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迷路的林婉穿过一阵迷雾，来到了一个破败不堪的戏台前，戏台上的雕梁画柱已斑驳辨不出颜色，可是台柱子上的木雕龙却仍然栩栩如生，戏台上空悬挂着一个匾额，上面写着“水镜台”三个大字，而戏台前沿的石雕已不知被何人砸出一个大洞，林婉走向前去向着洞内望去，隐约看到四对扣在一起的大水缸。她隐约记得，姥姥给她讲过，那就是古时候的音响。
突然一阵“苍苍苍”的板胡响起，惊得她向后退出一丈地，整个戏台尽收眼底。
一个老旦，头戴着珐琅色帅盔，身穿着大红色的金丝蟒袍，手中抖着猎猎令旗，踱着步，走至台中唱道：
“老身祖居在河东，佘氏太君受皇封。曾帅领七郎八虎保大宋，全凭那令公金刀定太平。双龙会宋王中了番邦计，幽州城金沙滩前血染红。可叹我大郎儿替主丧命，二郎儿短剑下命丧残生。三郎儿被马踏尸如泥烂，四郎儿失落在番营。五郎儿看破红尘当和尚，七郎儿被奸贼乱箭穿胸。我老爷两狼山被困碰头死，俺杨家有多少无尸之灵。剩一子六郎杨延景，匹马单枪保边庭。最可叹他又为国丧了命，我这才辞官职转回河东。这几日听人言安王作乱，我曾派老杨洪去探吉凶。虽然是天波府不再点将，俺却把国家事常挂心中！”
林婉定睛一看，站在台上的正是姥姥。
林婉兴奋的在台下拼命的挥手，大喊：姥姥！姥姥！
姥姥却仿佛什么都看不见，一双圆杏眼包含悲怆，沉浸在戏文里，仿佛她就是那个准备披上帅袍，百岁挂帅的佘太君。
突然，一阵嗡鸣声响起，林婉抬头向上看去，屋梁上的木雕龙胡须轻轻抖动，发出一阵阵龙吟，仿佛要冲破戏台的屋脊腾空而去，龙吟带来的震动越来越大，林婉担心戏台上的姥姥受伤，急的一个劲儿想喊姥姥快点跑开，可是却拼了命的使劲，也无法喊出声音。
林婉心里越来越着急，突然，一下子急醒了，这才知道自己刚刚不过是一场梦，而梦里突然响起的龙吟震动，正是手腕上的全息手环发出的嗡鸣声。林婉点了一下手环，手环停止震动，亮起一束蓝光，光在空中形成了一个计划列表，上面写着：
今日任务：上班
起床时间：8：00
唤醒时间：7:55开始，5分钟唤醒时长
早饭准备状态：正常，厨房已唤醒
时间列表：
9:00登录系统
9:00-10:00完成第一批文书审核
10:00-11:00健身
11:00-12:00完成第二批文书审核
午餐：由于即将进入您的生理期，今日午餐建议食谱：西兰花150g，虾仁30g，豆浆150g，鸡蛋1个，玉米糙米饭100g，增加甜品：红糖糍粑50g
14:00-15:00完成第三批文书审核
15:00-16:00提交今日日志
16:00退出系统
温馨提示：最迟退出系统时间为明天8:00以前，建议您严格按照此计划执行，避免加班，造成健康隐患。
系统通过蓝光与林婉的虹膜识别后，确认林婉已经知晓了今日的全部计划，随后播放出一阵简短的音乐，并退出了蓝光屏显。
林婉走进厨房，早餐已经被智能厨房管家按照她的体重、生理周期、饮食偏好做了准备，今天的早餐是水煮蛋1个，牛肉50g，全麦面包25g，坚果15g，牛奶250g。此时，这些食物被放在厨房的餐桌上，面包被烤的火候恰到好处，散发出迷人的麦香味。
早晨的梦大概让林婉当时的心率上升的比较快，因此她确实感到有一些饿。她刚想把鸡蛋塞嘴里，智能厨房系统立刻发出警报声：嘟——请注意，细嚼慢咽！请注意，细嚼慢咽！请注意，细嚼慢咽！鸡蛋滚烫，吞入口中，会引起包括但不限于滑落气管引起窒息、气道灼伤、食道灼伤、食道堵塞等危险情况，请不要将鸡蛋整个塞入口中！
“哎呀，知道啦！好啰嗦的AI！”林婉一边吐槽，一边只好将鸡蛋掰开，放在嘴边小口的一点一点进食。
吃完早餐后，林婉点了下桌子上的按钮，桌子打开一个洞，所有的餐具都送入桌子下方的通道，被智能厨房管家送入到洗碗机当中。
同时，手腕上的手环再次发出了嗡鸣声，林婉甩了甩胳膊，手环投影出的屏幕显示的同时，房间也响起了智能女声：“系统检测到您已经用完早餐。为了您的健康着想，你现在不适合长时间坐着，而应该站起来活动活动，现在，为您推荐一套瑜伽，既能够帮助您更好的消化，同时有利于您唤醒清晨的机体状态。”
屏幕上显示出了一个虚拟瑜伽教师，她说：“来，请跟着我一起调整呼吸，让我们先来进入拜日式……”
今天的瑜伽动作有点……怎么说呢，貌似有点……娘？林婉刚刚跟着这位虚拟瑜伽老师完成了扭臀的姿势，同时，这位虚拟的瑜伽老师带领林婉开展了挤眉弄眼的面部瑜伽。
“嗯……这瑜伽动作真奇怪呀！”林婉一边照做，一边暗暗吐槽，“也不知道男的今天会被推荐什么样的餐后活动动作，打拳肯定不行，剧烈的运动不会被安排在这个时间段，难道他们也做这么奇怪的面部瑜伽吗？”
林婉甩了甩头，结束了餐后舒缓瑜伽后。她走进自己的书房，打开手环，接通系统。
“登录系统成功，工作日期：2125年3月11日，登录人：林婉。资源编号：BJ01010543-76731”
林婉看了看，系统中已经积攒了前一天客户经理在下午时候录入需求后，系统生成的文书，总量有156份。林婉需要在12点以前完成这部分文书的审核工作，下午系统会推过来今天上班的客户经理上午录入需求后生成的文书，这部分文书她只需要处理大概1/3，剩下的将由明天上班的文书审核员完成审核。
全息屏在书房的空气里铺开成蜂巢状，156份文书像被钉在透明琥珀中的昆虫。
林婉的指尖划过第一份离婚协议，在AI生成的文书里，《离婚协议书》下方被标注了一行温和的浅绿色字样：【财产分配方案已通过67万次同类案例验证，最优解匹配度99.3%】。林婉顺着文书快速向下浏览，与大多数文书的开头没有差别。然而到了正文第三段开始，文本旁的批注开始变成了诡异的扭曲着的符号，这让林婉不得不仔细阅读这部分内容。果然，在子女监护权的分配方案中，竟然写的是：“根据同类案例及父母抚养能力的评估，子女应该70%由父亲抚养，30%由母亲抚养。因该夫妻仅有一个女儿，由女方获得胸部以上抚养权，男方获得胸部以下抚养权。”
什么？！
林婉看到这里大吃一惊！
接下来的有几封文书更加匪夷所思，其中一封是《债务纠纷起诉书》，在事实陈述的地方倒没什么问题，事实清晰，债权人也很清楚。然而在文书末端，诉请偿还要求的地方，竟然写着：“原告依法要求被告偿还欠款金额为0，同时要求原告向被告支付慰问金120万元人民币。”
这……这原告看到得气死吧？
“又是数据污染......”林婉暗笑。这些年也不是没有过，要么是客户经理输入的需求点描述有问题，要么是案例间隔不够，出现案例混淆。作为一名老员工，林婉觉得这都不是事儿。于是她开始调取客户原始需求，谁料到全息屏右下角却弹出猩红弹窗：【检测到非授权操作，历史版本追溯功能已冻结】。
这是怎么回事？
手环突然震动，昨天值班的客户经理王拓的虚拟影像从文书堆里浮出来：“婉姐，星海集团的并购案被系统标记为‘高危项目’，系统拒绝生成文书，还要求立刻退回至客户，这星海集团是咱们的大客户，更何况这个并购案一切手续都很齐全，流程也很顺畅，我这边真是弄的骑虎难下！要不，我把星海集团法务部提交的原始需求发给你，你帮他们完成文书怎么样？”
“王拓，我写文书没有问题，可是你现在那边没有生成项目编号啊！我这边看不到你那边发过来的任务单！”林婉第一次看着满屋的文书，感到头皮发麻，“对了，我还正好要找你呢。今天的文书生成问题很多，可能出现了数据污染。我正好需要你把昨天所有的需求重新整理上传一遍，不然我这儿改的话，根本改不过来。而且我发现，从昨天下午15:15分开始之后所有的文书，文书中凡涉及‘赔偿金额’字样，后边都紧跟着0。”
“啊？”王拓一听也懵了。
赶紧配合林婉，将头一天的原始需求全部调取出来，通过屏幕分享，两个人共同完成了需求审核，确保需求描述没有任何问题。
王拓开始进行重新上传。20分钟后，系统提示需求处理已完成。
林婉赶紧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第一封离婚协议，开头没什么变化，然而从第二条关于抚养权的约定部分开始，就变得诡异起来，离婚协议书中写着：“男方享有女方子宫租赁权。”
王拓和林婉几乎同时大叫：“这是什么鬼！”
林婉感到一滴汗从额头上流了下来，再看屏幕上的王拓，也是急的一个劲儿揉眼睛。
事到如今，还有一个办法！
林婉赶紧拿出一个U盘，插进了硬盘接口。这是为了防止AI出现模型崩塌而设定的应急措施。U盘里是原始代码，用其覆盖现在的系统数据，可以实现系统数据复原。虽然会在一定程度上造成数据丢失，但是在昨天之前的数据都已经完成备份，因此，只需要将昨天和今天的所有数据进行清零就行。王拓也支持这个办法，毕竟昨天的需求都是他录入的，他同时也是直接面对客户的人，他的紧张一点不比林婉少。
U盘插入后，系统亮起了“恢复数据”的指示灯，同时伴随着数据覆盖与丢失的可能性提示。林婉点击确认，进度条开始工作。
然而进度条刚刚进行到2%，便卡死不动了。林婉感到嘴唇发干，喉咙发硬，她舔了舔嘴唇，做了两个深呼吸调整了一下自己，死死盯着进度条，继续期待着数据恢复的进度可以继续前进。
这时候，林婉的手腕上的手环突然猛烈震动起来，这番震动将她猛的将注意力拽到了手腕处，她看到手环闪着橙色的警报光，恍然想起了昨夜的梦，一只木雕龙在木头的吱呀声中，伴随着一阵阵低频的龙吟声，腾空而起，这让林婉瞬间恍惚了2秒钟。随即，房间里响起了智能女声：“智能健康系统检测到您身体存在不适，你此时需要引用一些温热的白开水，同时站起来活动一下，您还需要佩戴眼周按摩仪，让自己眼部放松，恢复视力。同时，系统检测到您已持续工作1个小时，您现在该进入到健身环节了。”
房间里的展在空中的全息屏瞬间消失，房间的光线也被调节到了一个比较适合视网膜恢复的光度。机器管家送来了一个眼周按摩仪，为林婉佩戴好。林婉想，稍微舒缓下情绪也好，省的一直盯着那个没有进展的进度条。
按摩仪为她按摩了十分钟，脱下按摩仪后，她确实觉得自己眼睛放松了不少，神经也跟着放松了一些。
“嗯，科技改变生活！”林婉安慰自己，并且将管家送来的温水一口饮下。这时，系统再次提醒她需要起来进行健身了，同时，全息屏幕上也出现了一个浑身肌肉西方形象的男性瑜伽教师。
这位虚拟瑜伽教师眨了一下自己的左眼，打了一个响指，随后快速的开口说道：“嗨！哈尼！今天心情好吗？我刚刚看了你的健康数据，你今天的体脂率比昨天上升了0.1%，哦宝贝，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来，今天就让我这个帅气的教练，带你激活你的荷尔蒙，挑战你的心肺，让我们一起把多出来的脂肪消灭掉！准备好了吗？Ready？Go！！！”
一阵狂躁的金属电子乐响了起来，爆裂的电吉他声让林婉感到一阵头皮发紧。她分明记得，今天系统为她匹配的是瑜伽课啊，这……这架势是要跳搏击操吧？
林婉只好站定，准备架起胳膊跟着节奏律动起来。
熟料，屏幕里的帅哥，在这阵暴躁的吉他声中，将双臂高高举过头顶，双手合十，划到胸前，同时一条腿向左边平举，还真是个标准的瑜伽动作。林婉跟着帅哥也做出了一样的姿势。
“Jump！Jump！Jump”电子帅哥用欢快的声音发出口令，同时保持双手合十，左腿平局的姿势，用右腿有力的跳动着，样子要多不协调，有多不协调。
林婉无奈，只好照着做了起来。在她跳到第13下的时候，智能健康系统警报声响了起来，屏幕显示心率达到了150的报警心率。然而电子帅哥仍然在有力的保持着单脚跳跃的姿势，林婉感到有些疲惫，于是停了下来。智能传感器检测到林婉停止了动作，于是全息屏上的电子帅哥开始散发起他的魅力，他频繁向林婉抛着媚眼，用更加有力的声音喊道：“嗨，宝贝儿，用我的铁骨，铸你的蜕变；以我的炽热，燃你的极限！Come On！！！Baby！！！”
林婉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今天被匹配的这个健身教练真是一塌糊涂。三个月前也有过一次智能系统失控，当时智能匹配数据出了点问题，全城无论年龄、性别几何，在当天都被推荐了一套高强度间歇性训练，其中的持续波比跳，让不少老人都感到匪夷所思。那次故障上了新闻也上了热搜，好在工程师只用了一个晚上就修复了Bug，人们还是非常欣喜的依赖着智能健康管理系统。
“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又出BUG了。”林婉实在受不了电子帅哥油腻而离谱的举措，于是她长按手环，强制退出了健身计划。并且提前启动了工作系统，她想看看数据覆盖的进度怎么样了。
然而屏幕打开后，进度条仍然卡在2%的位置不动。
林婉觉得心里有点急躁，她想关闭进度，重新启动一次数据恢复程序。然而就在她将手伸向强制重启的瞬间，蓝色的全息屏突然变成了闪烁的红色，屏幕正中央跳出一个弹窗，上面写着：“非法操作！系统检测到非法操作！”
系统竟然拒绝了恢复上一代数据的操作，这让林婉有些始料未及。
她再次接通了与王拓的联络，王拓的脸显示到了全息屏上。他看起来表情很轻松的样子。林婉问王拓：“刚刚你进入健身程序了吗？”王拓说道：“是的，我做了一组搏击操，然后就退出了。”
“你那里健身系统正常吗？”林婉追问。
“正常啊！”王拓回答道，“健身系统有什么不正常的。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就在刚刚，星海集团的并购需求已经成功录入系统了，系统检测符合业务标准。我这边的工作算是全部完成了，接下来就看你了呀！”
林婉听完浑身一个激灵，王拓的好消息对她来说，可不是好消息，现在对于她来说，压力已经全部都到了她这里。
“我今天本来就是休息日。对了，刚刚咱俩不是把数据需求都审核过了吗？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婉姐加油呀！我先下线了！我女朋友催我出去呢！”王拓迫不及待的下线了。
现在就只剩下了一筹莫展的林婉，一个人来面对着阴晴不定的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