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的临安城裹着层薄纱,林昭肩头扛着竹筐,沿着青石板路往鱼市走去。筐底垫着的鲜荷叶还带着露水,空气中浮动着鱼腥味与早市的喧嚣。拐过巷口时,腰间突然被人重重一拍,惊得他险些将竹筐甩出去。
“好你个林昭!十年没见,连兄弟都不认得了?”
回过头,皂色官服的身影立在朝阳里,腰间铜鱼符随着动作叮当作响。那人剑眉星目,眼角却添了几分凌厉,正是儿时一同在巷口偷摘枇杷的赵宇。林昭愣了片刻,竹筐“咚”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你这身皮......莫不是真当了官?”
茶馆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窗棂,两盏浓茶在桌上腾起袅袅白雾。赵宇用茶盖拨弄着茶叶,目光落在林昭补丁摞补丁的袖口上:“三年前入了衙役营,上个月刚调去漕运司。倒是你,听说在醉仙楼当大厨?”他话音未落,突然压低声音,“我这次寻你,是有件要紧事——陆家三日后要在白鹭洲设宴,连京里来的枢密使都下了帖子。”
林昭的茶杯重重磕在木桌上,溅出的茶水在账本上洇开墨痕。他想起苏婉说过陆家与朝廷官员勾结的事,白鹭洲那座雕梁画栋的水阁,此刻仿佛化作张血盆大口。“他们要做什么?”
赵宇将茶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满是忧虑:“不清楚。但最近漕运码头多了十几艘神秘货船,箱笼上盖着陆家印戳,却不走寻常查验。宴会上怕是......”话音戛然而止,他从袖中摸出张烫金请柬推过来,龙凤纹在烛光下泛着冷光,“我只能弄到这个。你若有门路,或许能探听些虚实。”
暮色漫进醉仙楼后厨时,林昭正将请柬摊在案板上。阿福凑过来,鼻尖几乎要贴上烫金花纹:“这纸片子能有啥用?不如我带兄弟们摸进水阁——”“胡闹!”林昭拍开他的手,目光转向正在绣着密信的苏婉。女子指尖的银针突然顿住,绣绷上未完成的锦鲤仿佛要跃出绸缎。
“天机盟在礼部有暗桩。”苏婉剪下丝线,将请柬夹层里的密语抄在绢布上,“只是陆家防备森严,要查探宴会详情......”她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夜枭的啼叫。林昭与她对视一眼,同时起身推开窗,月光顺着屋檐淌下来,照亮檐角钉着的青铜风铃——那是天机盟传递急讯的暗号。
“让暗桩重点查货船清单与宾客座位图。”林昭撕下衣襟布条,在上面飞速书写,“告诉他们,陆家的‘大事’恐怕与漕运私货有关。”布条裹着信鸽脚环消失在夜色中时,他望着陆家宅邸方向若隐若现的灯火,突然想起儿时与赵宇在巷口分食枇杷的场景。
晚风卷着几片梧桐叶掠过窗棂,林昭倚在醉仙楼的木栏杆上,望着天际那轮如钩的冷月。记忆如潮水般漫涌,恍惚间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夏夜。那时他与赵宇不过是巷子里两个衣衫褴褛的顽童,挤在老槐树下分食偷摘的枇杷。月光如水,温柔地洒在他们脏兮兮的脸上,赵宇晃着脚丫子说:“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当大官,让那些欺负人的家伙都不敢再嚣张。”稚嫩的话语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而那时的月光,也如现在这般清冷,却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此刻,月光依旧,照在他手中那封带着墨香的密信上,也照在远处陆家宅邸那高耸的飞檐上。雕梁画栋在月色下泛着阴森的冷光,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正等待着择人而噬。林昭从未想过,曾经那个与自己在泥地里打滚、分食果子的玩伴,会以一身官服的模样再度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更未曾料到,重逢的契机,竟是要共同面对陆家这盘错综复杂、充满阴谋的棋局。
陆家的势力早已渗透进临安城的每一个角落,漕运码头的神秘货船、宴请达官显贵的豪华宴席,桩桩件件都昭示着他们不可告人的野心。这背后的阴谋如同一张巨大而隐秘的网,稍有不慎,便会将他们所有人都吞噬其中。而他与赵宇,一个是小小的酒楼厨子,一个是在官场中艰难立足的衙役,看似力量微薄,却在命运的安排下,不得不携手直面这场波谲云诡的挑战。
林昭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深知,这不仅是为了守护醉仙楼,守护那些信任他的伙计们,更是为了撕开陆家笼罩在临安城的黑暗,为这座城市里无数被欺压的百姓讨回公道。
冷月高悬,银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面切割出清冷的几何图案。林昭立在醉仙楼顶层的露台上,背后是此起彼伏的临安夜景——陆家宅邸灯火辉煌,丝竹声隐约传来;而不远处的平民区,几盏昏黄油灯在风中摇曳,宛如随时会熄灭的萤火。月光落在他肩头,将身影拉得很长,与屋檐下随风晃动的灯笼残影交织在一起。
他伸手摩挲着腰间那把从不离身的剔骨刀,刀鞘上经年累月的磨痕此刻仿佛化作陆家设下的重重关卡。漕运码头的打手、神秘的货船、朝廷高官的势力网,每一项都足以将他们碾作齑粉。但当他想起赵宇谈及陆家时眼中的怒火,想起王嬷嬷在绣庄落泪的模样,想起阿福挥舞锅铲说不能再忍时的决绝,胸腔里便腾起一股滚烫的热血,将寒意驱散殆尽。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咚——咚——,三长两短,已是三更天。林昭望着陆家宅邸方向,那里的灯火突然齐齐明灭三次,如同某种暗号。他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平静。苏婉带着天机盟的密探正在查探宾客名单,赵宇冒险混入漕运码头寻找证据,而他自己,也将在三日后的宴会上直面陆家。
林哥!阿福的声音突然从楼下传来,少年举着盏油灯,光晕将他的脸庞映得通红,苏姑娘带回消息,陆家宴会上要宣布漕运新规!话音未落,一阵狂风掠过,油灯险些熄灭。林昭握紧栏杆,指节发白。他知道,所谓新规不过是幌子,陆家真正的阴谋,恐怕是要借着朝廷官员的势,彻底垄断临安城的命脉。
月光突然被乌云遮蔽,天地陷入短暂的黑暗。林昭却在此时露出了微笑——黑暗越是浓重,破晓时的光芒便越是耀眼。他想起儿时与赵宇在月光下的约定,想起这些年在醉仙楼与众人共度的艰难岁月。那些共同经历的酸甜苦辣,那些在困境中互相扶持的温暖,此刻都化作了无坚不摧的力量。
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林昭对着夜空轻声呢喃,声音被风卷着,飘向未知的远方,我与赵宇定会并肩作战,将陆家的阴谋一寸寸撕开。他抬头望向重新露出的月光,那清冷的光辉似乎比先前更加明亮了些,待到云开雾散时,定要让这月光,照亮临安城每一个被黑暗笼罩的角落,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说罢,他转身大步走下露台,腰间的剔骨刀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在月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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