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异兽受伤了,头上的两根龙角折断,鲜血汩汩流出,那原本防御无双的龟甲也崩裂开来,内里的血肉清晰可见。一只巨爪断裂,尾巴也被斩去半截,血糊糊的模样瞧着极为凄惨。
它趴在水龙卷上,巨大的身躯微微颤抖,两只黄色的大眼睛满是疑惑与痛苦,时不时用前肢触碰头部,不小心触碰到龙角断裂处时,便会忍不住发出吼叫。
那吼声虽因伤势而气力不足,不复惊天动地之威,却也如闷雷滚滚,在这寂静的金顶回荡。
柳扶苏盯着它,心中五味杂陈。“像,太像了。”
他喃喃自语道,脑海中浮现出曾经听闻的神兽模样。
在他所知的世界神话里,北海有兽,龟身龙首背蛇,名为玄武,那可是被尊为北方水图腾的强大存在,地位极高。
可眼前这头异兽,虽有几分相似,却仅仅只有其外形,神韵上差了许多。不过,柳扶苏仍能清晰地感觉到它体内旺盛的生命力。“小青山一战,它参与了,还能活下来,定是有非凡的本事。”柳扶苏心中暗自思忖。
突然,柳扶苏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心中萌生出一个想法。玉青石桥已断,自己又不会飞,若是能得到这异兽的帮助,或许就能离开金顶,穿过玄涧抵达山门外,逃离这个地方。想到此处,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谦逊的笑容,朝着水龙卷上的龙龟挥了挥手,大声喊道:“前辈,前辈听得到吗?”那声音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生怕惹怒了眼前这强大而又受伤的异兽。
龙龟那灯笼般大的黄眼在黑色眼眶内滴溜溜直转,它并未回应柳扶苏,只是控制着水柱缓缓降下来几丈。柳扶苏见此,心中大喜过望,以为龙龟应允了送他离开,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只巨大的黑爪如乌云蔽日般,带着开山裂石之势,朝着笑容还未消散的他猛拍而来。
“轰隆”一声巨响,碎石四溅,尘土飞扬。待烟尘渐渐散去,只见柳扶苏半截身子深陷地底,上半身横起双臂,竭尽全力抵住了那张遮天蔽日的黑爪。他的眼神中满是错愕与震惊,“这……这是怎么回事?我虽知它身体很强,却没想到竟强到如此地步。”他心中暗自惊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满是尘土的地上。
龙龟缓缓抬起巨爪,锋利的爪牙在阳光下透着寒光,顶在柳扶苏的胳膊下,往上轻轻一提。伴随着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山石崩裂,柳扶苏被从地底拉了出来。
他狼狈地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还未等他开口,龙龟那浑厚古老的声音便在他耳旁响起:“你就打算这样走了?小青山怎么办,绝仙门的传承又该如何?
做人不能忘本,为了你,小青山付出的太多了!”龙龟一边说着,一边从水柱上缓缓走下,踏上金顶。它的身躯逐渐缩小,变成丈许大小,拖着那只断爪,伸着头眺望四周,眼神中透着一丝悲凉与落寞。
柳扶苏站在一旁,神情落寞,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龙龟的声音打断:“不要觉得委屈,觉得这一切都是因绝仙门而起,事实远比你想的复杂,可能你竭尽所能也无法明白这背后的真相!”
柳扶苏缓缓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声音略带哽咽:“我没有觉得委屈,只是一心求死,我……我想家了!”
老龙龟听后,轻轻喷吐一道龙息,抬起前肢,温柔地轻抚柳扶苏的头顶,闷声道:“孩子,我知道一些你的底细。一味逃避换来的只是痛苦,你不妨直接面对,将此当做一个梦境,演绎你的精彩人生,等梦醒来时,一切都将解脱。我活的太过久远,曾听闻有一些真正的绝顶者,能逆乱阴阳,掌控时间,在时空中穿梭,你若真有了那个本事,便可以回家了!”
柳扶苏听到这番话,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戚,“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紧紧抱住老龙龟的一根指甲,仿佛在这陌生的世界里找到了唯一的亲人。
老龙龟的话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内心深处那扇紧闭的门,又似一道暖流,缓缓流淌进他的心田,击溃了他心中所有的防线。此刻的他,就像一个迷失的孩子,在长辈的安慰与鼓励下,重新找到了方向。
当他听到“逆乱阴阳,掌控时间,在时空穿梭”时,他只觉体内有一股神秘的气流冲入识海,冥冥之中,仿佛体内有什么枷锁被悄然打开,全身一阵前所未有的舒畅。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这具躯壳彻底地融合在了一起,那种感觉,就像是灵魂找到了归宿。
“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老龙龟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响起,“我不会骗你,现在的你是我活过的岁月中,见过的潜力最大的人之一!只要心中有念,勇往直前,哪怕是一场梦,不也是一场璀璨的人生吗?”
老龙龟的声音很轻,很柔,它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柳扶苏抱着它,仰首眺望天际,玄黑的龙首上,神色落寞。家,那个遥远而又美好的地方,谁又能真的不去思念呢?
它活了这么久,在道心最深处,埋藏的也仅仅是一个不大的山池罢了。
许久,柳扶苏缓缓松开了老龙龟,他用力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从地上站起身来。此刻的他,精气神焕然一新,尽管脸上仍带着一丝悲意,但他的眸光却变得坚定而明亮。
“前辈,谢谢,我懂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然,仿佛在向这个世界宣告,他已不再是从前那个逃避的自己。
老龙龟看着他,欣慰地点了点头:“你懂了就好,只要你在,小青山就还在!”它微微低下头,认真地看着柳扶苏,继续说道:“他们七个啊,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小青山的底蕴早就印在了他们的骨血里,现在你的身上藏着不止绝仙门的底蕴,还有他们各自的道与理!”
柳扶苏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自己,不悲不喜。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心中一阵刺痛,抬起头看着老龙龟,眼中满是疑惑:“前辈,我想知道……”
老龙龟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轻轻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这些东西,需要你自己去探索,我不会回答你!这何尝不是一种动力,催促着你去明了真相,切记,不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们之中有几个也不过是可怜人罢了!”
柳扶苏咬了咬牙,坚定地点头道:“先前我已经死了,一个死掉的人不会去计较那些!”
老龙龟听后,微微一怔,哑然失笑。它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呼哧喷出一道龙息,什么也没有说。它心中暗自苦笑,自己安慰柳扶苏的话,却不知是否会为那个人招来一个绝世大敌。
“前辈,请告知我,如何才能变强!”柳扶苏此刻满心都是变强的渴望,他不想再颓废下去,浪费这宝贵的时间。
老龙龟缓缓抬起一只爪子,指着这片满是废墟的土地,叹了口气道:“修行!”
柳扶苏皱了皱眉头,追问道:“何为修行?”
老龙龟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仿佛穿越了时空,看到了那遥远的修行起源:“修行者窃天,天地之始,大衍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遁去的一便是修行,便是窃天!”
柳扶苏听后,似懂非懂,挠了挠头,继续问道:“如何窃,如何修行?”
老龙龟看着他,耐心地解释道:“想要窃天,就要身近天,心似道!”
柳扶苏心中暗自思索着老龙龟的话,突然,他心中涌起一股豪情壮志,大声说道:“修行,为何要近似这天,心向这道,为何我不是天,我就是道?”
他的话音刚落,天空中突然风云变色,天雷滚滚。一道耀眼的劫光如利剑般划破苍穹,直直地朝着柳扶苏劈来。
老龙龟见状,脸色大变,急忙伸出爪子挡在柳扶苏的嘴前,声音中带着一丝惊恐:“快闭嘴,不要胡言乱语!”
柳扶苏只觉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那劫光出现的瞬间,仿佛有千道万道亿道冰冷的目光将他紧紧盯牢,那些目光顺着他的毛孔直窜入体内,涌入识海。他的身体像是被一座大山压住,动弹不得,心中满是压抑与绝望。“这……”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许久之后,那股压抑之感才渐渐散去。他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
老龙龟急忙上前两步,趴在他的身边,小声告诫道:“天道二字太重,你怎能自喻己身呢?切记,以后不要再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了!”
柳扶苏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方才那道劫光带给他的压力与绝望,让他刻骨铭心。仅仅是一道劫光,差点就让他的灵魂溃散,永坠黑暗之中。那种感觉,就像是身子被卡在两座大山之间,无法挣脱,抬头只能看到一丝微弱的光,两旁除了冰冷的山壁,再无他物。
“前辈,教我修行吧!”柳扶苏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固执与坚定。方才那道劫光并没有将他吓倒,反而更加激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斗志。
老龙龟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先不要着急,我先将修行的一些基础告知你!”它伸爪指着这片废墟之地,叹道:“劫难已经过去了,这里总归是一个落脚处,也是以后的家,先将后山祠堂里那些小家伙放出来,与你见上一面,给他们希望!须知,你现在是他们的小师叔!少昊,你意下如何?”
柳扶苏听后,心中微微一震,他没有意见,反而觉得自己之前太过自私。“小青山中还剩下多少人?”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担忧。
老龙龟的声音变得低沉而落寞:“不到二十人了!”
柳扶苏闻言,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心中满是内疚。七百弟子,如今只剩下不到二十人,这让他如何面对老门主的在天之灵?“他们是怎么死的?”他的眼眶通红,声音微微颤抖,想要询问明白,以便在见面之时能够好好地开口道歉,安慰他们。
老龙龟缓缓抬起头,望着天空,眼神中透着无尽的哀伤:“自杀,与你无关!”
“什么?”柳扶苏瞪大了眼睛,低喝一声,“不可能,又是因为我吧!”他的心中如被刀绞,红着眼,陷入了疯狂。“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对我这么好?而我却一直想做一个逃避者,这副躯体我不配拥有,我不配做你们的小师叔!”他情绪激动地跪在地上,双手不停地捶打着地面,泪水夺眶而出。
老龙龟轻轻吹出一口清气,落在柳扶苏的头顶,柳扶苏只觉心中一阵清明,但那份内疚却如影随形,久久不能平息。
“不关你的事,是他们不甘小青山被欺辱,飞蛾扑火也无惧,数百人化作一柄战剑击天,宁可战死,也不愿再让步了!”老龙龟缓缓讲述着缘由,声音中带着一丝敬意与悲凉。
柳扶苏听后,心中稍稍好受了一些,但一想到这件事情终究是因他而起,他的心中便如被一块巨石压住,沉闷难受。
“前辈,将他们请来吧!”柳扶苏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决定,“若他们心中恨我,我会道歉,尽最大努力去弥补小青山,若是他们还认我这个小师叔,此生此世,我与小青山绝仙门共存亡!”
老龙龟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好,稍等着!”说罢,它缓缓驾起云,朝着后山飞去。
它的速度很慢,很慢,心中满是忐忑,老门主死了,白先生死了,数百师兄也死了。
只为了柳扶苏,他们真的能放下心中怨恨吗?
老龙龟离去之后,柳扶苏独自站在这片满是废墟的金顶之上,心中恰似被狂风席卷的乱麻,怎么也理不清。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四周,入眼之处除了残垣断壁便是破碎的石块,那曾经的繁华与生机早已消失不见,就如同他此刻的心境,荒芜而又杂乱。
“倘若我一开始应了老门主的请求,便不会如此内疚了吧!”柳扶苏迎着那呼啸而过的风,轻声呢喃着。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金吾镇镇外的愿池旁,那个白衣白靴、气质超凡的白先生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浮现。那时,白先生也曾诚挚地问他,是否愿意跟其回白马书院,可如今,一切都已成为了无法挽回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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