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破庙内的少年男女，正在展开一场奇妙的跨服聊天。
姜维以为对方是美少女杀手，来杀自己。
李琼英以为这人是命中贵人，来帮自己。
两个人都以为彼此明白，都觉得彼此默契在心，所以都没有直白的问出来，反而开始了跨服聊天。
李琼英是想了解一下，这位贵人朋友是什么来历。
而姜维却觉得。
这是一次死前话疗。
准确的说是这女杀手自恃武功高强，已然吃定了自己，也不着急杀自己，开杀之前聊聊天解解闷。
姜维觉得稳了。
今晚上自己就死定了。
所以他也不急，而是放开了胸怀，和这美少女杀手聊天。
“李姑娘，我看你模样脸蛋不俗，你是怎么开始跑江湖的？”
有的人，明明可以靠脸吃饭。
就像他眼前这位，随便嫁个大户人家就可以天天躺着，混吃等死，哪用得着出来拼死拼活当杀手？
“跑江湖？”
李琼英微微一愣。
随即就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七岁以前的事情。
她并非出生就在广陵仙宗。
七岁之前，她就跟在父亲身边走南闯北，在江湖上卖艺讨生活。
这段隐秘的过去，很少人知道。
李琼英再次确定，眼前的贵人应该是自己师父找来帮忙的。
那老姑婆！
还跟他说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她微微有些羞赧，又甚是怀念的说道：“我父亲就是干这一行的。”
你爹原来也是个杀手啊。
姜维了然的点头：“世家，世家啊。”
“……也可以这么说吧。”
李琼英神色有些害羞。
要说跑江湖卖艺，也分各个行当。
唱戏、唱大鼓、说评书、说相声，都是传统文艺。
而当初李父带着年幼的女儿跑江湖，他一没文化，二没班子，唯一能做的就是舞枪弄棍耍杂技了。
这是最辛苦的活儿。
当初为了招揽生意，搏人眼球讨生活，年幼的李琼英跟着父亲受了不少罪，直到七岁后进入广陵。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粗粗一算，差不多十年了。
说起当初，李琼英语气就充满了感慨：“我父亲早年是个游手好闲的游侠儿，他从小就特别喜欢听说书先生说些江湖故事，尤其喜欢打打杀杀的武林传奇……”
提起自己那不靠谱的父亲，少女莞尔一笑：“后来他觉得光听别人的故事不过瘾，不得劲儿，干脆就不种地了，离乡背井的跑江湖去……”
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游侠儿。
出门跑江湖能混出什么名堂？
最后不还是街头卖杂耍？哪里有话本里那样精彩绝伦，奇遇不断？
还武林高手？
大字不认一个，给他武功秘籍也没用。
当然，子不言父过。
李琼英说得比较含糊。
所以姜维不免有些惊讶：“这一行的门槛可不低啊，令尊莫非听点话本故事就自学成才入门了？”
练武不容易。
当杀手就更难。
自学成才的江湖杀手？
姜维顿时肃然起敬。
李琼英微笑道：“怎么可能自学成才呢，家父也是观察模仿别人，然后慢慢摸索才学了一点本事。”
姜维当然又误会了。
他听完这话后了然了，这美少女杀手的父亲当初是偷师，然后渐渐融会贯通，形成了独到的暗杀风格。
自成一派！
“家父技艺越发纯熟，慢慢的，活越来越多，名气越来越大，我懂事起就跟着他在齐鲁之地到处跑。”
姜维不由愣住：“你……你还跟着你爹一起？”
杀手出去杀人。
还带自己女儿一起？
什么绝世狠人？
“是啊！”
李琼英理所当然的点头：“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我给他打下手啊。”
那是一段很辛苦的岁月。
那也是她不算幸福的童年。
她一个小丫头跟在父亲身边，天天辛苦天天练。
时不时就要跑到街头，随父亲卖艺，被很多人很多人围观。
表演得好还有喝彩。
演得不好，还要被人扔臭鸡蛋。
她童年印象最深的就是提着篮子，一边说着感谢讨好的话语，一边在旁人形形色色的目光中讨彩钱。
“……”
还打下手？
你那时候才几岁啊？
你是望风踩点，还是负责打探消息？
这杀手父女……
两个字！
专业！
姜维被震惊了：“你那么小就打下手？”
李琼英心想我可是贫穷人家出身，比不得你细皮嫩肉的公子哥，你多半是无法理解穷人从小是怎么吃苦的。
“那年头我父亲接的活不少，只不过价钱都不高，有时候一天要接好几个地方的活计，忙得脚不沾地。”
她眯起眼睛回忆那段辛苦岁月：“我还记得那段日子，父亲刚做完一场就在原地吃了饭，我还没吃完就被拉着奔下一场……”
“？？？”
姜维浑身抖抖抖。
他看向李琼英的眼神变了，充满了震惊以及某种无法言说的敬佩：“你……你还原地吃饭呢？”
“怎么了？”
“就那场面，那么……脏，你吃得下去吗？”
他本来想说。
杀了人，现场那么血腥。
看着刚被你们弄死的尸体，或者受害者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盯着你们，你们父女俩还吃得下饭？
吃得下吗？
卧槽。
胃口这么好？
心脏这么大？
李琼英听他这么一说，不由豪爽的笑道：“脏是脏了一点，那没办法，但干那一行哪有不脏的？”
演完一场，围观那么多人。
少不了有人嗑瓜子，削水果，吐痰，拉屎……
能干净到哪里去？
“再说了，那不是赶时间吗？”
看着少女的温柔笑颜。
姜维只有：“……”
无话可说。
无言以对。
还是那两个字！
专业！
他沉默良久只能感叹道：“你们那一行还真是辛苦啊，挺不容易的。”
“是啊，我那时候年纪还小，也不理解，又累又脏还赚不了几个钱，父亲他怎么就乐此不疲呢？”
将她送进广陵宗后。
李父拒绝了宗门安排当个富家翁，回到俗世继续干回了老本行。
十年过去，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否还健在？
少女温和的笑：“他临走时跟我说，他一直坚持下去的原因，他觉得那也是这个行业的真谛。”
姜维神色严肃，洗耳恭听。
一位成名多年的杀手，在退隐或者死亡时会对她女儿说些什么？
“什么真谛？”
李琼英郑重的，仿佛是在阐述自己信仰的说道：“他说，这一行的真谛就是给别人带来快乐。”
“？？？？？”
姜维目瞪口呆。
下巴都快砸地上。
那夸张的表情极具张力和感染力，有一种呐喊的美，每一根线条仿佛都在控诉这个病态的世界。
你他妈认真的吗！
看着少女一脸认真且严肃的表情，他此刻的内心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杀手的真谛。
居然是给别人带来快乐？
为什么？
有什么说法？
是强行让他人告别苦难的现实，早点前往西天极乐世界？
难道是我这个穿越者落伍了？跟不上时代潮流了？
姜维有点绷不住了。
以至于说话都有点结巴。
“这、这这这这还……还能给别人带来快乐？”
确定不是带去死亡？
“当然了，难道不是吗？”
街头杂耍，难道不是给别人带去快乐吗！
少女微笑着。
你品，你细品。
父亲做的行业为少数人带去欢乐。
而我修仙入世，斩妖除魔，涤荡群邪，那是为大多数人带去快乐！
是的，我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她在笑。
那笑容本来很温和，充满了忆苦思甜的回忆。
但在闪烁的火光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扭曲。
至少姜维觉得很扭曲，很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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