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幽璃回到老茶馆,天已经黑透了。
风卷着枯叶在街上横冲直撞,昏黄的路灯光线凝固在寒气里,根本穿不透这浓稠的夜。
一进门,一股浓烈的檀香味就冲进鼻子,里面还混着旧纸张、铜器和血锈搅在一起的味道。
太阳穴突突地跳,那几个冤魂的脸还在我眼前晃,尤其是那个孩子。
他开口说话的那一瞬间,我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可我知道,我没听错。
“坐。”
幽璃没回头,径直走到窗边,掀开帘子坐了下去。
我一屁股瘫坐在她对面,浑身都被抽干了,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茶桌上的青瓷杯冒着热气,我死死盯着它,脑子里却空得吓人。
“从现在开始,你得学点东西。”
幽璃的声音柔和了些,但那股子居高临下的调调还在。
“不是谁都能当摆渡人。你既然被推上这条路,就得学会怎么走下去。”
我没接话,端起杯子灌了一口茶。
茶味又苦又涩,咽下去却有股回甘,跟她这个人一个德性。
“先教你感知。”她继续。“你天生就能察觉到它们,但那是被动的。真正的摆通人,要能主动去找,去锁定,甚至……跟它们对话。”
“跟冤魂对话?”我眉头拧成了疙瘩,“这玩意儿也太玄乎了。”
“不是玄乎,是危险。”她直视着我,那股认真劲儿让人心里发毛,“它们有些还留着生前的记忆,但更多的,只剩下执念和怨恨。你没准备好,不小心就会被它们拖进去,变成它们的一部分。”
我咽了口唾沫,那个孩子空洞、扭曲又带着哀求的脸又浮现在脑海里。
“那怎么学?”
“闭眼。”
我照做,世界瞬间安静,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
空气里飘来她的香气,冷冷的,是雪后松林的味道。
“放松。”她的声音很低,“别想刚才,也别想以后。你现在只需要感受。”
我努力让自己静下来,可越是想静,脑子就越乱。
厂房、黑雾、尖叫、孩子的脸……那些画面疯了一样地闪。
“不行。”我睁开眼,摇着头,“太杂了,我控制不住。”
“你太紧张。”她叹了口气,“你以为法术是什么?念咒?画符?还是搞个仪式?都不是。真正的法术,是从心里来的。”
我愣住了,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感觉特别不真实。
“那你教我怎么‘从心出发’?”我扯出一个苦笑。
她没回答,从袖子里拿出一根银白色的锁链,轻轻放在桌上。
锁链泛着微光,是凝固的月色。
“我用它来镇压冤魂。”她说,“但它本身没力量,是我给了它意义。就像你,许阳,你的命格是天赋,但能不能用好,看你自己。”
我盯着那根锁链,心里沉甸甸的。
它明明看着很轻,却透出一股千钧般的重量。
“来。”她伸出手,“再试一次。”
我再次闭上眼,强迫自己把那些烦心事都扔出去。
这一次,我把全部精神都放在呼吸上,感受空气进出鼻腔的冷热,感受胸口的起伏。
脑子里的杂音渐渐退去,世界里只剩下我。
然后,我听见了。
那不是声音,是一种频率,在空气里微微震颤。
像是很远的地方,海浪在拍打礁石,又像是风吹过竹林发出的呜咽。
“感觉到了?”幽璃的声音很轻。
“有点。”我说,“一种……震动。”
“那就是它们留下的痕迹。”她解释,“每个冤魂都会在人间留下印记,你能捕捉到,就能找到它们。”
我点点头,试着顺着那股频率探查下去。
可就在我快要抓住它的时候,太阳穴猛地一刺,一根烧红的针扎进了我的大脑。
我惨叫一声,猛地睁开眼,额头上全是冷汗。
“第一次能到这一步,算不错了。”幽璃收回手,语气平淡,“你还差得远。”
我没吭声,低头看着那根锁链,它的光似乎暗了下去。
“接下来几天,我都会教你。”她站起身,走到窗边,“你得学会控制情绪,集中精神,最重要的是……别怕它们。”
“我怕吗?”我反问。
“当然怕。”她回头看我,嘴角竟然勾起一个弧度,“但你还是会去做。”
我愣了一下,也笑了。
“因为我是个傻逼摆渡人。”
她没反驳,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那天晚上,我就睡在茶馆。
梦里全是那些冤魂的脸,他们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
醒来时,天光大亮,阳光穿过窗棂,照亮了桌上那根银白色的锁链。
从那天起,我开始了地狱式训练。
幽璃每天都带我去不同的地方,废弃的老宅,荒废的医院,还有城市边缘的乱葬岗。
她让我闭上眼,去感受那些残留的气息,分辨哪些是普通的阴气,哪些是冤魂的怨念。
一开始,我次次失败。
要么什么都感觉不到,要么刚有点动静就吓得睁眼,拔腿就跑。
有一次,我因为太紧张,直接在一座破庙门口晕了过去。
幽璃没有笑我,只是蹲下来,看着躺在地上的我。
“你不是不行,是你还没接受这件事。”
我躺在冰冷的石板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你怎么做到的?你第一次面对这些的时候,不怕吗?”
她沉默了很久。
“怕。”她终于开口,“但我更怕让它们继续留在人间受苦。”
那一刻,我好像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我他妈的不是为了拯救世界才当这个摆渡人。
我是为了不让那些无辜的魂魄再继续痛苦,才必须学会这一切。
从那天起,我好像变了个人。
我能感受到更细微的变化,能分辨出不同冤魂的怨气强弱,有时候甚至能提前预知它们的出现。
虽然还远远不够,但我至少不再怕了。
直到有一天,幽璃对我说:
“你可以试着动手了。”
我抬起头。
她站在晨光里,发丝被风吹起,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暖色。
那份冰冷的距离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东西。
是信任,也是期待。
“准备好了?”她问。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吐出。
“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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