察觉到，少年虽然外貌没变，却带给他一股怪异的割裂感。
他素来相信自己的这份直觉，其曾多次帮助自己逢凶化吉。
暂时按下心中疑虑，石鲽比目换了一副老实人发现自己上当受骗后的憨厚表情，目露不忿道：
“老板，做生意讲究的就是‘诚信’二字，而我今天点的这一碗面，除了味道尚可，却只能让我感到深深的欺骗！”
若冥哑然失笑，只当是某位伙计百忙之中出现了些许疏漏，当即微微躬身，致歉道：
“对您造成的不便感到万分抱歉，不知客人何处感到欺骗，我好教训他们一顿，以儆效尤。”
似是十分满意他的态度，石鲽比目脸色稍霁，语气放缓：“我这碗面，比别人少了三片叉烧。”
“哦？”若冥有些惊讶，今天他做得肉料可不是叉烧，而是肉丸。
转头看了眼伙计那微微发白的脸庞，他当然认识这位地头蛇。
虽然这位第一次来就找茬，这点有些奇怪。
三片叉烧，三……吗，想到昨天那三名下忍，心中了然，这是遇到正主了。
这位今天倒是没再派手下过来，也许是摸不清自己的虚实，投鼠忌器，这是亲自探底来了。
不过鉴于他的属下昨日对自己上来就是一番“亲切问候”的作风，这位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念及此处若冥放低姿态，拱手道：“以后大人赏脸的话，本店一应消费九折，大人可还满意？”
周围看见这一幕的宾客们暗自偷笑，他们都知道，但凡是碧落黄泉的回头客都能享受打折。
而且是八折起，就餐超过二十次便是七折，五十次六折。
而那些长期驻守边境，风餐露宿的战士更是全场免费。
不过这位分部长显然是不知道这一点的。
石鲽比目身子向后仰，靠在椅背上，三根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我只想要回属于我的三片叉烧。”
若冥无奈摊手道：“十分抱歉，本店昨日、今日并未有做叉烧品类，如果大人有需要的话，我们会尽快推出叉烧面套餐。”
嗯？石鲽比目动作一顿，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解释人不在他这？
昨晚他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莫非有大人物干涉？
念及此处，急于去找上级打探口风的他爽朗地笑着：“哦，那可能是我搞错了吧。”
“突然想起我好像是吃过肉丸来着，味道还行。那么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罢付了钱，匆匆起身离去。
宾客们不知内情，在他走后纷纷谴责着他的没事找事。
若冥却表示分部长大人只是在例行公事，突击检查食品质量问题。
从结果来看他品尝的结果还算满意，身为老板自己十分开心，今日全场消费半价，众人欢呼。
解决了可能引发信任危机的隐患后，若冥回头静静看着他高大的身影。
直至对方完全融入雾中，若冥方才踱步前往后厨，他的工作可还没做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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