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在吆五喝六地赌钱，骰子在破碗里哗啦作响，污言秽语不绝于耳；有的抱着酒坛子猛灌，酒水顺着胡子拉碴的下巴往下淌，滴在肮脏的衣襟上；还有几个在空地中央摔跤角力，激起一片片尘土和粗野的叫好声，夹杂着口哨和下流的起哄。几条瘦骨嶙峋、皮毛肮脏的土狗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翻找着地上的骨头渣子和呕吐物。
整个分舵乌烟瘴气，喧嚣震天，充斥着一种野蛮原始的混乱。
赵铁柱哪见过这场面？只觉得头皮发麻，腿肚子有点转筋。他挑着担子，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藏进箩筐里。怀里那本无字小册子贴着胸口，似乎也感受到了此地的凶险，隐隐发烫。
“哥…哥，咱…咱往那边人少的地方去问问？”孙秀秀扯了扯他的衣角，声音依旧细细的，带着点害怕，但眼神却飞快地扫视着四周，观察着环境和那些人的谈话。
“哦…哦，好。”赵铁柱机械地应着，挑着担子，尽量贴着墙根，往院子角落里人少的地方挪。他感觉无数道或好奇、或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像针扎一样。
“卖货的！过来！”一个敞着怀、胸口长着一撮浓密黑毛的壮汉朝他们招招手，手里还拎着半只油腻腻、啃得乱七八糟的烧鸡，油光蹭得满手都是。
赵铁柱只得硬着头皮过去。
“有啥好吃的没？嘴里淡出个鸟来了！”黑毛壮汉斜眼瞅着箩筐，喷着酒气。
“有…有…俺们有瓜果…”赵铁柱忙把那个装着蔫巴瓜果的箩筐放下来。
“呸！就这？”黑毛壮汉抓起一个干巴巴、表皮发皱的梨，咬了一口，又酸又涩，直接啐在地上，“啥玩意儿！晦气！”他骂骂咧咧地走开了，烧鸡的油滴在赵铁柱脚边。
旁边几个正在喝酒的喽啰哄笑起来，笑声刺耳。
“喂，卖货的！有酒没？”一个醉醺醺、满脸通红的喽啰打着酒嗝喊道。
“没…没有酒，俺们卖杂货的…”赵铁柱老实回答，声音有点发虚。
“没酒你卖个屁的货！”那喽啰不满地嘟囔着，仰头又灌了一大口，酒水顺着脖子往下流。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浓郁、霸道无比的肉香猛地压过了所有的气味，蛮横地钻进了赵铁柱的鼻孔！
只见几个喽啰抬着一大桶热气腾腾、油光锃亮、还在咕嘟冒泡的炖肉，从旁边的伙房里出来，“咚”地一声放在院子中央一张油腻得看不出本色的破桌子上。大块的肥肉在浓稠的汤汁里沉浮，散发着勾魂夺魄的香气！
“开饭喽！今儿个有肉！管够！”有人扯着嗓子吆喝了一嗓子。
呼啦一下！
院子里的人顿时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饿狼，全涌了过去！争先恐后地抢着碗去桶里捞肉，嘴里还骂骂咧咧地争抢着肥瘦，推搡着，叫骂着。
“他娘的！这块大的归老子！”
“滚！老子先看见的！”
“别挤！汤都洒了！操！”
“给老子留点肥的！”
浓郁的肉香如同无数只小手，疯狂地挠着赵铁柱的心肝脾胃！他早上就啃了两个硬邦邦的杂粮饼子，走了这么远的山路，又担惊受怕了半天，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里像有只大手在使劲掏！看着那一大桶油汪汪、颤巍巍、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炖肉，看着那些喽啰狼吞虎咽、满嘴流油的吃相，听着那吧唧嘴、吮吸骨头的声音，赵铁柱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口水不受控制地疯狂分泌，喉咙里“咕咚咕咚”直咽唾沫，肚子也不争气地、惊天动地地“咕噜噜”叫了起来！那声音，在混乱的喧嚣中都显得格外响亮！
他下意识地往前挪了一步，眼睛死死盯着那桶肉，魂儿都快被那勾魂夺魄的肉香勾走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要是能啃上一大块带肥膘的肉该多香啊……那滋味，肯定比清风镇的小米粥香一百倍，比杨柳镇的肉煎饼还过瘾！管他什么恶狼帮，管他什么打探情报，先填饱肚子再说……
“哥！”孙秀秀急得直跺脚，这家伙也太不争气了！这节骨眼上犯馋虫？！她赶紧伸手，在他后腰上狠狠掐了一把！用尽了力气！
“嗷——！”赵铁柱疼得差点原地蹦起来，瞬间回魂！后背的旧伤疤都被扯得生疼！他捂着后腰，痛得龇牙咧嘴，眼泪都快出来了，但也彻底清醒了，想起自己是来干啥的了！他尴尬地朝孙秀秀咧咧嘴，赶紧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窘态和那震天响的腹鸣。
孙秀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拉着他往旁边人稍微少点、靠着伙房墙根的角落走，嘴里还假意抱怨着：“哥，你看你，笨手笨脚的，筐都快倒了！咱去那边问问吧。”她声音带着点哭腔，像是被哥哥的笨拙气着了。
两人走到角落，正好有两个喽啰靠在墙根下剔牙，看样子是刚抢完饭，吃得心满意足，正打着饱嗝闲聊。一个瘦高个，一个矮胖子。
孙秀秀凑近一点，装作好奇又害怕的样子，细声问道：“两位大哥，俺们是外乡来的，想问问…听说这黑风岭上的大王们…呃，好汉们，都特别厉害，是不是都跟着王…王帮主在总坛享福啊？俺们这些小地方的，就想听个新鲜，回去也好跟村里人说道说道……”她声音怯怯的，带着乡下人对“大人物”天然的敬畏。
瘦高个喽啰剔着牙，斜眼看了看这怯生生的小村姑，大概觉得她挺有意思，又没啥威胁，便带着几分炫耀的口气道：“小丫头片子，懂个啥！总坛？那是咱们帮主待的地儿，神仙洞府！里头宝贝多着呢！听说连那传说中的《乾坤秘籍》，都藏在总坛最深处！咱们王帮主得了那宝贝，嘿，称霸武林指日可待！到时候咱们兄弟也都跟着吃香喝辣！”他说得唾沫横飞，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光辉的未来。
矮胖子喽啰也剔着牙插嘴道：“就是！这黑风岭算个屁！要不是守着北边的要道，怕走漏风声…咳！”他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赶紧打住，警惕地看了看赵铁柱和孙秀秀，眼神变得狐疑起来，“你们…问这个干啥？”
《乾坤秘籍》！藏在总坛深处！
赵铁柱和孙秀秀心头同时一震！这消息太重要了！果然和之前的猜测对上了！
孙秀秀强压住激动，装作懵懂无知的样子，甚至还带着点天真：“啊？秘籍？是…是唱戏的本子吗？总坛在哪儿啊？比这儿还大？藏着好多宝贝？”她故意问得幼稚，打消对方的疑虑。
“去去去！问那么多干嘛！卖你的破烂去！”矮胖子不耐烦地挥挥手，显然不愿再多说，眼神里的警惕更浓了。
孙秀秀知道再问下去就要露馅了，赶紧拉着还在回味“总坛最深处”这几个字的赵铁柱，假装失望地走开：“哥，看来这儿也没人要咱的货，咱走吧，天快黑了。”
赵铁柱也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哎，好…好，走，走。”他重新挑起担子，只觉得这担子轻了不少，脚步也轻快了许多，只想赶紧离开这个乌烟瘴气、让他馋虫直冒又心惊胆战的地方。
两人低着头，快步朝着进来的那个小角门走去。刚走到门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阴冷的喝问：
“站住！那卖货的！鬼鬼祟祟的，想溜？”
赵铁柱和孙秀秀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