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常悬忠烈胆 勿学庸人苟岁月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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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鹤鸣看到月牙庵升起的火光和黑烟,带人赶到时,路川就站在月牙泉边。

“六弟,发生什么事了?”

路川笑了笑,不过他的笑容有些奇怪,“夏晓彤圆寂了。不过没人会信我的话。”

是啊,他去了月牙庵,月牙庵起火了,他没死,夏晓彤死了。任谁想,夏晓彤的死恐怕都他和脱不开干系。

谭鹤鸣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路川带回了月笳客栈。

路川吃过晚饭倒头便睡,次日天明等伙计把饭菜备好,叫路川起来用饭时,路川早已不见了踪影。

路川做了个噩梦,他梦见自己亲手杀死了姚望。虽说老人都说梦见人死乃是吉兆,可是那种感觉实在是太不舒服了,故此他连夜动身,赶往嘉峪关。

路川紧赶慢赶,终究还是迟到了一步,嘉峪关游击将军芮宁与参将蒋存礼御敌,芮宁在沙子坝兵败阵亡,蒋存礼战死城下,满速儿破关而入,嘉峪关鸡犬不存。

路川大怒,连夜率冷龙岭五千兵卒,人衔枚、马裹蹄,偃旗息鼓偷到城下。三侠飞身上了城头,不等城头的贼兵反应过来,各自施展绝技,二十余人顷刻毙命。随后放下绳索,数十位弟兄缒城而上,接连打开内外两道城门,路川坐骑夜雪宝马,手提方天画戟,一马当先冲入城中,逢人便杀,一直冲到游击将军府前。此时刚到三更,贼兵俱在梦中,仓促应战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冷龙岭的弟兄又都是江湖出身,各持武艺,在巷战中占尽了便宜。满速儿从梦中惊醒,就听城中喊杀震天,心知不妙,赶紧提刀上马,到门口正好遇到路川。路川见有人骑马从府中逃出,身后还跟着不少人,料定这人必是贼首满速儿,大喝一声提马便冲了上去。众护卫还想抵挡,那哪里抵挡得了?路川人如猛虎马如蛟龙,所到之处只见血光一片,眨眼间便杀到了满速儿近前。满速儿见路川身小力薄,又是孤身一人,难免便生出了轻视之心,举刀迎战,只数个照面,不由得大吃了一惊,虚晃一刀拨马便走,路川紧追不舍,时间不大追到了北城门口,眼看满速儿就要逃出城去,路川情急之下将戟掷出,因为天黑眼目不得见,这一戟偏了一些,没击中满速儿,正好打在满速儿马的后腿上,把马腿打折,满速儿顿时被掀了下来,不等满速儿站起身来,路川金剑出鞘,一蹬马鞍,身子箭射而出,一剑直取满速儿项上人头。满速儿慌忙从旁边拉过一物抵挡,却是一具死尸,路川剑锋一转,朝满速儿抓死尸的左手削去,满速儿未料到路川的剑如此之快,抽手不及,被路川一剑削去四指,满速儿大叫一声,把死尸推给路川,转身就跑。死尸极其沉重,满速儿的力气也大,二者相加,路川躲闪不及竟被撞倒。等他抬头再看时,满速儿已经挤进了人群不见了踪影,此时贼兵大多都拥在北城门处想找谈何容易。路川回身上马,捡起方天画戟沿路追杀,一直追出二十里也没见满速儿的踪迹,只好拨马回了嘉峪关。冷龙岭的弟兄打扫战场,清点人数,最后回报:此一战冷龙岭伤亡九十余人,歼敌五千四百余人,俘虏一千二百余人,获战马三千余,刀枪金银无数。路川命人将俘虏砍去双手赶至城外,死尸割下头颅,尸体于城外焚烧,头颅用泥浆包裹,挂在四面城门上。

半月后,谭鹤鸣携飞天剑院弟子及众剑侠回到嘉峪关,并带回战马一千余匹。路川亲到城外迎接,就见众人风尘仆仆,不少人还带着伤。

路川鼻子有些发酸,以手拄剑,单膝跪地,嘶声喊道:“路川恭迎各位剑侠及英灵凯旋!”

白万漠赶紧跑到近前将路川扶起,流着眼泪说道:“路大侠,老朽幸不辱命。只可惜孩子们死伤不少啊。”

此时谭鹤鸣也到了近前,抱腕躬身道:“末将交令。我与众剑侠追杀残兵三百余里,最后只剩满速儿等不足百人,不想援军赶到,还是被他们跑了。”

“四哥幸苦了,大家都幸苦了。我已命人在城中设下祭台,请各位到城中一祭。”

众人先到游击将军府前祭奠亡灵,随后命冷龙岭的弟兄招待各位剑侠吃饭休息,路川则写下奏章及书信三封,派人送往京城。

此时距满速儿攻占哈密已过了两月有余,消息早已传到了京城,朱厚照下旨命彭泽总督三边军务,收复哈密。彭泽未及出兵,路川的折本就到了,此外肃州兵备副使陈九畴也上本奏报,提议满速儿兵败受挫,正好可以遣使和议,收复哈密。朱厚照便再次下旨,命彭泽撤兵。彭泽又羞又恼,乞求归乡。兵部尚书王琼当堂追论嘉峪关兵败一事,弹劾彭泽、李昆、陈九畴等人尸位素餐,玩忽职守。钱宁、凤笙从中参与,陈述功过,朱厚照着内阁商议,最终将彭泽、李昆、陈九畴等人官职一撸到底,贬为庶民。论功行赏,赐路川金匾,上书“武林柱石”,亲族皆予赐服,并赐金银重修府邸;封白万漠为国师,赐飞天剑院金匾,上书“名门正派”,并赐金银重修剑院;杨穆、丁钰、屈世离、谭鹤鸣、叶南筠官升一级,赐诰命。其余众人也皆有赏赐。

等新任游击将军到任,路川交割了一应事务,众人这才各自散去。白万漠率弟子回到剑院,四侠率冷龙岭的弟兄带着缴获的战马先回冷龙岭休整,众剑侠各自回家、回寨,路川也独自回了武当山。

过不多日,圣旨和赏赐送到,路川焚香接旨谢恩,金匾和赐服交给慕容韵处置,自己带着圣旨和赐金前往金陵。

路家在南关外的老宅还是当年北魔路幽重回金陵时修的,路幽本来也没什么钱,房子修的简陋,过了五六十年,早已经不成样子了,破壁残垣,一下雨厨房和侧房都漏水,还得拿缸桶瓢盆接着。路修远早早退出武林,在国子监任职,每月才关三两银子,一家人吃饭都够勉强的,哪里有余力翻修房子?路川从小就有心翻新旧宅,后来云弄剑客出事,为报大仇殚精竭虑,也就没空想这些琐事了。如今诸事皆已了却,这件事才又上心头,可路川每月才关十两银子,一大家子人还得吃喝用度,想翻修房子还是有心无力。其实就拿路川他们父子的名望,只要张口,别说是翻修旧宅,就是修一座宫殿也有人出钱,可那是别人施舍的钱,不是他们自己的。路姚两家的人历来人穷骨头可硬,这种事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现在好了,有圣旨和赐金翻修旧宅就足够了。

路川晓行夜宿,等到了城南的姚盛镖局,当着路修远和姚娴的面一说,二老是又心疼又高兴。心疼的是儿子出生入死,击溃蛮夷上万铁骑,就换来这一百两黄金,高兴的是儿子为国守边,还是换来了这一百两赐金。路川让路修远和姚娴带着圣旨和赐金找应天府尹修缮旧宅,自己接替他们走镖。路川也会想办法,让人把慑天剑挂在镖旗上面,一路上逢山过寨,不用他们拜山,道上的朋友很自觉会扫清障碍、让开道路。有人还戏说这叫“太公在此,诸神退位”。

其实在画戟森森震八荒姚春锦创建姚盛镖局之前,天底下是没有镖局一说的。保镖说的是江湖中人护送来往客商的营生,常说的保镖护院说的就是这行当,乃是武林中下三路伺候人的行当。

要说起姚家那也了不起,当真称得起是武林世家。其祖上便是当年南宋年间的梁山好汉,小温侯吕方。后来梁山覆灭,梁山好汉的后人们聚在一起,再续前情,便有了如今五宗十三派中的子午门。姚魏的祖父便是当年子午门方盛堂的堂主吕榮。吕榮任堂主之时,正值永乐年间,成祖朱棣举兵靖难,在南京即位。当时吕榮才是个二十来岁的后生,以为朱棣叔夺侄位,是个谋权篡位的奸贼,便赶到金陵,想要入宫行刺。朱棣戎马半生,可不是朱厚照那般,加之刚刚即位,怕的就是有人行刺。吕榮不知朱棣早有防备,一进乾清宫就被抓了起来。朱棣见吕榮武艺高强,侠肝义胆,动了爱才之心,不忍杀害,想让吕榮为己所用,可吕榮破口大骂,至死不屈,惹怒了朱棣。朱棣命人将吕榮万刀分尸,“黑衣宰相”姚广孝不忍见侠义之士遇害,跪在朱棣面前为吕榮求情,甚至说愿意用自己的官职换吕榮一条性命。要知道,姚广孝乃是从龙之臣,居功至伟,虽无丞相之名,却有丞相之实,朱棣即位之后拜为资善大夫、太子少师,官居二品,位极人臣,朱棣从来都以“少师”相称,不敢直呼其名。姚广孝求情,朱棣哪能不开恩?就这样,吕榮被姚广孝带到了姚府,姚广孝一点一点掰开揉碎给吕榮讲朱允炆如何无道,朱棣如何贤明。吕榮感激涕零,拜姚广孝为义父,自此改姓姚。至今姚家祠堂供奉的还是姚广孝。姚榮娶妻生子,便有了姚魏的父亲,火麒麟姚相君。正统十四年,土木堡之变,英宗朱祁镇兵败被擒,姚榮父子二人前去解救,双双战死,只留下独子姚魏。姚魏早年父母双亡,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生活可不容易,仗着家传的武艺,给人保镖为生。走南闯北也认识了不少的朋友,后来有余钱了,娶妻生子,和朋友们一起创下了姚盛镖局。

姚家满门忠烈,如今虽然只剩姚望一人,但姚家的招牌不能倒。这也就是路川一家无论如何也要把姚盛镖局撑起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