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打翻的墨汁,将青瓦白墙的小村落浸染。林昭立在老灶头前,火光映得他脸庞忽明忽暗,额前的碎发被热气熏得微微卷曲。这口有着百年历史的老灶,此刻成了决定义军生死存亡的临时指挥部。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火苗舔舐着大铁锅,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翻滚着,升腾起的热气模糊了林昭的视线。他紧握着腰间的佩刀,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三天前,敌军的斥候出现在村子十里外,一场恶战即将来临。而他们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义军,武器简陋,人数也远不及敌军,想要取胜,唯有出奇制胜。
“林大哥,兄弟们都到齐了。”一个年轻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林昭回头,只见二十几个汉子齐刷刷地站在院子里,他们有的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麻衣,有的还带着农具,眼神中却透着视死如归的决绝。
林昭点点头,转身从一旁的案板上拿起一摞粗瓷碗。这些碗,是他特意从村里各家各户收集来的,此刻,它们将承载着特殊的使命。“今日,咱们就在这灶台前点兵!”林昭大声说道,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汉子们面面相觑,露出疑惑的神情。林昭没有解释,而是开始往碗里下面条。“老周,你带五个人守村东头的石桥,这碗面,你吃三口,就代表戌时三刻行动。”林昭将一碗面条递给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老周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林昭的用意,郑重地点点头,接过面条吃了三口。
“李三,你带三个人埋伏在村西的竹林里,看到我放三缕浓烟,就立刻出击。这碗面,你吃两口。”林昭又将一碗面递给一个精瘦的汉子。李三眼神一亮,快速吃了两口面条。
就这样,林昭以“面碗传令”,将作战计划一一传达给每一位义军。每一碗面,每一口吃食,都成了独特的军令。汉子们吃完面,将碗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握紧手中的武器,等待着命令的下达。
夜色渐深,敌军的火把如一条蜿蜒的火龙,朝着村子逼近。林昭站在老灶头旁,深吸一口气,往灶膛里添了一大把湿柴。浓烟瞬间从烟囱里喷涌而出,在夜空中形成了一道黑色的屏障。这是给埋伏在村西竹林里李三的信号。
几乎与此同时,林昭又往灶膛里扔进一把干柴,火苗猛地窜起,照亮了整个院子。这是让老周他们行动的信号。一时间,喊杀声四起,义军们从各个角落冲了出来,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对敌军展开了猛烈的攻击。
敌军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阵脚大乱。然而,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凭借着武器和人数上的优势,开始组织反击。林昭见状,再次利用老灶头,他通过控制柴火的多少和种类,发出不同的“烟火信号”,指挥着义军变换阵型,时而分散,时而集中,让敌军摸不着头脑。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义军们虽然勇猛,但毕竟实力悬殊。林昭看着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倒下,心中悲痛万分,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退缩。他灵机一动,让几个兄弟将村里仅有的几桶桐油搬到老灶头旁。
随着一声令下,桐油被倒入灶膛,火势瞬间冲天而起,熊熊大火照亮了半边天。林昭利用这火光,发出最后的信号,让所有义军向老灶头集中。当敌军追过来时,迎接他们的是义军们早已准备好的滚木礌石,还有从老灶头方向射来的箭矢。
经过一夜的激战,敌军终于支撑不住,狼狈逃窜。黎明的曙光洒在满是硝烟的村子里,老灶头虽然被熏得漆黑,但依然矗立在那里,见证着这场以少胜多的奇迹。林昭看着疲惫却满脸喜悦的兄弟们,心中感慨万千。这口老灶头,不仅是他们的临时指挥部,更是他们胜利的象征。
晨光刺破薄雾,将焦黑的老灶头镀上一层金边。林昭蹲下身,指尖抚过灶台边缘龟裂的陶土,那里还残留着昨夜桐油灼烧的刺鼻气息。几个孩童攥着褪色的衣角围过来,其中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踮脚将野菊花插进灶台裂缝:林大哥,这是给灶王爷的花!
十年光阴转瞬即逝。如今每逢谷雨时节,青石板铺就的打谷场便支起说书人的木桌。老槐树的树荫下,白须老者敲着醒木,惊堂木声惊飞檐下新筑的燕巢:各位看官!且说那夜敌军火把如毒蟒游窜,林将军立在灶台前,火光映得他眉骨似刀削斧凿......听众里的孩童们立刻伸长脖子,有学他攥着木勺指挥的,有踮脚模仿炊烟信号的,惹得大人们忍俊不禁。
灶台边的老碾盘成了天然的学堂。村里先生教孩子们识字,总爱指着墙上斑驳的灶画:看这火苗,是火字;那缕缕青烟,便是云字。孩子们清脆的诵读声里,仿佛又回到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邻村铁匠铺的学徒偷偷跑来,缠着林昭的老部下打听:叔,用灶灰抹箭头真能淬毒?被问的老兵便笑着卷起袖口,露出臂上的旧疤,那是当年运送桐油时留下的印记。
秋夜凉如水,老灶头前总聚着纳凉的村民。有新嫁娘红着脸问婆婆:听说当年林将军用面碗传令,可曾算过每碗该下多少面?老人摇着蒲扇轻笑,讲起更夫老陈的故事——那晚他抱着半袋面粉冲进厨房,慌乱中打翻了盐罐,结果煮出的面咸得让人直咧嘴,却让敌军误以为义军储备充足,不敢轻举妄动。
寒冬腊月,灶台前的火塘又旺起来。猎户们围坐烤鹿肉,说起林昭用烟火迷惑敌军的妙计时,总要起身比划:瞧见没?三长两短的烟,就是让咱们从后山包抄!角落里缩着个少年,默默将这些故事记在桦树皮本子上,本子里还夹着半片烧焦的陶碗残片,那是他在挖野菜时偶然捡到的。
年复一年,老灶头渐渐成了村里的祠堂。供桌上摆着粗瓷碗、褪色的旧军旗,还有几束风干的野菊花。清明时节,四面八方赶来的人络绎不绝,有鬓角染霜的老兵颤巍巍献上一壶浊酒,有书生模样的年轻人郑重地将新著的《火攻要义》放在灶台前。暮色四合时,守夜的老人常恍惚看见火光中有人影晃动,那身影手持面碗,正向着星空比划着只有义军人懂的信号。
当月光再次爬上老灶头的烟囱,某个孩童忽然指着夜空惊呼:快看!那朵云好像当年的烟火信号!大人们抬头凝望,只见流云变幻,在深蓝的天幕上勾勒出或急或缓的线条。这些只有他们才懂的秘密,随着代代相传的故事,早已融入血脉,化作这片土地上永不熄灭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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