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五年八月十一晨,张永率五百轻骑押着俘虏来到安定门前。
他并没有带住丝缰,但马却自己停了下来,因为城门守军挡住了路。对此,他并不高兴,不过他并没有开口,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为首之人便自己跑了过来,跪在了马前。
“卑职奉刘太监之命在此恭候大人,请大人改日进京。”
他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把马往前提了提,然后用左手带住丝缰,右手接过马鞭,抬手便朝马前之人劈头盖脸抽了下去。
他自幼勤习武艺,马上可开六石强弓,步下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可不像刘瑾那般羸弱。
一顿鞭子下去,这才觉得心里稍微舒畅了一些,于是便提马进了城。
一路上行人避让,时间不大,到了宫门外。五百轻骑下马等候,他独自一人骑马进了皇城。这次,可没有人拦他。
弘治十八年朱厚照即位之初便许他在宫中乘轿骑马,都五年了,人们早都记住了。
过午门,行至金水桥前,有小黄门过来牵马,他这才翻身下马,紧了紧甲胄,过奉天门,朝奉天殿走去。
朱厚照平日里都是不上朝的,想在奉天殿见到他谈何容易?不过今天例外。张永刚进安定门就有人前来禀报,朱厚照带着刘瑾、马永成等人老早便在奉天殿等候。这是对功臣的奖赏,也是对宠臣的恩待。
张永于殿前奏陈平叛事宜,朱厚照赐玉酒以示嘉奖。随后一众君臣移驾到豹房,这儿,正戏才刚开始。
豹房中,摆酒设宴,莺歌燕舞,君臣同乐。
起更之后,刘瑾告退。
张永突然跪倒在御前,从袖中取出奏疏,一一细数刘瑾十七条罪状。
此时,朱厚照已经酒至半酣,张永陈述之时朱厚照并未插言,等张永说完,朱厚照喃喃道:“刘瑾负我。”
张永跪在地上等了半天,都没见朱厚照再说出下一句来,便急道:“陛下,此事不可缓,缓则奴辈皆死于非命,陛下亦无所归啊!”
马永成等随声附和。
朱厚照长叹了一声,直起身子道:“钱宁,你带人去将刘瑾拿下。时候不早了,都散了吧。”
钱宁兴冲冲领旨下殿,一边派人去给路川送信,一边返回卫所点齐人马,浩浩荡荡朝刘府开去。
而另一边,路川七人早在内行厂外等候。
有陈丹云在,他们大可光明正大进内行厂寻十绝余孽,所不敢者,只是刘瑾未倒,怕打草惊蛇而已。
消息一到,众人即刻动身。内行厂的人见是陈丹云,纷纷不敢阻拦,七位剑侠大摇大摆来到十绝余孽所居院外,互相看了一眼,分三组同时掠向三间大房,直接破门而入。下一刻,便有三道人影从屋中飞出,与此同时七位剑侠也从屋中掠出,重新聚在院里。借月光看得分明,这三人确实是三个老头不假,却不是剑绝、掌绝、腿绝三人!
路川登时大怒,寒光一闪,紫霄银月剑直奔陈丹云而去。
陈丹云愣在了原地,竟丝毫不为所动。
眼看陈丹云马上就要身首异处,突然一双手指凭空出现夹住了路川的宝剑。
“冷静点小路,十绝余孽比狐狸还要狡猾,感觉气氛不对恐怕早就躲起来了,陈大人不知属实正常。”
路川急道:“姜伯伯,茫茫江湖他们一旦躲起来不露面,我上哪里去找他们啊?”
“你放心,就算他们躲到老鼠窟窿里,我也一定把他们抠出来!”
杨穆也劝:“六弟,十绝余孽虽已逃走,可罪魁祸首刘瑾还在,咱们还当先集中精力对付刘瑾才是啊。”
路川怒道:“害死我舅舅的是十绝余孽,区区一个阉货算什么罪魁祸首?我要取他的狗头何须费尽心思等到今天!”
见路川已经近乎疯狂,在场众人也哑口无言。姜天达和杨穆知道劝不下,陈丹云更不敢劝,而张少天和蜀山二圣压根就没有劝的意思。劝?心里有气劝下就没气了?气憋在心里岂不要气坏了身子?
就在事不可解之时,有人来报,说刘瑾召陈丹云到府上议事。
陈丹云把来人打发走,却不敢动身,只是低头看着路川的靴子。
路川胸膛一起一伏,半晌才道:“你正常去刘瑾府上议事,看他接下来还有什么把戏。大哥,你带冷龙岭的弟兄持锦衣卫北镇抚司手令在城中盘查,或许那三条老狗还没逃出京城。让吕三哥把老人家伺候好。”
“川儿,你我师徒就不要客气了。”
“是啊小川,有什么要爷爷做的事,你直管安排就是了。”
路川笑道:“师父,大爷爷二爷爷,姜伯伯,你们只管去好好歇息,我想十绝余孽多半恐怕已经到苏州了。看来他们终究还是不死心啊。”
姜天达皱眉道:“小路你可叫得准?”
“他们苟且偷生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熬到这一步,怎么可能甘心就这么放弃?龙盛京的死讯恐怕还是传到了京城。”
“既然如此,三位,咱们还是赶紧去苏州为上。”
三老纷纷应和。
路川却道:“老人家不要着急,一来就算现在动身,八月十五也赶不到苏州,二来武林正道几乎都在苏州,莫说是想夺天下第一,他们只要敢露面,必定有死无生。”
张少天笑道:“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人数众多,以多胜少自然无虞,可这帮人大多迂腐不堪,若按擂台规矩单打独斗,恐怕也不见得有人笃定能胜他们,还是为师去一趟为妙。就算八月十五赶不到也无妨,五宗十三派还有些高手,应该能留他们几日。”
张少天的话虽不好听,却也是事实。四十五年前,关外十绝肆虐中原武林,除北魔路幽之外,成了名的剑侠中也就只有张少天武艺在其之上,时至今日,除了那些世外高人,同辈之中、后起之秀,谁敢说武艺在张少天之上?
路川心中暗笑,心说话:“我师父别看年纪大,性子可一点都不变啊,这股子骄傲劲跟刚出世的毛头小子也差不了多少,真是只知有己,不知有人呀。殊不知我父有武学昆仑之称,武功深不可测,同辈之中恐怕只比我舅舅弱一线,老一辈中钟老爷子、我师父清涟真人、刀爷爷等等前辈高人俱在,哪一个比不上十绝余孽?只可惜我路川不能手刃仇敌,真是可恨!”
想到这里,路川便道:“师父出马,自然万无一失,徒儿只求师父一路保重,千万别累坏了身子。一会儿徒儿让督捕司发一份六百里加急的飞签火票,师父走官道,出城入城无人敢挡。”
张少天点头,先同姜天达、蜀山二圣去嵩青阁歇息。
杨穆便问:“六弟,那我还用在京城搜寻十绝余孽吗?”
“当然用,我又不是诸葛亮,哪能料定十绝余孽必不在京城。”
“可几位前辈走了的话,就算找到他们……”
“咱们三个,再加上锦衣卫和冷龙岭的弟兄,拿下他们不在话下。他们就算再厉害,也只有三个人而已,手下也没有千军万马,不用怕。好了,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各自行动。”
子时,刘瑾与张彩、孙聪、陈丹云等人商议完毕,回到内堂刚睡下,就听院里人喊马嘶,还没等他唤人来问,就见有一人破门而入,抓住衣襟一把把他从榻上扔了下来,不等他站起身,那人上来扬手就是几个耳光。六十岁的老头了,差点没被打死。
“来……”
一言未尽,来人一把掐住了他的牙关,开始徒手硬往下掰牙。
等锦衣卫进门之时,那人已消失不见,只留下在地上蠕动、哀嚎的刘瑾一人。
正德五年八月十二晨,朱厚照将张永所呈奏疏及安化王诛讨刘瑾之檄文下示内阁,下旨将刘瑾贬为奉御,发放凤阳闲住。
正德五年八月十三夜,朱厚照接到了刘瑾的白帖,直言自己赤身被缚,乞赐敝衣盖体。卯时上朝,朱厚照将白帖示众,下旨赐刘瑾旧衣百件。李东阳等人闻言赶紧出班劝谏。朱厚照难敌群臣众口,最终下旨查抄刘府。
正德五年八月十四,钱宁率锦衣卫一千,随朱厚照及一众朝臣查抄刘府。抄得黄金二十四万锭,计五万七千八百两;白银八百万锭,计五十八万三千八百两;宝石二斗,金钩三千,金银汤鼎五百件,衮服四领,蟒服四百七十袭,牙牌二柜,金龙甲三十副,玉印一尊,玉琴一张,白罗玉带一条,玉带四千一百六十条;宝剑折扇二把,战甲千余,弓弩五百。其他宝物不计其数。等把这些东西陈到御前,朱厚照登时大怒,即刻下旨将刘瑾下狱,着内阁首辅李东阳主审。
回宫之后又下旨:巡抚、兵备官裁革的及乡、会试中额增减的,俱如旧制。考察京官仍依朝觐例。江西之万安、南城,浙江之余姚,仍选京官。其余翰林院调外任的,具名奏报。文武官诰俱免追,已追的仍给还。追赔浥烂粮米并以事罚米的,皆免。职官籍没家产不在叛逆律的仍归还。其余应改正的,令所司详拟奏报。
正德五年八月十五日,午门外,百官会审刘瑾。刘瑾独对百官,犹言道:“公卿多出我门,谁敢问我!”时至今日,其嚣张气焰,依旧不减。而百官闻言,皆低头不语。此时有一人突然越众而出,朗声道:“我乃皇亲国戚,我敢问你!”
此人名叫蔡震,成化二年娶英宗第三女淳安公主为妻,拜驸马都尉,超品,位同侯爵。
“公卿皆为朝廷录用,怎么是多出你门?来人!先张嘴二十。”
打完之后蔡震又问:“你为何私藏刀、甲?”
刘瑾辩道:“是为了保护皇上?”
“既然是保卫皇上,为何私藏于家?”
刘瑾顿时语塞。
李东阳见刘瑾再无申辩,便着科道官谢讷、贺泰等列刘瑾十九罪,呈报朱厚照,请亟赐诛戮。
不多时,圣旨特批,刘瑾谋反大逆,当凌迟三日,锉尸枭首,着刑部督捕司主事路川监斩,旨到即行。
路川身着公服,巍然坐于监斩台上,督捕司掌印正郎站在身旁,命本科行刑。
刘瑾于法场之上,大言朝堂隐事,路川命人以核桃塞口。
凌迟例制,该三千三百五十七刀,每十刀一歇一吆喝。
头一日先剐三百五十七刀,每刀割下指甲大小一片,在胸膛左右起刀。初动刀时,有血流寸许,再动刀则无血。刑毕,押至宛平县寄监。次日再押至午门外受刑。比及三日数足,刘瑾早死多时。路川同刑部尚书刘璟及监斩御史具本上奏凌迟数足,随后锉尸,剃尽躯干皮肉,最后枭首,大斧当胸一斧,头颅飞出数丈之远。至此结束。
奸贼之报亦惨矣。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苏州,擂台也到了最为紧要的关头。
八月十五正日子,少林寺方丈静庵悟榻大师携罗汉堂首座、达摩堂首座及各字辈僧人三十六人准时抵达灵岩山下擂台。静庵悟榻大师亲自登擂,与武林同道、江湖群雄见面,随后请路川、路修远登台。
双方见礼已毕,静庵悟榻大师询问路川有何主见。“路川”并不答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递给静庵悟榻大师。大师略一皱眉,展信细细观瞧,等看完长叹一声,将信交到路修远夫妇手中,言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路少侠宅心仁厚,有意和解,路先生,姚女侠,依老衲看,路家与敝寺的恩怨就此了结了吧?”
“大师所言甚善。各位,我路家与少林寺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请大家予以见证,往后也不会再让别有用心之人有机可乘。路某在此谢过各位了,擂台就此结束……”
“且慢!”路修远刚说到这里,就听台下有人大喊一声,与此同时三道身影同时自人群中飞起,落在了擂台之上。
路修远一看到这三人,目光顿时凌厉了起来,别看不认识,猜也能猜到他们便是掌绝翻掌震西天,密宗和尚锁南坚参,腿绝一苇过海,净宗僧人端竹也夫,以及剑绝道心剑,崆峒弃徒飞星子。
路修远寒声道:“没想到你们真敢来!”
“恶贼,纳命来!”路修远话音未落,身旁的女侠姚娴已大喝一声,长剑出鞘直奔三人而去。
路修远怕妻子有失,赶紧出手加入战团。
与此同时,就见四面八方不断有人飞上擂台,片刻间,少林派罗汉堂首座悟橼、达摩堂首座悟楔,武当派掌门清涟真人,峨嵋派掌门雪缦愁,昆仑派太上掌门钟仪、掌门东方牧,崆峒派掌派飞云子,点苍派葶溟剑客林鸢、沧浪剑客张繄,陆起卧龙凤笙,神锏无敌将秦立武,无泪大侠施无泪等等数十位剑侠具已上了擂台,将剑绝三人团团围住。
飞星子三人别看武艺高强,同时对敌几十位剑侠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被逼得险象环生,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飞星子心中暗道不好,急攻数剑,飞身跳出圈外,摆宝剑朗声道:“中原武林名门正派难道都只会仗势欺人、以多为胜吗?这是擂台,尔等可敢与贫道单打独斗?”
此话一出,众剑侠纷纷住手,锁南坚参和端竹也夫这才松了口气,不过俱是面无人色,着实被吓得不轻。
见众人停手,飞星子冷笑道:“静庵悟榻大师,贫道请问一声,你们少林寺摆的这是什么擂台?”
“此乃敝寺承路家路少侠所邀,摆下的天下英雄擂?”
“贫道再问,此擂台因何而立?擂台有何规矩?”
“依路少侠所说,此擂台一为了结我们两家的恩怨,二位评选天下第一、武林盟主。据老衲所知,擂台并无规矩。”
“既然如此,贫道就不明白了,为何还未选出天下第一、武林盟主,路家就要解散擂台?既然并未规定何人不许登擂,为何我三人一上擂台各位就要群起攻之?让在场的英雄们说,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不讲理!”也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台下顿时有些鼎沸之势。
钟仪冷笑道:“对付君子自然有君子的手段,抓臭贼还管得了这些?”
老爷子声音不高,不过在场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顿时将台下的声音尽数压过。
雪缦愁也道:“天下第一、武林盟主早就已经有了,八月初一开擂之时,小北魔路川登台献艺,剑戟双绝,台上台下无人不服,之后这十几天并无一人登擂挑战,尔等此时上台不是捣乱是什么?何来如此行径在尔等口中还反有理了?”
飞星子皮笑肉不笑说道:“是吗?那好啊,既然路川是公认的天下第一,那就让路川出来同贫道比试比试,他要是能胜过贫道,贫道心甘情愿奉他为武林盟主,如其不然,嘿嘿,贫道摘了他的脑袋。”
话音未落,就听钟仪骂道:“好不要脸的东西,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要战路川不难,先过了老朽这关再说。”
不过没等钟仪出手,就见姚娴在一旁说道:“老人家请先到一旁休息,我姚家与此三贼有血海深仇,容晚辈先报了仇再说!”
路修远一把没拉住,姚娴已再次出手,与飞星子战在了一处。
方才交手因为对方人多势众,飞星子自顾不暇,故此并未留意,此时单打独斗,老道不免为之惊奇,姚娴的洛神剑果然名不虚传,单剑招之精妙竟不在达摩剑法之下,舞动起来更是好比貂蝉望月、西子浣纱,让人目不暇接。
二人交战八十回合未分胜负,老道就有些急了,他心知姚娴在这帮人中并非翘楚,所谓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头呢,倘若被姚娴耗去太多体力,想战钟仪等人谈何容易?故此老道计上心头,专门露了个破绽,姚娴报仇心切,果然上了当,一剑不中变招之时被老道趁机以内力打落宝剑,就在姚娴转身接剑之时,老道一掌击出,正中姚娴后心。姚娴一口鲜血喷出,顿时人事不知。
药王谷葛明仙从路修远怀中接过姚娴带到台下医治不提。等路修远回身找飞星子报仇时,擂台却已经换了人,飞星子在一旁休息,出战的是掌绝锁南坚参,而与之对战的则是点苍派葶溟剑客林鸢。
林鸢与姚婞同堂学艺十载,感情就同路川与段雪玉一般,姚婞遇害,她心之痛可想而知。此时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林鸢一出手便是十八式洱海追魂剑,招招不离锁南坚参周身十八处要害。而锁南坚参最好色不过,见林鸢貌若天仙,早已垂涎三尺,出招动势只想找便宜。一来二往两人便打了九十几个照面,可林鸢毕竟是女子,气力不济,打着打着招式就有些散乱了,一个不慎被锁南坚参一掌捎到肩膀,顿时宝剑撒手难以再战。
此时林鸢身后有一人突然飞身而起,一把抄起林鸢的宝剑,另一只手托住林鸢的身体往后一带,将林鸢送出擂台中央,与此同时身子一转便朝锁南坚参箭射而去。
此人便是沧浪剑客张繄,是点苍十九剑中与云弄剑客姚婞最交好的一位,就像武当十二剑中路川与孙九书、吕朝一的关系一般。当年得知姚婞死讯,张繄好悬没疼死,提剑北上入京,非要为姚婞报仇不可,此番他代表点苍派前来参加这一武林盛会,从姚娴和路修远口中也得知了姚婞遇害的内情,面对仇人他必不可能落于人后。此外,他一直倾心林鸢,方才见林鸢交手之时锁南坚参神色卑鄙,招式下流,心中十分恼怒,等一交手,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整个人就像发疯一般,猛打猛攻,全然不知防守。可心绪不宁,乃比武大忌,未到五十个照面,被锁南坚参抓住机会一掌打在胸口,打了个骨断筋折,登时毙命。
张繄方败,施无泪又马上跳到场中,与端竹也夫交战。
不过钢鞭乃是重兵器,招式大开大合,偏偏端竹也夫腿上功夫十分了得,身形如同鬼魅一般,施无泪连人家的衣角都碰不到,如何能胜?勉强撑到六十个照面,施无泪一鞭砸下,被端竹也夫轻松闪过,随后登鞭而上,直踢施无泪面门,施无泪急忙抬手抵挡,哪知端竹也夫这一招乃是虚招,脚尖在施无泪臂上一点,纵身而起,就在施无泪抬头去看一瞬间,只觉得肩头一重,端竹也夫已经落在了他的肩上,不等施无泪作出反应,端竹也夫双腿一夹一拧,施无泪顿时气绝身亡。
都是成名多年的剑侠,接连出战或死或伤,竟无一人能胜。
随后雪缦愁和秦立武还想上场,却被路修远和清涟真人拦下,与此同时,只听一声佛号响彻擂台,静庵悟榻大师不知何时已到了擂台中央。
“今日老衲在此,断不会让三位再造杀孽,不知三位哪位上场,老衲奉陪。”
静庵悟榻话音未落,就见锁南坚参越过端竹也夫来到场中,单掌一立,口诵佛号道:“佛爷早想见识见识禅宗绝技,望方丈大师不吝赐教。”
“请。”
锁南坚参先围着静庵悟榻大师转了三圈,随后慕然出手,“大手印”如同雨点一般朝静庵悟榻大师袭来。
静庵悟榻大师依旧巍然未动,等掌到身前才缓缓抬手,可他就像长了千百只眼睛、千百条手臂一般,不管锁南坚参的掌从何处袭来,每每都能后发先致,将锁南坚参的攻击尽数拦下。
转眼二人便对了上百掌,锁南坚参突然退出一丈多远,背着手赞道:“好一个千手如来掌!”
“阁下的‘大手印’也不错。”
“那就请大师再鉴赏鉴赏大日如来掌。”
锁南坚参话音未落,就见他的僧袍无风自动,双脚未动可身子却突然移动,探掌直击静庵悟榻大师的心口。静庵悟榻大师一不躲闪二不招架,等锁南坚参的大手眼看就要贴到僧袍上时,大师干枯的手掌突然挡在了前面。锁南坚参只觉得手掌好像碰到了一面铁墙,再难推动半分,连同身体也停了下来。而此时,静庵悟榻大师突然抓住了锁南坚参的手掌,往旁边一拧,锁南坚参顿时脸色大变,急忙探左掌直击大师小腹。静庵悟榻大师后发先致,同样抓住锁南坚参的左掌往外一拧。锁南坚参还想抬腿去踢大师,可大师哪里会给他这样的机会?只见大师双手往下一压,锁南坚参顿时跪在了地上,咔嚓一声连三四寸厚的木板台面都裂了一道口子。此时锁南坚参想认输,想求饶,可是连口都已经张不开了,只觉得大师的内力就如同汪洋大海一般,根本无法抵抗。
“你杀孽太重,今日老衲便废去你的武功,望你引以为戒,弃恶从善,阿弥陀佛。”
静庵悟榻大师说完,双手再往下一按,然后用力一握。
锁南坚参大叫了一声,随后便昏死过去了。
飞星子和端竹也夫赶紧上前抢救,等扶起一看,才知静庵悟榻大师并非危言耸听,此时锁南坚参双臂经脉俱断,手骨粉碎,可叹一身修为已化为泡影,神仙也难救了。
端竹也夫与锁南坚参朝夕相处多少年,可谓情同手足,见锁南坚参已成废人,便要找静庵悟榻大师报仇。本来静庵悟榻大师还想接着再战,却被众剑侠请了下去。外行人不清楚,内行人明白,别看静庵悟榻大师胜锁南坚参看着轻松,其实谈何容易?锁南坚参可不是碌碌之辈,要用易筋经化解法以内力废去其一身修为,怎会没有损耗?而高手比斗常在毫厘之间,让大师再战,岂不危险?大师若有闪失,这些位剑侠于心何安?
故此,路修远来到了场中。此乃自家血仇,他责无旁贷。
本来端竹也夫见对面是个晚辈后生,心中难免有些轻视,可等一交手,顿时惊诧万分。短短五十个照面,路修远就用出了七十几家门派的绝艺,有些他只有耳闻缘悭一面,有些他连听都没听过,往往被打个措手不及。五十回合一过,他刚使出自己的独门绝技明隐显法腿,便被路修远以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如影随形腿抢到先机,直接欺身而进,翻手接连打出四象掌、大须弥掌、五雷天心掌,端竹也夫倒飞出去时再以峨嵋轻身绝技“神龙三现”追上,一招“佛在心头”将其踩住,右手背在身后,左手变掌为爪,顿时面色惨白,双手铁青,身前空门大开。端竹也夫见状心喜,腿虽不能动,手却闲着,一掌直拍路修远左侧软肋,料想路修远要么就得闪身躲避,要么会被打得重伤吐血,哪知一掌下去路修远既不躲闪,也不吐血,左手抓出,端竹也夫的咽喉应声而断,鲜血淋漓。
端竹也夫临死之前终于明白路修远为何敢把软肋露给他,原来路修远也会路家绝技一怒杀龙手。其实他本该想到的,因为一怒杀龙手他见过,那是他最深重的恐惧,是他多少年挥之不去的梦魇。只不过路修远和路幽、路川不同,他是骨勇之人,怒而面白。没有青手赤面为记,世人才以为他并不会一怒杀龙手。
飞星子在一旁看得分明,不由得长叹了一声,“一怒杀龙手,我们隐姓埋名、东躲西藏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躲不过一怒杀龙手啊!既生十绝,何生路幽?既生十绝,何生路幽!”
疯狂过后,飞星子的眼神变得更加凌厉了起来,剑尖遥指路修远,意为挑战。
路修远还想再战,有一只手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弟,你请到下面休息,这厮交给我就是了。”
路修远不必看也知是清涟真人,便笑道:“那就有劳师兄了。”
他二人正说着,又有一人走到近前,插言道:“这厮曾是我崆峒门下弟子,贫道理应清理门户,道兄就别越俎代庖了。”
清涟真人见是老朋友飞云子,便道:“你就别添乱了,我此次下山就为这一件事而来,你让出手我怎么跟我那徒儿交待?”
“你有没有交待干我什么事?赶紧找个凉快的地方待着去。”
“我说你都这把年纪,怎么还这么不讲理啊?清理门户你早上哪儿去了?”
“……”
就在他二人斗嘴之时,有一人却抢了先。陆起卧龙凤笙跟谁都没言语,提着龙头拐杖飞身便到了飞星子面前,二人更不搭话,直接战在一处。
龙头拐杖对宝剑,俩老头,身形不差多少,胡子也一般长,招式同样精妙,凤笙用的是丐帮镇帮绝技打狗棒法,飞星子使的是集崆峒武学之大成,自创的道心剑,两人在杖山剑海中闪转腾挪,你来我往不相上下。
凤笙了不起,深得丐帮帮主毕擎天真传,打狗棒、铜锤手、铁帚腿具已练到炉火纯青,堪称拳脚棍棒三绝。别看跟路川不对付,对云弄剑客姚婞却是忠心耿耿,这几年不辞幸苦,在江湖上奔走,为的就是查明真相,邀集帮手替姚婞报仇。此番来到苏州,头一天就被路川呛了一鼻子灰,不过老头没走,来的这些位武林豪杰、绿林好汉,大多也与路川相熟、捧的是路川的场,不少人对他都嗤之以鼻,光拿白眼仁看他,对此老头心里难过,嘴上却从来不说,等的就是这一天。适才在台下见十绝余孽上场,他在心里已立下重誓,十绝余孽不死,他就死在台上!
而说到武艺,飞星子更了不起,虽说关外十绝个个都有开宗立派的本事,但其余众人用的都是古人的武学,唯独刀绝和剑绝乃是自创。千岩刀脱胎于终南山太乙派绝技羽衣刀,道心剑集飞天剑诀、飞龙剑、追魂剑、夺命剑、文醉剑、武醉剑、花架剑七家之长,倾心而就。此番同凤笙交战,显而易见其道心剑法之精绝竟不在打狗棒法之下!要知打狗棒法乃丐帮初代帮主庄义方所创,始于唐末,至毕擎天时已历经三十代,中间更有乔峰、洪七公等绝世高手补充改进,要说是天下棍棒武学之首也不遑多让。就此而论飞星子剑法之天赋可谓世所罕见,当今武林能与之相提并论的恐怕只有姚婞、张少天等寥寥数人。
不过今日形势不同,首战姚娴乃是剑术大家是其一,同党尽死大势已去是其二,再见路家绝技心境受损是其三,一路从京城赶来车马劳顿身体还未恢复是其四。就此四点,未及二百回合,飞星子欺身而进占得先机,一剑刺出直取凤笙心口,凤笙转身便走,飞星子以七星回天步法紧紧相随,剑尖左右不离凤笙衣衫寸许,凤笙突然使出缠身十八打,身子一转错过宝剑与飞星子擦肩而过,飞星子方云剑回身,凤笙龙头拐杖撒手而出,正中飞星子胸口,飞星子顿时张口喷出一道血箭,凤笙得理不饶人,飞身而起以铜锤手重击飞星子胸口,飞星子应声飞出,如断线纸鸢一般落于台下,未几身亡。
可叹关外十绝,俱是武林宗师,然不走正道,除刀绝、毒绝改邪归正,得寿终正寝,其余八人皆刀剑加身,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