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是去留无意，所以也无所谓何去何从。
一上地铁，思绪稍微放松的吴铭就开始胡思乱想：“冥冥中，竟流落到了鄞州，难道这也是什么天意？是要我宁思定念、随波逐流？”
想到这儿，竟感觉心情舒缓了不少，忍不住轻叹道：“唉，不如就顺从天意吧。”
吴铭随便一站出了地铁，摆手叫了出租车，师傅问他去哪儿，他一句“随便”，然后就到了东钱湖。
“四明水利，江海而外莫大于东钱湖。”东钱湖又称“钱湖”，因其灌溉面积泽被三县七乡、三十多万亩良田，所以也由此得名——“万金湖”。
吴铭信步走在湖边，远远的，就有一尊金黄色巨型雕像映入眼帘。
又见范蠡！？真是阴魂不散。
在这儿，是关于越大夫范蠡的另一种传说。
相传，范蠡功成身退，并没有狠心地将西施溺沉太湖湖底，而是携手隐居东钱湖畔伏牛山下，并从此自号“陶朱公”。
后人追念，就把伏牛山改成了陶公山。
毋庸置疑，吴铭对范蠡的成见，源自对吴依人的挚爱，一句梦话就能让他发疯，更别说以她为饵做美人计的局了。沉湎于男欢女爱的小日子里，他不理解，也不想理解吴回所谓的“看似大恶，实为更高境界的大善。”
湖边草地上，孩子们欢蹦乱跳、追打嬉戏，一群成年人正在试图放飞一只巨型风筝。顺着拉线仰望上去，巨大的人物纹样，是西施；更远的天空背景上，点缀着几个断了线的小风筝，时而随风漫卷，时而抖动着疾速下坠。
扭曲在风中的西施纹样让吴铭感觉身体虚飘，他停下脚步，凭栏远眺。
湖光山色，像一幅浑厚的水墨画新成于生宣之上。
远处飘飘渺渺的，仿佛有渔歌在唱：“老渔翁，一钓竿，靠山崖，傍水湾，扁舟来往无牵绊。沙鸥点点轻波远，荻港萧萧白昼寒，高歌一曲斜阳晚。一霎时波摇金影，蓦抬头月上东山……。”
这意境，真好。
忽然，吴铭竟听得有个生气的声音喊道：“喂！我到底是怎么招惹你了，你竟不依不饶、又追到这里？！”
循声看去，近岸船上，竟是蠡湖墙上那个老者形象！
从归墟回来，也就掌握了这个宇宙的所有信息，时间和意识的局限开始羽化、虚无并无限拓展……。这意味着，吴铭芝宇本源的意识体系正在重建、复原。此时的他并不自知，恍惚中，认定又是情殇致幻。
瞬间，吴铭的情绪一落千丈，重新陷入绝望，满目美景，也随之萧然。
“哈哈……！范大夫做人如此超然，连自己女人都可以利用，还忍心把她沉尸太湖。我怎么就做不到呢？我怎么就做不到呢？！”吴铭狂笑着，涉水向飘荡在湖里的人像走去，用一个成年人最凄切的怨声吟诵道：
年已届知命，
何故又惹尘？
冥冥有定数，
自当甘沉沦。
奈何伤深深，
欲绝难忍忍。
若真有万劫，
宁不复其轮。
为石为草木，
从此不做人！
“有人投湖啦！”
就是谁这样一声大喊，吴铭莫名其妙地又一次被推上了热搜。
——夕阳下的小船和船上的“范蠡”虽然不是幻觉，但在常人眼里什么都没有，能看到的，是一个情绪崩溃的人，狂笑着朝水烟茫茫的湖里越走越远。加上那种慷慨悲歌的癫狂，难免被人误解为投湖自杀。
但最可笑还是吴铭自己，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说有人投湖自杀，便停下来，像个孩子一样四下张望着，连声惊问：“谁、在哪儿，谁投湖自杀了？！”
这时，只听有人大叫：“吴铭！我在这儿呢，快上船啊、吴铭！”
又是吴回。
祂这一叫，根本就是别有用心，再刷短剧，搜“吴铭自杀”一下子就出来了。吴铭不明就里，还迟疑着朝渔歌的方向回望。但见吴回敏捷地跃入水中，单手抓举，随便就把他带回船上。好一个挺身而出、舍己救人的动人场面，动作连贯，干脆利落，又博得掌声一片。
吴回得意地将船划向湖心，“范蠡”划船随后，一起消失在夜幕之下。
两船靠在一起时，没有任何力学碰撞的感觉。
吴铭这才反应过来，叫道：“你是谁，为什么要配合吴回一起作弄我？”
只见那老者身形矫健，步态轻盈，从自己船上跳过来时，毫无声响。
祂笑眯眯地看着吴铭，诵道：
三户曾姓吴，
最终定陶朱。
泛舟携西子，
初为东钱湖。
“你果真是范蠡？”吴铭凑过去辨认，但马上否认说：“不，你不是。”
“怎么见得我不是范蠡？”
“如果是，就不会说‘三户曾姓吴’。三户是个地名，曾经姓吴，表面上说这个人曾经入吴为奴，但连在一起，很容易让人联想为‘三姓家奴’，他怎么可能这样说自己？”
但见那人大笑着就幻了模样，竟是句芒。
吴铭无可奈何地摇头叹道：“蠡湖公园墙上的人，也是你做造出的影像吧。”
“对。”事实上，上次的幻像并不是句芒，但通过吴铭尿在墙上的诗和刚才的话，祂已经知道了吴铭的魂游经历，便顺着这个情节，谎称：“里三层外三层的、那么多人，你能透过去看到我，说明你的视觉修复还是蛮快的……。”
“你们屡次这样合伙坑我，是嫌我不够落魄、不够丢人吗？！”
句芒摇头否认：“其实，我最近一直在测试你的感知能力。现在看来，虽然你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幻象，但还是做不了更深层的辨别。”
吴回也在一边认真地责备道：“如果你能识别哪些是真实、哪些是幻象，还会忘乎所以地跳进湖里吗？若不是我及时把你叫住，恐怕你早已经寻声仙去了。”
“吴回、当然有祂过分的地方，可你也要理解，祂用了千万年的两个字，可谓名满天下。也就这么几年，你随便就把祂变成了个笑话。——你自己倒好，换了现在这个这么好听的名字。”
“吴回”这个名字又不是自己取的，所以，吴铭觉得就算自己坏了火神名声，也不是故意的。他气呼呼地说：“你们就是存心报复。”
句芒也不理会，对吴回说，“他连日劳累，天也凉了，先带他回市里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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