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十天过去,这些天少林寺可开了锅了。两位洪字辈弟子被杀,一处禅院被烧,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除了路川还能有谁?偏偏从那晚之后路川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整个江湖上都没有半点路川的消息。有人发现有血迹一直从五乳峰下延伸到了达摩洞,携众进洞查看,确实有人居住过的痕迹,不过却并无人影。
然而,少林寺的麻烦还不止于此,路川山门论禅,夜里行凶的消息不胫而走,这些天少室山下闻讯赶来的剑侠足有上百人之多。其中有跟路川关系好的,也有跟路川关系不好的,不过更多的还是凑热闹的。这些人天天上少林寺探问消息,静庵悟榻大师本来已经够烦的了,哪里经得住这么折腾?索性下令关了寺门,一概不见。
故此,这些人就在少室山下闹开了,有好事者在路中间搭了一座擂台,此时正有个年轻人在台上讲话。
“各位剑侠,各位朋友!我们弟兄已经在这儿摆下点将台三天了,有认识我们哥们的,也有新来的估计不认识,我再自我介绍一遍,我叫蒋秋生,陇右人士,现在京城苍海镖局讨饭吃。说到我,无名之辈,但要说到我兄弟,那可是大大的有名,朝天岭上一剑杀剑侠,白龙湖畔孤身斗群雄,诛魔擂力战神锏无敌将,冷龙岭的六寨主,小北魔路川便是。关于我兄弟的事迹我就不用多费口舌了,是个有耳朵的人都知道。我要说的是,我这兄弟,好人啊!你们别听那些爹多娘少的货胡说,他自打西北出世以来,杀的是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救的是节夫烈妇、孝子贤孙,一人一剑专管天下不平事,那好事做的都没边了。可是呢,就有些人不忿他,哎,见不得别人好,见不得别人有能耐,生怕别人超过自己。为着自己的一片私心,是想方设法跟我兄弟作对,想方设法想置我兄弟于死地!要我说,这帮孙子你也得不着好,不是取个媳妇戴绿帽,就是生个孩子没屁眼……”
蒋秋生那还了得?别看没能耐,嘴上的能耐可大着呢,称不上剑客,也称得上侠客。这一骂开,起初还文明些,到后来越说越过分,祖宗奶奶的,什么难听说什么。本来台下就有打心眼里看不惯路川的,就有实心要给少林寺帮忙的,这下可好,被蒋秋生骂得面红耳赤,三尸神暴跳,五内俱焚,急眼了。蒋秋生话音未落,只听台下有人呀呀怪叫,一蹦跳上了擂台。
蒋秋生口沫横飞,正骂得起劲呢,突然见有人跳上擂台,不由得被吓了一跳,赶紧定眼观瞧,只见来人是位身高九尺开外的壮汉,此时正值盛夏,此人光着膀子,露出满身古铜色的腱子肉,铜浇铁铸的一般,看那一对拳头,也得有海碗那么大,一眼便知不是善茬。
蒋秋生深知自己有几分本事,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露怯,故此不凶装凶,不横装横,后撤一步点指来人叫道:“呔!你是何人?跳上台来难不成想同我交手不成?”
那人在台下气得鼻子都歪了,这会儿越看蒋秋生越来气,听他说话,不由得冲冲大怒,狠狠啐了一口骂道:“我说你还要点脸不?好嘛,听你说普天之下就路川有能耐,就路川配露脸?他算个什么东西!不在这儿那是他的便宜,他要是在这儿,我立地太岁王安祖一拳就能把他给废了!像踩蚂蚁一样把他踩死在这儿!瞪眼?你他娘的还敢瞪眼!不服怎么的?来来来,你太爷先废了你,免得你再大放厥词,污了这佛门净地!”说着就要动手。
蒋秋生都是嘴把式,一看此人的坨就先没了七成底气,之所以还在台上站着,那估计也是被吓的,要不然早溜了。不过别看如此,他嘴上还是不饶人,指着大汉的鼻子骂道:“我说如今怎么天下大乱,感情是个人就敢吹牛啊?就你还敢跟我兄弟路川动手?你也就是这会儿趁我兄弟听不见在这儿说,要是路川在这儿,你比谁都跑得快!瞪眼?你再瞪,再瞪我把你那俩眼珠子扣下来当泡踩!我说各位英雄,各位好汉!他这么侮辱路川,你们有听着碰耳朵的没?有的话赶紧上台给我狠狠揍这小子……”
蒋秋生一边说一边退,都退到台边再退就下去了。见还是没人上台他可真有些麻爪,刚想跳下擂台换柯聚贤上来,就听身后有人说话,“蒋兄弟不要惊慌,莫要害怕,某家来也!”
蒋秋生一听这话顿时松了口气,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位年轻公子,此人面白如玉,唇红齿皓,鼻直口方,生得甚是好看,别看如此,一对八字立剑眉透着千层杀气,百步威风。再往下看,一袭靛蓝色立领箭袖,背后背着一对特殊的兵刃,风火五行轮。一看就是少年英雄,可惜不认识。
蒋秋生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近前,抱拳问道:“这位兄弟怎么称呼?哥哥蒋秋生礼过去了。”
少年公子哈哈大笑,“蒋兄你不认识小弟,小弟对蒋兄你可是早有耳闻啊。不过此间并非讲话之所,容我料理了这狂徒,咱们慢慢再叙。”
蒋秋生一听,高兴,心说话,看见没,不光是我兄弟路川有名望,我蒋秋生也不含糊,这些少侠客对我那是早有耳闻。要不说挨着金銮殿准长灵芝草,靠着臭茅房净生狗尿苔,我跟着路川算是跟对了,要是还跟着谢长城,嘿嘿,谁知道我是个几啊。
他这么想着,对这个年轻公子在感情上就更加亲近了,一边往台下走,一边说道:“小子,听见没?可不是蒋爷怕你,你还不值得蒋爷出手,蒋爷打的是成了名的剑侠,等你回家再练个二三十年再来找蒋爷。我说兄弟,你先跟他打着,哥哥在台下给你观敌掠阵,你要是顶不住了再叫哥哥。”
年轻公子听蒋秋生没皮没脸还说这话,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心说话,你就别吹了,天底下谁不知道你是有名的饭桶?我不行了叫你?我要是不行你就是十二个捆成一把那也不行啊。
不过想归想做归做,既然已经上了台,就一定是要打的,起码冲着他说路川的那几句话,也该打!
别说,上台来的这壮汉确实也太狂了些,一看年轻公子的这身量、这体格,压根没放到眼里去,不丁不八往那儿一站,双手一抱就笑开了:“我说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也敢上台啊?”
这话一出年轻公子的火气腾一下就窜起来了,尽管如此,他毕竟是读过大书的人,好歹往下压了压火气,说道:“不知我这样的人怎么就不能上台呢?”
壮汉乐了,“你……我怎么看都像相公馆里的小相公,平日里陪着大爷喝酒装侠客装惯了?背一对破轮子就真拿自己当侠客了?我看还是算了吧。不管你跟姓路的有交情,还是跟姓蒋的有交情,说白了,不管他们给你多少钱,爷我加倍给,爷有的是钱。你且让开,容我料理了姓蒋的,把这儿的事办完我就带你回家,哈哈……”
这还得了,他这边言还未尽,年轻公子就再也压不住火了,气得脸都青了,“呀呀呸!胆大的狂徒,瞎了你的狗眼!你……看招!”二话不说直接动手。
本来壮汉对这公子还有轻视,想着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对方扳倒,哪知一伸手不由得大吃了一惊,这哪儿是相公馆的小相公,分明就是正儿八经的剑侠!招数惊奇更是闻所未闻!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想认真都来不及了。年轻公子一招抢先招招抢先,得理不饶人啊,直把他逼得险象环生。
见此情景,蒋秋生乐了,本来他还给这年轻公子捏着一把汗呢,现在一看,高,真是高啊。也就比路川差着一些,比他们哥几个那要强得多得多!有这样的人襄助,救出路川平白多了不少胜算啊。把他乐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尖着嗓子一个劲叫好。他叫好,台下有不少人也跟着叫好。
人,就是这样,有人喝彩跟没人喝彩那是两个状态,一听喝彩声原本累的也不累了,原本乏的也不乏了,从骨头缝里往外冒气力,那还了得?
只见年轻公子抖擞精神,上面虚晃一招,底下一腿,直接将壮汉踢翻在地,脚尖点心口,赢了。
台下又是一阵喝彩之声。
要知道台下围观的人群中可不都是壮汉这样的二百五,那也有真才实学的,一看年轻公子的举手投足就知道这孩子必定是受过名人的传授,高人的指点,少侠客一份啊。
年轻公子也没想到能赢得这么轻松,感觉自己的能耐确实不小,心里高兴,收招停身,冲台下连连拱手。
壮汉翻身下了擂台,一边跑还一边喊:“小子,有种的你别走,我收拾不了你,有人收拾你!”
年轻公子自然不会把这种恫吓之辞放在心上,哈哈大笑,“逃命去吧!”
见自己这边胜了,蒋秋生哥几个自然高兴,只听蒋秋生拔着嗓子冲台上喊,“小兄弟,这边来。”
这时颜嘉定上台把年轻公子换到了台下,与众人一一见面。
介绍一番之后,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年轻公子就是王守仁的小弟,王家四公子王守章。
却说王守章从哪儿来呢?自然是从家里来的。那日路川不辞而别,他和大哥王守仁可没少了被王华训斥,王华非说是他们兄弟礼数不周,把路川给气走的。王守章满肚子委屈,又不敢顶撞爹爹,越想越气,便留下字笺,离开了金陵。本来他不知道路川去了哪里,东走走西走走,这日在路边茶摊喝水休息的时候无意间听人说路川孤身闯少林,山门论禅,杀人放火最后不知所踪,可把他吓坏了,心说话,世兄啊世兄,你这是怎么了?少林寺那是能闯的地方吗?做下这些祸事你还活得了吗?不过想归想,既然听到有这样的消息,他就不能装作没听见,再者打心底他也不相信这些事是路川做的,前些时日湖州不是还出过一个路川嘛,说不定又是冒名顶替呢?故此他才来到了少室山下,打算一探究竟。
王守章从头到尾讲了一遍,众人也就都明白了,江湖人本就讲的是肩膀头齐为弟兄,更别说确实也不外。
小哥们几个正说着话,就听台子的另一边乱开了。
“让开,让开!”
听着有些熟悉,俨然就是方才那个壮汉的声音,众人赶紧上台观看,只见立地太岁王安祖带着一位中年人越人群来到了台上,上台就喊:“我说刚才那个小兔崽子上哪去了?还在这儿没?爷把帮手请来了!”
这声气,王守章一听就来气,从后面走了上来,负手而立,打冷眼瞅着王安祖,心说话,败军之将尚敢言勇?故此冷哼一声说道:“爷爷在此!”
却说王安祖,别看那会儿被王守章踩着胸口时那么狼狈,这会儿有人撑腰他又唬起来了,低头对身边的中年人说道:“哥哥,就是这小兔崽子……”
中年人绷着脸,痰嗽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呵斥道:“就知道给我惹祸,还不给我退了下去!”
别看王安祖对旁人挺凶,对这中年人可恭敬得很,见他说话就不敢言语了,退在中年人身后只是看着王守章和蒋秋生蕴气。
不过他这声呵斥把蒋秋生几人也给闹懵了,众人心说话,哎嘿,这是唱的哪一出?
却见中年男子面上带笑,往前走了两步,冲众人一抱拳说道:“各位朋友勿怪,我这兄弟就是个惹祸的精灵,到哪儿都给我闯祸,方才有得罪之处,还请诸位看在我王兴祖的薄面上多多担待,王某在此礼过去了。”说着一躬扫地。
要不说顺的好吃,横的难咽,说话要说到这份上那就够瞧的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还要如何?再说方才的事也不能全怪王安祖,蒋秋生也有不对的地方,他在台上骂得那么难听,人家挑理是正常。想到此处,蒋秋生也就横不起来了,赶紧笑面相迎,连连拱手,“哪里哪里,蒋某也有不对的地方,也在这厢赔礼了。”
按理说这样一来满天的云彩都散了,大家要是再说几句贴己的话,没准这王家兄弟都转头来帮着他们营救路川也未可知,怎么说也是一件好事。可惜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王守章这小伙子骄傲,自命是黄衫客飞云子的徒弟,眼里边都没人了,心说话,年轻一辈我服的就一个路川,路川对我都客客气气的,你王安祖算什么东西?敢那般羞辱于我!没交手的时候那么横,一交手见自己技不如人,怕了我了,找你哥哥说情来了?哪边风大向哪边的墙头草,我呸!小爷还就不领你的情,你的面子值几个钱?
此时,蒋秋生四位正在和王兴祖互通名姓,彼此道着敬仰呢,只听蒋秋生说:“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神拳太保王兴祖,姓蒋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前辈在上,请受某一拜!”说着就要跪倒磕头。
王守章站在一旁心里是一万个不赞成,心说话,蒋秋生啊蒋秋生,我当你是路川的好朋友,指不定是怎么了不起的人物呢,没想到竟是这般的饭桶脓包,真是丢了路川我世兄的脸了!想到此处,他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这一声可不小,在场众人听得是清清楚楚,王兴祖的脸当时就沉下来了,不过他毕竟老练得多,往下压了压火,冲王守章一抱拳,说道:“哦,王某刚才光顾着跟蒋爷说话,敢问兄弟尊姓大名?”
再看王守章,背着手,仰着脸装了个没听见,把王兴祖给晾在这儿了。王兴祖半躬着身子,起来也不是,不起来也不是,脸上可就挂不住了。
蒋秋生也是大吃了一惊,心说话,我好不省事的兄弟!你这是唱的哪出啊?你这哪是不给王兴祖面子啊,你这分明就是不给我蒋秋生的面子!你这分明就是拿巴掌抽你蒋大哥的脸!
想到这里,蒋秋生赶紧扶起王兴祖,一边打呵呵一边说道:“前辈莫怪,我这兄弟你别看人长得俊俏,耳朵不太好使,估计是没听见。您这么高的身份跟他行礼干嘛,来来来,咱们到台后慢慢聊。”说着他暗中掐了王守章一把,意思是你赶紧说句软话,这事就了了。
哪成想王守章偏不,冷眼看着王兴祖不住地冷笑,“我说你叫王兴祖?还叫什么神拳太保?呵呵,野鸡没名,草鞋没号啊。我王守章还真就没听说过。怎么?给你兄弟拔横来了?你要是跟你兄弟一样,上了台就动手,我王守章还敬你是条汉子,小爷手下超生,把你打发了也就得了。你看看你,嬉皮笑脸,不亲假亲,不近假近,跟我们爷们称兄论弟?就你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