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像个巨大的咸蛋黄,软塌塌地挂在天边,把官道两旁的树影拉得老长。尘土在最后一抹余晖里懒洋洋地飘着。
赵铁柱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孙秀秀后头,怀里那把破布缠裹的“宝剑”抱得死紧,仿佛那是他最后的倚仗。他脑子里还在嗡嗡响,集市上那场鸡飞狗跳的闹剧,摔的跤、丢的人、赔的钱,还有孙秀秀那张带着促狭笑意的俏脸,轮番在他眼前晃荡。
“喂!傻柱子!磨蹭啥呢?腿灌铅了?”孙秀秀清脆的声音从前头飘过来,带着点不耐烦。她脚步轻快,乌油油的大辫子随着步伐在背后一甩一甩,像条活泛的小黑鱼。
赵铁柱赶紧加快几步,笨拙地追上。“没…没灌铅。”他闷声闷气地应着,偷偷瞄了孙秀秀一眼。这姑娘…真厉害,也真能说。跟她搭伴儿,是福是祸?他心里直打鼓。
“瞧你那傻样儿!”孙秀秀回头白了他一眼,嘴角却微微翘着,“还在想集市上那点破事?行啦行啦,吃一堑长一智,以后眼睛擦亮点,别见风就是雨。江湖上啊,啥人都有,看着可怜兮兮的,指不定就是条毒蛇;看着威风八面的,兴许就是个草包!”
这话赵铁柱听进去了,他用力点点头:“嗯!俺记住了!”他顿了顿,又有点不好意思地问:“秀秀…妹子,咱这是…往哪儿走啊?”
“还能往哪儿?找地方睡觉啊!天都快擦黑了,难不成睡野地里喂狼?”孙秀秀指了指前方官道旁渐渐显出轮廓的一个小镇,“喏,前头是杨柳镇,有家‘悦来客栈’,还算干净,价钱也公道。姑奶奶我…呃,本姑娘以前跟着我爹押货路过几回。”
赵铁柱一听“客栈”,眼睛亮了亮。客栈!说书先生故事里,大侠们喝酒谈事、快意恩仇的地方!他还没住过真正的客栈呢!牛家村只有大车店,通铺大炕,汗臭脚臭能把人熏个跟头。
“悦来客栈…好名字!”他憨憨地赞了一句,心里充满了期待。
进了杨柳镇,天已擦黑。镇子不大,几条土街,两旁是些低矮的瓦房和茅屋,不少人家门口挂着灯笼,昏黄的光晕在暮色里摇曳。悦来客栈的幌子在晚风里轻轻晃着,门楣上挂着两盏气死风灯,照亮了门口拴着的几匹马和一辆破旧骡车。
客栈大堂里点着几盏油灯,光线有些昏暗,弥漫着一股饭菜香、劣质酒气、汗味和牲口棚飘来的混合味儿。几张油腻腻的方桌旁,稀稀拉拉坐着几桌客人,多是行脚商人或赶路的汉子,低声交谈着,发出嗡嗡的声响。
“掌柜的!两间上房!”孙秀秀一进门,就熟门熟路地走到柜台前,小手一拍台面,脆生生地喊道。
柜台后面是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干瘦老头,正打着算盘。他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在孙秀秀和后面跟进来的赵铁柱身上扫了一圈。看到孙秀秀水灵的模样和利落的劲儿,又看看赵铁柱那一身土气抱着“烧火棍”的憨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哟,孙姑娘?稀客稀客!”掌柜的堆起笑脸,“上房有,有!不过…姑娘也知道,近来生意还行,这上房的价钱嘛…”他捻着山羊胡子,拖着长腔。
孙秀秀柳眉一竖:“少来这套!老价钱!再敢涨价,信不信我让快活林的兄弟来跟你‘聊聊’?”她故意把“快活林”三个字咬得重了些。
掌柜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笑容更盛,带着点谄媚:“不敢不敢!孙姑娘说笑了!老价钱,老价钱!天字二号、三号房,给您二位留着!”他麻利地拿出两把系着木牌的铜钥匙,又朝旁边吆喝一声:“小六子!带两位贵客去上房!再送两桶热水上去!”
一个瘦小的伙计应声跑来,点头哈腰地引着他们往后院走。赵铁柱跟在后面,心里暗暗咋舌:快活林?听着像个帮派名字?秀秀妹子…来头不小啊!他偷偷瞄了孙秀秀一眼,感觉这姑娘身上又多了一层神秘色彩。
房间在二楼,不大,但还算整洁,一张木床,一张桌子,两把凳子。赵铁柱把他那宝贝“宝剑”小心翼翼地靠在床头,好奇地打量着这对他来说堪称“奢华”的环境。伙计很快送来了热水,两人各自回房简单梳洗了一下,换了身干净衣裳——孙秀秀包袱里居然带了替换衣物,赵铁柱只有一件备用褂子,还是粗布的。
收拾停当,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孙秀秀招呼赵铁柱下楼吃饭。
大堂里比刚才热闹了些,又多了几桌客人。两人在角落找了张相对干净的桌子坐下。孙秀秀熟稔地点了几个菜:一盘酱牛肉,一碟炒青菜,一盆豆腐汤,外加几个白面馒头。
“先凑合吃,垫垫肚子。”孙秀秀拿起一个馒头掰开。
赵铁柱看着那油汪汪、酱红色的酱牛肉,眼睛都直了。在牛家村,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回荤腥!他咽了口唾沫,学着孙秀秀的样子,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牛肉塞进嘴里。
香!真他娘的香!肉炖得软烂入味,酱香浓郁,比他想象中还好吃一百倍!赵铁柱差点把舌头吞下去,也顾不上什么斯文了,狼吞虎咽起来。
孙秀秀看着他这副饿死鬼投胎的吃相,嫌弃地撇撇嘴:“慢点!没人跟你抢!瞧你那出息!”话虽这么说,她自己夹菜的速度也不慢。
两人正埋头吃饭,旁边一桌人的谈话声,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那桌坐着三个汉子,都带着兵器,一个背着单刀,一个腰间插着短棍,还有一个脸上有疤,眼神凶悍。他们喝的是最烈的烧刀子,说话嗓门也大,带着浓重的江湖气。
“……娘的,这趟镖走得真他娘不顺!路上遇到两拨剪径的毛贼,晦气!”背刀的汉子灌了口酒,骂骂咧咧。
“这年头,不太平啊。”插短棍的汉子叹口气,压低了些声音,“听说没?恶狼帮最近又不安分了,到处搜刮,跟蝗虫过境似的,好几个小村子遭了殃。”
“恶狼帮?”疤脸汉子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忌惮,“那帮孙子,仗着王麻子那手‘恶狼魔功’,横行霸道惯了!官府都睁只眼闭只眼!”
听到“恶狼帮”三个字,赵铁柱耳朵立刻竖了起来。他想起清风镇被抢粮的百姓,想起野狼谷的陷阱,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孙秀秀也停下了筷子,不动声色地侧耳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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