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夜袭事件的第二天,赵闲是在一片“叮叮当当”的噪音中醒来的。
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毛,迷迷糊糊地走到院子里,发现工部派来的工匠们,正在热火朝天地修补那面倒塌的院墙。而王府原本的家丁和侍女们,则在小顺子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收拾着满地的碎石和狼藉。
整个王府,都笼罩在一种劫后余生的诡异气氛中。
但对赵闲而言,最诡异的,不是那堵墙,也不是那依然能在空气中闻到的、若有若无的甜香和血腥味,而是“皇家保安”队长,赵铁,以及他手下那群“石雕”们的态度。
如果说以前,他们看赵闲的眼神是“执行公务,目标人形木桩”,那么现在,他们看赵闲的眼神,就变成了“瞻仰圣物,目标天神下凡”。
当赵闲打着哈欠,想去膳房找点吃的时,赵铁如同瞬移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以一种近乎九十度的姿势深深鞠躬,声音中充满了发自肺腑的敬畏:
“王爷!您醒了!属下已命人备好您最爱吃的蟹黄汤包和碧螺春,就在书房,可要现在用膳?”
赵闲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吓得后退了半步,差点踩到自己的脚。
“赵……赵铁?”他试探着叫了一声,“你……没事吧?腰不好就别乱动,当心闪着。”
“属下无碍!谢王爷关心!”赵铁头埋得更低了,那姿态,仿佛赵闲的一句关心就是天大的恩赐。
赵闲心里直发毛。
这什么情况?这闷油瓶昨天被刺客打坏脑子了?他现在看我的眼神,怎么跟我家那只叫“富贵”的猫看小鱼干的眼神一模一样?充满了虔诚和渴望!
他不知道,在赵铁和他手下所有神机营侍卫的心中,闲王赵闲的形象,已经彻底颠覆。
一个能在睡梦中,凭气势将顶尖刺客震毙于数十米之外的绝世高人!
一个平日里伪装成废物,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天纵奇才!
一个真正做到了“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朝”的传奇人物!
他们越是脑补,就越觉得“闲王殿下”的每一个咸鱼举动都充满了深意。
吃饭挑剔?那是高人对生活品质的极致追求!
走路懒散?那是高人气息内敛、返璞归真的表现!
爱听八卦?那……那是在洞察人心,掌控天下大势!
赵闲在一群“粉丝”炽热目光的护送下,浑身不自在地挪进了书房。他现在无比怀念器灵“小爷”,那个毒舌的家伙虽然嘴碎,但至少能给他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自打昨晚“发威”之后,小爷就彻底失联了,任凭他怎么在心里呼唤,玉佩都毫无反应,冰冰凉凉,如同死物。
这感觉,就像你平时用来追剧的唯一一台电脑,突然蓝屏死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让赵闲心里空落落的,充满了不安全感。
他刚坐下,蟹黄汤包还没夹起一个,赵铁便又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口,恭敬地禀报:
“王爷,宫里来人了。”
赵铁的表情严肃,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果然不出殿下所料”的崇拜。
“皇上下了旨意,让属下将昨夜刺客的审讯结果,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赵闲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瓜!大瓜!还是热乎乎的、刚从天牢里出炉的顶级大瓜!
他立刻放下筷子,正襟危坐,摆出一副“本王知道了,说吧”的威严姿态,手里拿起来瓜子。
赵铁见状,心中愈发肯定:“殿下果然早已算到!这份从容淡定,我辈穷极一生也学不来!”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汇报:
“启禀王爷,昨夜两名刺客,一死一擒。被属下所擒那人,乃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杀手‘无影蜂’,熬不过天牢里的七十二道大刑,全招了。”
赵铁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他……他们是受太子詹事府左领军李瑁的直接指使。而李瑁是太子殿下最信任的心腹之一。”
赵闲心里“哦豁”一声,来了来了,剧情进入高潮了!
“刺杀您的目的,”赵铁继续道,“并非寻仇,而是……灭口。”
“灭口?”赵闲故作不解地挑了挑眉。
“是。”赵铁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据‘无影蜂’交代,寿宴那日,您一声‘袖箭’,不仅救了圣驾,也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太子殿下……他认为您……您可能看出了什么,或者身上藏着某种让他忌惮的‘变数’。为了以绝后患,他便派出了豢养多年的死士,想要……想要……”
赵闲心中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太子老哥不是因为我“救驾”有功而嫉妒,而是因为我这个“变数”太不可控,让他害怕了。他这是狗急跳墙,想把所有不确定因素都提前抹杀掉。
“此外,”赵铁又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双手奉上,“从刺客的落脚点,我们还搜出了这个。这是盐枭与太子党羽之间往来的部分密账副本,虽然不全,但足以证明他们早已勾结,狼狈为奸,倒卖私盐,牟取暴利,以充作太子殿下的……军资。”
赵闲看着那本册子,没接。他现在对这些证据不感兴趣,他更关心结局。
“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用一种充满了人生智慧的语气,悠悠地说道:“何必呢?你说这又是何苦呢?当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锦衣玉食,呼风唤雨,这日子过得还不够舒坦吗?为什么非要争那个位置呢?打打杀杀,搞阴谋诡计,多累啊,多没意思啊。有这功夫,研究几道新菜,听几段好戏,安安生生地享受荣华富贵,它不香吗?”
赵铁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本以为“高人”会说出什么“天道昭彰,疏而不漏”之类的话,没想到,竟是如此朴实无华的一番感慨。
但细细一品,他又觉得其中蕴含着至高无上的智慧!
是啊!对殿下这等视权势如浮云的绝世高人而言,太子的那些争权夺利的手段,可不就是一群蝼蚁在争抢饭桌上掉下的米粒吗?可笑,又可悲!
境界!这就是境界的差距啊!
就在赵铁还在回味“高人”的教诲时,小顺子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又是惊恐又是兴奋。
“王……王爷!李三……那个李三来了!他……他非要见您,说是有天大的要事!”
赵闲眉头一挑,哟,江湖线也来汇报工作了?
“让他进来。”赵闲挥了挥手。
赵铁本想阻拦,但一想到“高人”行事必有深意,便默默退到一旁,只是用审视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即将进来的李三,仿佛只要他有任何异动,就会立刻将其轰杀至渣。
李三这次,是真的“滚”进来的。他浑身是伤,衣服破破烂烂,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一进门就扑倒在赵闲脚下,激动得语无伦次:
“王爷!王爷!成了!成了啊!”
“什么成了?”赵闲饶有兴致地问。
“盐枭!盐枭完了!”李三喘着粗气,眼中放光,“就在昨天夜里!漕帮的柳七娘,不知从哪召集了一大批好手,联合了所有被盐枭欺压过的帮派,对盐枭在京城内外的所有堂口,发动了总攻!”
“与此同时,”李三的声音压低,带着神秘,“官府!京营的人马也出动了,查封了盐枭名下所有的商铺和货仓!我们的人里应外合,杀了个天翻地覆!那个疤脸男,被柳七娘亲手一剑穿心!盐枭算是彻底……连根拔起了!”
赵闲点了点头,皇兄的动作,果然是雷厉风行。江湖和朝堂,两条线同时收网,这效率,杠杠的。
“柳七娘……托小的给您带了份薄礼。”李三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
“柳七娘说,您上次的救命之恩,她没齿难忘。这点东西,是她从盐枭的老巢里抄出来的,据说是盐枭准备献给太子的‘投名状’,或许……对您有点用。”
赵闲打开木盒,里面没有金银,只有一叠泛黄的信件和一本保存完好的、完整的账簿。
正是赵铁刚刚呈上的那本“副本”的……原件!
好家伙!
赵闲心里乐开了花。这柳七娘,真是个妙人!这送的哪里是礼,这送的是催命符啊!有了这份原件,太子的罪名,就彻底钉死了,再无翻身的可能。
这波啊,这波叫“江湖事,江湖了,顺便再帮你把朝堂上的对手也了结了”。
他刚把东西收好,王府外,便传来了整齐划一的军队脚步声,以及禁军统领那洪亮又冰冷的声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太子赵乾,德不配位,心性残暴,结党营私,勾结匪类,意图不轨,实为国家之祸。朕心甚痛,今废其太子之位,贬为庶人,终身圈禁于宗人府!其党羽李瑁、张承等人,即刻下狱,交由三法司会审!钦此——!”
圣旨一出,整个京城,仿佛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一场席卷了朝堂的政治风暴,以一种快到令人窒-息的速度,宣告了结局。
当天下午,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停在了闲王府的门口。
皇帝赵胤,竟是便装私访,亲自来看望他这位“受惊”的弟弟。
书房内,兄弟二人相对而坐。赵胤亲自为赵闲倒了一杯茶,动作从容,眼神温和,仿佛之前那场血雨腥风的清洗,与他毫无关系。
他没有提一句刺客的事,没有问一句王府那晚的细节,更没有提什么“绝世高人”。
他只是看着赵闲,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皇弟这次,受惊了。是皇兄的疏忽,让你卷入了这些腌臜事里,朕心甚愧。”
赵闲立刻摆出那副招牌的、受宠若惊的怂样:“不……不惊,臣弟……臣弟皮实,睡一觉就好了。皇兄日理万机,切莫为臣弟费心。”
赵胤笑了,那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真诚。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赵闲的肩膀。
“京城里的风波,已经过去了。以后,不会再有不长眼的东西,去打扰你的清静日子了。”
他顿了顿,看着赵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做得很好。”
赵闲的心,猛地一跳。
“皇兄谬赞,臣弟……臣弟什么都没做啊……”
“是啊,”赵胤收回手,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你什么都没做。这样,就很好。”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说了一句:“从今日起,赵铁他们,朕会撤走大半。只留几个得力的,远远地护着你的安全便可。你这王府,也该恢复往日的清静了。”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留下赵闲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原地,冷汗,已经湿透了后背。
直到夜深人静,赵闲才从那种莫名的心悸中缓过神来。
他知道,自己和皇兄之间,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皇兄或许猜到了他身上有秘密,但他不在乎秘密是什么,他只在乎结果。只要自己继续扮演好这个“吉祥物”的角色,就能一直安全下去。
他长舒一口气,感觉浑身都轻松了。
他从怀中掏出那枚灰色的玉佩。经过昨夜的爆发,玉佩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原本古朴无华的表面上,那些模糊不清的纹路,此刻竟变得清晰了许多,仿佛是活过来了一般,在月光下,偶尔会有一丝微弱的光华,沿着那些纹路缓缓流淌,一闪而逝。
他能感觉到,玉佩和自己之间,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就像……就像它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只是,器灵“小爷”,依旧在沉睡。
赵闲将玉佩紧紧握在手中,喃喃自语:“小爷,你可得快点醒过来啊。没有你的吐槽,这吃瓜都没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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