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管路川有多横,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被人家给绑了,跟粽子一样躺那儿呢。
这倒不是说路川没能耐,也别说是他路川,就是他师父,武当掌门清涟真人来了,那也没法跟千八百个人打。只要是人,精力体力各方面都是有限的,换谁来都一样。他跑了半晚上,还没拿趁手的兵器,能撑这一会儿已经不容易了。
路川咬着牙一声不吭在那儿蕴气呢,来的时候他就把生死扔脑后去了,眼下被俘也是豁出去了。
不过那些禁军却丝毫没有要杀他的意思。
没过多时,只见一位年轻公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径直走到路川面前,俯下身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问道:“你是何人?深夜入宫,意欲何为?”
“小爷路川,今夜前来就是要取朱厚照这昏君的狗命的!”
那人惊道:“你就是路川?”
“正是!”
“没听说过。”
路川差点一口气噎得背过气去,心说话:“你这家伙年纪不大,一肚子坏水可是祖传的啊,没听说过你瞎咋呼啥?”
那人见路川不言语,微微一笑说道:“你说要取朱厚照的性命?恐怕没那么容易,朕……正好我也学过些武艺,你可敢跟我比试比试?”
路川哼了一声,“比就比,有什么不敢?就怕你没胆量给我解开绑绳!”
那人转身走去,路川以为他是怕了,没想到这人还真有些胆量,从旁边侍卫腰间抽出一把刀来,亮了个夜战八方藏刀式,伸手一指,“来人,把他的绑绳解开。”
两名禁军应声过来,就要解绑绳,这时突然从人群外跑来一人,一边跑,一边还喊,“万岁,万岁受惊了,臣罪该万死!”
还没等跑到跟前,扑通一声跪下,拿膝盖当脚走,径直跪爬到那年轻公子的面前,连连叩头。
路川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年轻公子便是自己要找的皇帝朱厚照,心中又惊又气,很不是滋味。
朱厚照见那人到来,顿时有些兴致索然,咣当一声将刀扔在地上,淡淡说道:“张提督免礼平身。”
“刺客闯宫,臣有失职之罪,还请万岁责罚。”
“罢了,反正也没出什么事,这次暂且记下,若有下次,二罪并罚。”
“谢万岁,臣保证断不会再有下次了。”
“下去歇息去吧。”
说完朱厚照转身离去,只留下些许禁军和提督张永。
张永看着路川就气不打一处来,上去狠狠踩了几脚,还不解气,从旁边拔出刀来就要下杀手。
此时一位禁军走上前来,低声问道:“大人,此人夜闯宫闱,是否交内行厂严审问罪?”
张永狠狠瞪了他一眼,“交内行厂作甚?你嫌刘厂公事儿还不够多吗?”
“属下糊涂,属下糊涂。”
那人连声应诺,不敢再言语。
张永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有些担心。自己直接杀了固然解恨,但难免予人口实,对自己大为不利。可若是送到内行厂,刘瑾这厮又保不准能审出什么花活来,自己本来就有失察之罪,若是再被借机参上一本,掌管禁军的差事恐怕就要丢了。
想到这里,张永淡淡说道:“将这小贼押往西厂,交谷提督小心看管,明日我与他共同审理。”
手下人等称是,押着路川走了。
不多时到了西厂,西厂提督谷大用在自己府上,不在厂中,接收的是位百户,名叫郭杰成。
常言道,主多大奴多大,宫里禁军说得清楚,让他们小心看管,等天亮之后张永要和谷大用一同审理,这厮接收之后这些话也就扔脑后去了,命人带到刑房,准备自己先过一堂再说。
他是这样想的,要是自己审出来,等谷大用来,岂不是正好表现一下?
于是命人扒去路川的衣服,捆在柱子上,他搬了把椅子,坐在路川对面,问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路川看着他身上的官服就碍眼,啐了一口,一声不吭。
郭杰成冷笑一声,“进了西厂还敢嘴硬,给我打!”
两名身强力壮的汉子各拿一条鞭子就下上功夫了。
熟皮子的皮鞭,再蘸上水,一鞭子下去就是一条血棱子,要不了几鞭子,就能打得皮开肉绽。
起初一鞭子下去,路川就是一激灵,但他死咬着牙,就是不出声。
等打到后来,实在抗不住,路川笑开了,放声大笑,一边笑一边骂,祖宗奶奶的才骂了个痛快。
郭杰成见鞭子没效果,摆了摆手。西厂的刑具多的是,鞭子只是最简单,最轻松的。
“放下来,换夹棍。”
上来三人将路川解下,这时候别说跑了,路川站都站不住,跟烂泥差不了多少。
夹棍套上,三人扦绳,只等郭杰成一声令下,一齐用力,路川这双腿就算是废了。
路川眼睛一闭,心一横,正等着呢,却迟迟不见动静,睁眼一看,从门外进来一人,俯在郭杰成耳边正说话呢。
“大人,锦衣卫有人求见。”
“锦衣卫,他们来干什么?”
“说是来提夜闯皇宫的罪犯的。”
“胡说八道,宫里直接送来的人,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不见。”
郭杰成话刚说完,只见从外面进来一伙人,西厂的人拦都拦不住。
见那人进来,郭杰成也没有在人后说话时那么硬气了,赶紧起身,走到来人面前行礼,“莫大人,您怎么来了?”
来人名叫莫钰,是锦衣卫的副千户,也是郭杰成原来的顶头上司。
厂卫虽说是不同的机构,但所谓不同,也只不过是职权不同,官员不同,用的清一色都是锦衣卫,郭杰成便是前不久从锦衣卫调来的。
莫钰面沉似水,淡淡说道:“本官奉陈大人命,前来提人。”
“不知是有万岁圣旨还是提督手令?见了旨令下官才好交接,否则上面怪罪下来,下官可吃罪不起啊。”
“我说了,是奉陈大人命。”
“陈大人……嘿嘿,您看要不这样,等天亮之后,下官禀告过谷提督知晓,亲自将犯人送到锦衣卫去。”
“把人带走。”
跟莫钰一同来的锦衣卫上去架着路川就往外走。
这下郭杰成可急了,“慢着!莫大人,可不要欺人太甚,这里是西厂,不是锦衣卫!”
莫钰冷冷看了他一眼,“郭杰成,你到了西厂,找了个硬靠山,是不是连自己是什么东西都忘了?今天这人,我就是要带走,你若还敢阻拦……”
“你能怎的?”
“小心你的脑袋。”
“你敢!”
“敢不敢你试试便知,走。”
别说,郭杰成还真就不敢。全锦衣卫的人都知道莫钰自己没脑子,只听陈丹云的话,郭杰成自己也是锦衣卫出身,能不知道?陈丹云让他办的事,那就一定得办成,怎么办,杀多少人他全不放在心上,自己若是再要阻拦,莫钰可不认得他郭杰成是什么东西。而且莫钰有“北院剑首”之称,武功之高在锦衣卫屈指可数,想杀自己,恐怕也用不了几招。
不过这一切对于路川来说没什么差别,也就是从狼嘴里换到虎嘴里这样的差别,横竖都躲不开一死。
路川被莫钰带出西厂,一路走着,若不是浑身疼痛,动动手指头都疼,他可能已经闭上眼了。
虽说人的潜力很大,但身体还是有上限的,这么折腾一晚上,路川整个人都快不行了。
突然莫钰停了,路川被这么一晃,也清醒了几分,看了看周围,以为到锦衣卫了,没想到还在街上。
只见莫钰转过身来说道:“就把他放在这儿。”
路川冷冷看着莫钰,颇有些不解。
莫钰走到他面前,将一个瓷瓶放入他怀里,说道:“我家主人念故人之情,救你一命,望你好自为之。”说完转身就要走。
路川赶紧问道:“请问你家主人是谁?”
“无可奉告,等你能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路川看着莫钰的背影,眼神逐渐变得凝重起来,下一刻,他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飞身一掌向莫钰后心打去,下了绝情。
他是这样想的,如今的朝廷刘瑾用事,八虎当道,朝中清流都被或杀或贬,抑或逼得辞官归田,剩下的俱是刘瑾一党,哪儿还有人能搭救自己?再说了,就算有,也不可能调得动锦衣卫,三厂一卫一直牢牢把握在阉党手中,锦衣卫指挥使见了刘瑾恨不得跪下叫爹。莫钰的主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里面还有什么阴谋。想到这里,身上便莫名多出一股力量。
不过下一刻,他已经被莫钰用手掐着脖子,悬悬地提在了半空。
莫钰的手并没有用力,只是淡淡说道:“你这功夫还敢刺王杀驾?再练三十年再说吧。”
然后莫钰就走了,清冷的街道上只留下路川一人。
路川只觉得胸口发堵,嗓子发甜,一口鲜血没压住直接喷了出来,旋即晕倒不省人事。
等他醒来时,已经躺在嵩青阁吕三的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