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南疆密林的瘴气被冲刷成流动的青灰色。江砚白握着染血的长剑，龙魂在经脉中横冲直撞，每一次脉动都似要将他的骨骼震碎。脚下腐叶堆积的地面突然发出“咔嚓”脆响，十二根刻满人面蛇身图腾的青铜柱破土而出，幽绿磷火顺着柱身蜿蜒攀升，在雨幕中织成诡谲的光网。
“外来者止步。”清冷女声刺破雨幕。身着猩红巫衣的少女赤足踏过积水，银质脚铃在脚踝轻晃，每一步都惊起朵朵曼陀罗虚影。她面纱后的瞳孔呈诡异的琥珀色，随着呼吸明灭不定，脖颈处缠绕的金蛇纹身竟在鳞片间流转着暗紫色光晕。
江砚白剑尖微颤，龙魂的躁动突然转为警惕的蛰伏。少女抬手轻挥，雨幕骤然停滞，万千水珠悬浮在空中凝成古老咒文：“龙魂噬主，你已游走在疯魔边缘。”她指尖划过青铜柱，柱身人面突然张开獠牙，吐出泛黄的帛书，“唯有通过‘三劫试炼’，方能将暴虐龙魂驯为己用。”
“何为三劫？”江砚白强压下体内翻涌的气血，帛书上的朱砂字迹正在缓缓渗血。
“心劫炼魂，力劫锻体，最后……”少女话音未落，惊雷炸响，帛书突然自燃。灰烬中浮现出三个血字——“情劫断”。不等江砚白追问，少女已隐入雨帘，唯有回声在林间飘荡：“今夜子时，祭坛自会开启。莫要忘了，幻境中的恶鬼，皆是你亲手所养。”
当月光穿透云层时，江砚白踏入雾气弥漫的祭坛。青铜烛台上的鬼油燃起幽蓝火焰，照见中央悬浮的青铜镜。镜面突然泛起涟漪，将他吸入深不见底的漩涡。再次睁眼时，他已置身于兰亭书院的荷花池畔，盛夏的蝉鸣刺得耳膜生疼。
“师兄！”熟悉的呼喊声从身后传来。沈清晏手持书卷，白衣胜雪，发间还别着江砚白去年送他的青玉簪。少年笑着递来新摘的莲蓬，莲子清甜的香气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下一秒，沈清晏胸口穿透一柄长剑，鲜血溅在江砚白脸上，温热粘稠。
“为什么不救我？”沈清晏的瞳孔逐渐涣散，青玉簪坠地碎裂，“你明明说过，会护我一生平安……”
“你逃不掉的——”沙哑的嘶吼在意识深处炸响，江砚白眼前的血色幻境轰然崩塌。暗紫色的龙魂虚影盘绕在他破碎的灵台中央，龙目里翻涌着浓稠如墨的恶意，鳞片缝隙间渗出的黑雾化作无数锁链，将他的魂魄死死缠绕。
“沈清晏的血，是你亲手染上的。”龙魂突然开口，声音竟与沈清晏濒死时的气音重叠。江砚白瞳孔骤缩，只见幻境中重现兰亭书院的残垣，沈清晏染血的手再次伸向他，“师兄，你为什么要推开我？”
“住口！”江砚白挥剑斩向虚影，却发现剑锋穿透的只是自己的掌心。鲜血喷涌而出的刹那，更多记忆碎片如锋利的箭矢射来：被他亲手诛杀的同门在刑场冷笑，师父临终前失望的眼神，还有无数个午夜梦回时，他蜷缩在寒玉床上压抑的呜咽。
“看看你这副狼狈模样。”龙魂发出刺耳的嘲笑，龙尾横扫而过，意识海掀起滔天巨浪。江砚白被浪头掀翻，重重撞在记忆的壁垒上，那些被封印的往事如潮水般涌来——为守护龙魂，他不得不眼睁睁看着至亲至爱倒在眼前；为完成使命，他亲手将信任自己的人推入深渊。
“愧疚？不甘？”龙魂突然化作少年沈清晏的模样，嘴角挂着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的纯真笑容，却说出最诛心的话语，“你不过是个懦夫，连直面真相的勇气都没有。”它伸手抚过江砚白的脸，指尖却如烙铁般灼烧，“那些人死在你剑下时，可曾想过你所谓的‘守护’，不过是一场笑话？”
江砚白喉间发出痛苦的呜咽，他想要反驳，却发现所有辩解都如此苍白无力。龙魂趁机收紧锁链，每一道勒进魂魄的钢索都渗出滚烫的毒火：“承认吧，你根本不配拥有龙魂！”
“我……”江砚白的声音破碎成沙哑的气音，意识在剧痛中摇摇欲坠。就在龙魂即将彻底吞噬他的瞬间，一道微弱的光从记忆深处亮起——那是沈清晏最后看向他时，眼神里未曾消散的信任与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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