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寒门少年得仙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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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时节的林家后山密林中,潮气混着腐叶的腥甜在空气里弥漫。十七岁的林渊踩着没踝的枯叶疾走,鞋尖踢起的碎叶如同受惊的雀群,扑簌簌掠过小腿。四周的静谧带着某种凝滞的诡异,连惯常聒噪的灰雀都敛了声,唯有他粗重的喘息与落叶碎裂的沙沙声在林间回荡。斜斜穿过层叠樟叶的阳光被筛成碎金,在他洗得发白的青布褂子上跳跃,却暖不透他因紧张而发凉的后颈——半个时辰前,他在一处覆满青苔的岩缝后,摸到了那个触手生温的古怪陶壶。

那壶约莫巴掌大小,暗褐色的陶胎上缠着几圈褪色的鎏金纹路,看似普通,指腹抚过壶身时却能感觉到某种细微的震颤,仿佛有生命在其中蛰伏。更奇的是那些刻在壶底的蝌蚪状符文,明明是死物,在透过叶隙的光斑下却像游动的墨色小鱼,引得他指尖发麻。林渊将陶壶揣进怀里时,并未留意到岩石背后那丛荆棘晃动的异常——此刻,他只顾着将掌心贴在胸口,感受那物件传来的微弱暖意,心中满是拾到宝贝的窃喜,却不知一场针对他的围猎已悄然拉开序幕。

窸窣——

右侧竹林突然响起枝叶折断的脆响。林渊猛地驻足,脊背瞬间绷成弓弦。只见三五个劲装少年从斑竹后转出,为首那人摇着折扇,玉冠下的面孔写满不耐,正是族中长老嫡孙林阳。他身后的跟班们肩宽体壮,腰间都悬着泛着冷光的短刃,一看便是常年习武的护院。

哟,这不是咱们林家的大闲人吗?林阳拖长了语调,折扇啪地展开,扇面上鹏程万里四个金漆大字在阳光下晃眼,跑这么急,是怀里揣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他话音未落,几个跟班已呈扇形包抄上来,靴底碾过落叶的声响如同重锤敲在林渊心上。

林渊下意识地往身后缩了缩,隔着粗布都能感觉到怀中陶壶的微凉。他昨夜刚被管事罚去挑了十缸井水,此刻双臂还酸麻着,若真动起手来绝无胜算。但这陶壶是他在家族禁地边缘捡到的,那处常年被雾气笼罩,族中长辈从不让人靠近,直觉告诉他这物件绝不寻常。

不过是块捡来的石头罢了。林渊垂下眼睑,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林阳师兄若是无事,我还要去前山劈柴。他说着便想绕开人群,却被两个跟班伸手拦住,其中一人故意撞了他肩膀,粗声道:小子,跟阳哥说话还敢撒谎?我刚才明明看见你从迷雾涧方向跑出来,那里可是禁地!

林阳闻言眼睛一亮,折扇嗒地敲在掌心:哦?迷雾涧?看来你这石头来头不小啊。他上前一步,身上的龙涎香熏得林渊皱眉,交出来吧,念在同宗的份上,我可以当没看见你擅闯禁地。

山风穿过林间,卷起林渊额前的碎发。他盯着林阳腕上那只通体莹白的玉镯——那是去年族长大寿时赏给林阳的上品暖玉,此刻在这人眼中,自己怀里的陶壶恐怕比那玉镯更值钱。林渊攥紧了藏在背后的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这是我先找到的,凭什么给你?

凭什么?林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折扇狠狠敲在林渊肩头,在这林府,我爹说的话就是规矩!你一个父母早亡的孤雏,也配跟我谈凭什么?他话音刚落,站在左侧的跟班已猛地出拳,直逼林渊面门。

林渊自幼在杂役房长大,挨过的打骂比吃过的饭还多,早已练出一身躲闪的本事。他矮身躲过拳头,顺势抓起脚边一块鹅蛋大小的石头砸向对方膝盖,只听嗷的一声惨叫,那跟班抱着腿倒在地上。但剩下的三人立刻围了上来,其中一人拔出短刃,刀锋划破空气的锐响让林渊头皮发麻。

给我往死里打!打服了再搜身!林阳在一旁叫嚣,折扇指向林渊的眼神如同看一只待宰的蝼蚁。

林渊被逼到一棵老樟树下,后背抵着粗糙的树皮,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喉咙。他看见刀刃在阳光下闪过寒光,本能地抱头蹲下,却感觉后背被狠狠踹了一脚,整个人扑在落叶堆里。泥土混着草屑塞进嘴里,怀中的陶壶硌得肋骨生疼,却奇迹般地没有破碎。

抓住他了!一个跟班死死按住他的胳膊,另一个则伸手去掏他的衣襟。林渊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们拿到陶壶!他猛地抬头,用尽全力将后脑勺撞向身后那人的鼻梁,只听咔嚓一声,温热的液体溅在他后颈。

妈的!这小子敢还手!被撞破鼻子的跟班捂着脸怒骂,手上的力道却松了些。林渊趁机挣脱束缚,像受惊的兔子般窜进旁边的灌木丛。荆棘划破了他的脸颊,血珠渗出来糊住了左眼,视线变得一片模糊。身后传来林阳气急败坏的吼声:追!追上了打断他的腿!

密林中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林渊不敢回头,只顾着埋头往前冲,好几次被藤蔓绊倒,又挣扎着爬起来。怀里的陶壶随着他的跑动不断撞击胸口,每一次震动都似乎让那壶身的纹路更亮了些。他想起小时候听杂役房的老仆说过,后山深处有处峡谷常年起雾,进去的人很少能活着出来,或许那里能躲开追兵?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跑向记忆中雾气弥漫的方向。不知跑了多久,眼前的景物渐渐被一层淡薄的白纱笼罩,空气也变得湿冷刺骨。他冲进那片朦胧的雾气中,脚下的路突然变得陡峭,碎石在鞋底打滑,他索性手脚并用地向下爬去,直到听见身后的叫骂声渐渐模糊,才敢靠在一块巨石后喘息。

山谷里静得可怕,只有远处传来隐约的水流声。林渊瘫坐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脸上的血已经凝固,结成暗红色的痂。他小心翼翼地掏出怀中的陶壶,借着雾中透出的微光看去,只见壶身上那些符文竟在隐隐发亮,像是被他的热血激活了一般。

奇怪,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用袖口擦去壶身上的泥土,指尖刚触到那些纹路,突然感觉一股微弱的暖流从壶身传来,顺着指尖流向手臂,让他酸痛的肌肉舒服了不少。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溪边传来一声咳嗽。林渊猛地抬头,只见一个身着灰布道袍的中年男子正坐在青石上浣洗,那人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腰间悬着一个酒葫芦,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山野村夫。但林渊注意到他浣洗的动作极慢,每一次撩水都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水珠在他指尖聚成晶莹的小球,许久才滴落下去。

小友可是遇到了麻烦?中年男子抬起头,露出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像藏着两汪清泉。他说话时,林渊闻到一股淡淡的药草香,混杂着酒气,让人莫名心安。

林渊下意识地将陶壶藏到身后,警惕地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这山谷雾气缭绕,寻常人根本不会进来,眼前这人说不定也是冲着陶壶来的。

中年男子放下手中的破布,指了指身边的酒葫芦笑道:老夫赵虎,一介散修罢了,在此地歇脚罢了。看小友面色苍白,衣衫破损,可是被人追杀?他说话时目光扫过林渊藏在身后的手,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林渊心中一紧,正要开口否认,却见赵虎突然抬手一指点向他身后的巨石。只听嗤的一声,一道淡青色的光刃从他指尖射出,将石面上的苔藓削去一片,露出下面光滑的岩面。林渊看得目瞪口呆,这显然是修仙者的手段,自己在林府见过管事们演练拳脚,却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功法。

小友不必惊慌,赵虎收回手指,酒葫芦在掌心滴溜溜打转,老夫虽为散修,却也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你怀中那物件气息奇特,怕是个有来历的宝贝。

林渊犹豫了一下,想起林阳等人的追杀,又看了看赵虎平和的眼神,终于咬牙将陶壶拿了出来:前辈可知这是何物?方才族中子弟为了抢它,差点要了我的命。

赵虎接过陶壶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他翻来覆去地查看壶身纹路,手指轻轻拂过那些符文,口中喃喃道:果然是...果然是乾坤壶!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连握着酒葫芦的手都微微颤抖。

乾坤壶?林渊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赵虎深吸一口气,将陶壶还给林渊,眼神变得郑重起来:小友,你可知这壶的来历?传说千年前仙魔大战,昆仑仙宗有位大能炼制了此壶,内藏小千世界,可孕灵草、炼法宝,更能纳天地灵气为己用。当年此壶在大战中失落,没想到竟落在了你手中。

他指着壶底的符文继续说道:你看这混沌衍化纹,还有这周天聚灵阵,皆是上古仙术的痕迹。只是此壶似乎缺少了认主的契机,否则单凭你凡人之躯,根本无法激发它的灵性。

林渊听得心惊肉跳,手中的陶壶仿佛突然变得无比沉重。他想起刚才被追杀的场景,又想到赵虎所说的仙魔大战,suddenly意识到自己捡到的不是什么普通宝贝,而是一个能引来杀身之祸的烫手山芋。

前辈,那我现在该怎么办?他声音发颤,林阳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要是让族中长老知道了

赵虎灌了口酒,望着渐渐浓重的雾气道:林家不过是凡俗小家族,若只是林阳之流倒不足惧。但你要明白,这乾坤壶一旦现世,引来的恐怕不止是凡俗武夫。他指向山谷深处,方才你跑来时,可曾留意到身后有黑影尾随?

林渊猛地回头,只见雾气中影影绰绰,什么也看不清。但赵虎的话让他背脊发凉,难道除了林阳,还有其他人在盯着自己?

小友,赵虎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传来一股温暖的力量,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缓,修仙界弱肉强食,你若想保住这壶,唯有自己变强。老夫看你根骨尚可,不如随我离开此地,我教你引气入体之法,如何?

夕阳的余晖穿透雾层,在赵虎斑白的发梢镀上金边。林渊望着眼前这位神秘的散修,又看了看手中微微发烫的乾坤壶,想起自己在林府忍气吞声的过往,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他跪坐在地,对着赵虎重重磕了三个头:晚辈林渊,恳请前辈收留!

赵虎哈哈大笑,扶起他道:好!既然如此,你便先学些基础心法。记住,引气入体讲究静、定、观,你先盘膝坐下,感受天地间的灵气...

暮色渐浓,山谷中的雾气变成了深蓝色。林渊按照赵虎的指点,闭着眼睛坐在溪边,努力感受着所谓的灵气。起初他只觉得四周一片冰冷,唯有怀中的乾坤壶传来稳定的暖意。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香,像是雨后松林的气息,紧接着,皮肤表面泛起细微的麻痒,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爬行。

对,就是这样,赵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那股气息想象成丝线,用意念引导它进入丹田...

林渊集中精神,按照赵虎的指引,将那丝若有若无的气流引向小腹。就在气流即将进入体内时,突然感到胸口的乾坤壶猛地一震,一股更加强大的暖流从壶身涌出,与那丝气流融合在一起,瞬间冲入丹田!

轰——

他只觉得小腹处仿佛炸开一朵暖莲,热流顺着四肢百骸奔腾而去,之前奔跑时的疲惫、伤口的疼痛瞬间消失无踪。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能看清三丈外溪水中游动的小鱼,连石头上苔藓的纹理都清晰可见。

成功了!赵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好小子,看来这乾坤壶果然与你有缘,竟能助你一步成功引气入体。

林渊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力量,心中激动不已。他刚想开口道谢,却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衣袂破空声。他下意识地抬头,只见雾气上方的岩缝中,似乎有一道黑影一闪而逝,那双隐藏在兜帽下的眼睛,如同寒潭中的毒蛇,正死死盯着他怀中的乾坤壶。

山谷的夜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林渊握紧了手中的乾坤壶,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命运,已经因为这个上古仙壶,彻底偏离了原本的轨迹。而前方等待他的,将是波谲云诡的修仙界,以及无数觊觎此壶的危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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