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梅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半月，青石板巷的积水倒映着破碎的灯笼，将老灶头面馆的招牌晕染得模糊不清。林昭擦拭着祖传灶台，听着檐角雨滴敲打青瓦的声响，铜片在掌心微微发烫——三日前在陆家老宅暗格里找到的半块鱼形铜片，与苏婉交给他的那半块严丝合缝，边缘刻着的“漕”字泛着幽光。
“林掌柜，陆小姐求见。”伙计的声音带着不安。林昭抬眼，见陆明玥撑着油纸伞立在店门口，月白绸衫沾满泥点，往日精致的妆容也被雨水冲刷得斑驳。她将伞一收，径直走到灶台前：“铜片的线索我查清楚了，废弃漕道的暗门就在李记粮行的米仓底下。”
林昭解下围裙，从灶台夹层取出那把锈迹斑斑的菜刀——这是他祖父传下的防身兵器，刀背刻着“烟火护苍生”五个小字。两人踩着积水穿过七曲八弯的巷子，李记粮行的大门紧闭，门环上凝结的蛛网在风中摇晃。陆明玥从袖中掏出银针探入门缝，片刻后门锁“咔嗒”轻响：“陆家的锁匠暗门手法，我自小就熟。”
米仓内霉味刺鼻，堆积如山的麻袋下果然露出半块石板。林昭与陆明玥合力推开石板，一股咸腥之气扑面而来。密道内烛火昏暗，墙壁上每隔十步便嵌着一盏鱼形铜灯，与手中的铜片如出一辙。他们沿着潮湿的石阶往下走，越深入越觉寒气刺骨，隐约传来铁器碰撞声和粗粝的交谈。
“这批私盐明日就装船，那海盗王三刀可不是好相与的！”
“怕什么？漕帮的船插着李家旗，连官兵都得绕着走！”
林昭攥紧菜刀，陆明玥的脸色却突然变得惨白——密道转角处，几具穿着漕帮服饰的尸体横陈在地，胸口皆插着天机盟独有的柳叶镖。还未等他们反应，头顶突然传来机关启动的轰鸣，数十支淬毒的弩箭破空而来。陆明玥惊呼一声，被林昭拽着滚向墙角，肩头却仍被弩箭擦出一道血痕。
“不好，我们中了调虎离山计！”林昭看着墙壁上突然浮现的暗门，里面涌出数十名蒙脸壮汉，手中弯刀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为首之人掀开兜帽，竟是李记粮行的掌柜，此刻脸上哪还有往日的和善，目露凶光：“陆家的小丫头，带着个面馆厨子就敢闯漕帮禁地？”
陆明玥咬牙掏出袖中的软剑，却因失血过多动作迟缓。林昭将她护在身后，菜刀舞得虎虎生风，刀刃与弯刀相撞，溅起的火星照亮密道墙壁上斑驳的壁画——那是一幅描绘漕运盛况的长卷，却被人用朱砂涂改成海盗劫掠的惨状。“你们私运海盐，勾结海盗，就不怕王法？”他怒喝。
“王法？”李掌柜狂笑，“当今皇商陆家都要分我们一杯羹，你以为陆家千金为何三番五次救你？”他话音未落，密道深处突然传来熟悉的唱腔，婉转的昆曲混着暗器破空声——苏婉身着黑衣，腰间的绣绷化作锋利的软鞭，柳叶镖如流星般射向盐帮众人。
“快走！官兵已包围粮行！”苏婉的声音带着急切。林昭拉着陆明玥往密道出口跑，却见李掌柜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枚烟花信号弹，红光冲天而起。密道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是官兵，而是更多盐帮喽啰。苏婉挥鞭斩断拦住去路的铁链，露出另一处暗门：“这是通往秦淮河的水道，你们先走！”
陆明玥突然抓住苏婉的手腕：“你为何会有天机盟的柳叶镖？”苏婉的动作一顿，烛光映得她眼底泛起涟漪。林昭也愣住了，想起这些日子里，她在绣庄飞针走线的模样，与此刻手持暗器的飒爽身影重叠又分离。“我是天机盟的暗桩。”苏婉轻声道，“但……”
她的话被盐帮的喊杀声打断。林昭将陆明玥推进暗门，转身与苏婉背靠背迎敌：“先出去再说！”菜刀与软鞭配合无间，血腥味在密道中弥漫。当第一缕晨光穿透秦淮河面的薄雾时，林昭看着浑身是血的苏婉，终于明白那些藏在绣样里的暗语、深夜消失的踪迹，原来都指向一个更为复杂的江湖。
而远处，陆家老宅的屋檐下，陆明玥攥着染血的帕子，望着秦淮河上的船影。李掌柜最后的话在耳边回响，她忽然发现，自己一直试图平衡的家族利益与良知，早已被卷入更深的漩涡。漕帮的阴谋、天机盟的算计，还有那个藏在烟火背后的真相，如同梅雨时节的乌云，正缓缓笼罩金陵城的每一寸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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