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城的中心地域帝豪大厦的脚下,有一幢九层大楼,这里位于市区的黄金地带,这栋大楼是H省在南城的办事机构,在与相邻的八十层高的帝豪大厦及周围鳞次栉比的三十多层的各个大厦相比,这幢大楼婑小了许多,在它的楼顶的霓虹灯招牌上,明亮地写着“帝原宾馆”。
陈玉燕正埋首在一堆报表当中,她不断地将报表中的数据填入到电脑里,电脑里,一张汇总表格已经列了不少的数据,表头上的标题:《帝原宾馆遣散人员补偿金一览表》。
“笃、笃、笃”,门外,响起了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桌子后面的陈玉燕抬起了头,这是一个三十六七岁的女人,弯弯细细的眉毛,挺直的鼻梁,樱桃小口抹着淡淡的唇膏,皮肤白皙,明亮漂亮的眼睛看向门口。
“请进。”声音轻柔。
门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詹总”陈玉燕从桌后站立起来,她上身着中式旗袍装下着白色长裙,丰满的身材透出东方成熟女性娇柔的美。
“省里给拨的资金下周就到了,今天的会议上已经确定下来,这是会议纪要,你忙完了这个再查一下,看看别有什么差错,大家在一起是个缘份,别临散了让大家不高兴。”说着递过来一份文件类的东西,陈玉燕抬手接了过来。
这詹总四十五六岁的模样,人长的挺精神,上穿一件短袖黑色白点的体恤,下穿蓝黑色的西裤,脚下皮鞋擦的是黑亮黑亮的,说起话来不急不缓,显然是当了多年的领导了。
“詹总,请坐。”陈玉燕微笑着用手示意了一下。
詹总点点头,说:“你也坐。”然后在陈玉燕的对面皮制椅子上坐了下来。
“嗨呀,一起工作有三个年头了吧,这宾馆说散它就散了,多可惜呀!”詹总似怀念般地发出感慨。
“可是的呀,我都可惜,这么好的一个宾馆说拆就要拆了,这每天得损失多少营业额啊,就这样没啦。”陈玉燕脸上露出惋惜的神情。
“呵呵,拆了是为了重建,到时要建个跟对面宛和一样高的,三十二层大厦。”詹总手指一指窗外的一幢大楼。
“那还不知道得要几年才能建成哟,苦了现在这帮人了,都失业了。”陈玉燕还是惋惜。
“也是,可是也没办法,我们也是能争取的都争取了,反正是尽心尽力了。”詹总点了一下头,无奈地看着陈玉燕说。
“呵呵,你们领导不愁,有公家给安排,对了,您上哪儿呢?”陈玉燕问。
“还不知道,下个月省里要搞厅级干部竞聘,我想去试试。”詹总脸上露出向往。
“这是好事呀,预祝你能竞选成功。”陈玉燕笑着向他祝愿。
“呵呵,心里也只是想法,还没敢报名呢。”詹总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这怕啥呀,我说呀,你别犹豫了,赶紧报名,过去哪有厅级干部竞聘的,没有关系还得走门路,现在不用走门路了多好,我还真希望你能竞选上呢。”陈玉燕诚心实意地看着詹总说。
“你说的对,我也是看上这回录用干部是竞聘选才,要靠门路,我根本不行。”詹总摇着头说。
“你一定行的,我相信。”陈玉燕微笑着给他打气。
“呵呵,谢谢你,帮我下决心,对了,宾馆解散后,你怎样打算的?”詹总关心地问陈玉燕。
“那就再找工作喽,好在财务工作哪里都需要,就业机会大,就是住的可能要费周折了。”陈玉燕略微咬了一下嘴角,这让她好看的脸上出现一个酒窝,这一表情的变化让詹总看在眼里,他微微地笑着站了起来,一指陈玉燕,说:“你这表情很可爱,凡事不用愁,会有办法的。”说着,向门外走。
“呵呵,詹总也开玩笑,车到山前必有路嘛,詹总慢走。”说着话,起身相送。
叶孝良回到家时,陈玉燕还没有回来,说起家,其实就是宾馆给了陈玉燕一间客房,里面放下一张双人床后,几乎再无活动的余地了,好在这个客房有个卫生间,生活起居要方便许多,这样的条件比之先前他俩已是相当满意了。
叶孝良在屋内等了有半个多小时,仍未见陈玉燕上来,她的办公室在三楼。
“喂,怎么还没有上来啊?今天忙吗?”他温和地给陈玉燕打电话。
“有点忙,还差一点,十五分钟后你下来咱们去吃饭吧。”陈玉燕说。
“那好,你想吃什么我先买上,等你。”
“随便啦,我放了。”
叶孝良放下电话,看着电视里的新闻联播,当国际新闻开始的时候,他开始穿鞋,关掉电视,然后走出自己的房间,乘电梯向餐厅走去。
“你们单位看能不能要间房,我们马上就解散了。”两人在餐厅里吃饭,陈玉燕低声轻轻地对叶孝良说。
“批复文件下来了?”叶也低声悄悄地问,但他身子却是直直地靠在椅背上,象是端着架子一般。
“嗯”陈玉燕嘴里正啃着一块排骨。
“这南城速度就是不一样,说扒可就扒了。”叶孝良挺直了一下腰板,笑咪咪地看着陈玉燕,脸上尽是得意。
陈玉燕瞧他看的奇怪,于是咽下肉,问:“你怎么啦?”
“呵呵,终于是我要养活你了。”叶孝良有些骄傲地笑看着她。
陈玉燕听说,白了他一眼,说:“有点得意,是吧?今天还是我养你,你赶紧想找谁要房子吧,今天詹总到我办公室来了,跟他闲聊了一会儿,看来,散伙的日子不会长了。”
“我明天就去找找,你们头的退路都安排好了吗?”叶孝良嘴里嘟嚷着问。
“宾馆原则是正式职工调回省里,服从组织分配,不服从的可自找出路,发给补偿金。头们都有门路,哪愁这个。”陈玉燕轻声道。
“那员工呢?”
“发给补偿金,就地解除合同。”
“你说,咱们下海刚才有了一点稳定,这又要从新开始了。”叶孝良有些遗憾地说。
“也没啥,既然出来了,动荡那是一定的,你那房子要抓紧哟,别到时让你老婆睡大街上。”陈玉燕吃完饭,用纸巾擦着嘴唇,擦完,又掏出小镜子对着脸照了照,又拿出唇膏划了划。
叶孝良没吃完,剩下了一点在盘子里,他也擦着嘴角的油渍,然后纸轻轻地放在桌面上,左右回头地看了看周围。
“你就浪费吧,眼大肚子小。”陈玉燕看着盘中菜数落着他,叶孝良只是笑,并不理她,也不搭话,他抻着个脖子挺直了胸膛,眼睛微闭着看着陈玉燕,生怕自己掉价了一样。
“没受过苦,公子哥。”陈玉燕拾起一根自己用过的牙签,两根手指捏住牙签,瞄了瞄,扎枪似的扔向叶孝良。
牙签向着叶孝良飞了过去,叶孝良一偏头,从耳边划了过去。
“土著,非洲土著。”叶孝良呵呵笑着略歪了歪身子,指着她低声喊着。
“那就给你吃个人骨头,看你怕不怕?”陈玉燕从桌上拿起刚啃过的排骨,做势要扔向叶孝良。
叶孝良赶紧瞪起眼睛,抿起嘴后重复吐出两字,“素质,素质。”
两人僵持了几秒钟后,哈哈地低声笑起来。
“咱们去看演出吧,明天以后未必就会再有了。”陈玉燕对他说。
“行”
演艺厅在一楼的东侧,陈玉燕身着白色长裙,叶孝良则是黑色体恤,黑白搭配,加上陈玉燕面庞姣好,身材匀实丰腴,象贵妇人一样,叶孝良身材高大,白白净净的,他挺直着身子故做轻松地走在陈玉燕的身旁,当别人与陈玉燕打招呼时,他的脸上带着微笑向人家点头示意,金童玉女般的两人刚一进入演艺厅,在门口的众人就齐往他们这边看。
演艺厅里除了台上灯光明亮外,台下则是一片暗淡,因为工作人员都是自己内部的人,陈玉燕一往里走就不断地跟人打招呼。
“小王”陈玉燕喊住了一个手托着盘子正在送饮料的年轻小伙。
“哎,燕姐。”
“还有没有位呀?”陈玉燕低声问,台上,演员正在演唱。
“我看看。”说着话,小王转头看着场里张望起来,只稍一会儿,他转过脸来对着陈玉燕,说:“来,燕姐,这边来。”
他把他俩领到侧面一个台子边,小台子长宽约各有七十公分,小王随手用打火机点燃了桌上的小烛灯,小火苗在绳线上轻轻地摇曳,发着幽幽的光芒,照着台面上不大的地方。
陈玉燕和叶孝良在桌旁的沙发里坐下,开始欣赏节目。
小王过来给他们送上两盘瓜子,在他们周边,大厅里不下百十台都是这样的小烛灯,各式各样的人围在小桌旁,甚至还有举家来看的,台上演员热闹地带动观众,台下也是一片呐喊声,陈玉燕旁边的桌上有一肥头大耳的男人,约三十刚出头一点,带着几个男女一起喝酒,演员刚一演完,他们就起劲地大喊、鼓掌,尤其是当女演员刚一唱完,那大耳之人便开始叫服务人员,“送花,送花。”
只见舞台上不断地有人跑上前,有将花环套在演员的脖子上,也有捧着一束花送给演员,献花的如同走马灯一般来来往往。节目的花样很多,舞蹈、魔术、独唱。
“服务生,买酒,买酒。”斜前方的一张桌旁,一脖子上挂着婴儿手指般粗细金项链的男人叫着,一边把数张百元钞票扔在了烛灯旁,服务生小伙飞快地跑上前来,拿起桌上的钱感觉就象没数一样又飞快地跑走了,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他提着个塑料筐,里面装着十几瓶小支啤酒,急忙忙地蹲在桌前开始往外掏酒,一一摆在桌面上,然后飞快地用开瓶器一一将瓶盖启开,烛光映照在他年轻的脸上和额角上的汗晶,在暗色里更加明亮,显出他积极、热情、不惜余力。
“哥,您的齐了。”小伙微站起,一边向着那人恭敬地示意说道,说完一阵风似地刮走了。
舞台上,主持人不断地对着麦克风叫喊着某某人送了某某小姐一顶钻石头环,某某阿姐又送了某某先生翡翠皇冠,尽力地渲染和提高赠送的档次,也不断地有人将纸条送到主持人手中,都是点歌请演员演唱。
陈玉燕和叶孝良坐在沙发里,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欣赏着震耳欲聋的渲闹。
遣散大会以告别会的形式终在泪水和依依告别的话语当中落下了帷幕,每一个人领到了一个书写有自己名字的信封,里面装着的遣散补偿金,陈玉燕的包包里也装进了自己的补偿金。
她和叶孝良已经从宾馆搬出来住在叶孝良单位分配的一间带厨房和卫生间的公寓里,面积不大,只有二十平方,虽然小了点,但他们也是非常地满足,毕竟是自己的窝。
一个星期后,人才市场旁边的复印店里,陈玉燕正在复印几份资料,这是她准备要投交的简历,她已看好几家企业,准备分别投送个人资料。
“叮……”她包里的手机响了。
“陈玉燕吗?”一个男人的声音。
“詹总,是我,有事吗?”看着电话号码,陈玉燕有点疑惑,单位都解散了,詹总还找她。
“省里要一个二季度的损益报表,我问了好几个人,他们都不知道,我想问问你,你知道吗?”詹总电话里听着有点急。
“我知道,你在办公室的文件柜里找一下,林扬他们应该知道放在哪里了。”陈玉燕告诉他,林扬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留守人员之一。
“那我知道了,回头我让他找一下,你最近咋样?在忙什么呢?”詹总听上去不太急了,可能是报表落实了心里不着急了,于是问起了陈玉燕的近况。
“还能忙啥呀?这不,正投简历呢。”陈玉燕看着手中的简历,回了过去。
“哦,找到了工作?”詹总问。
“还没有,都不太理想。”
“哦,哦,别着急,那你先忙,我把这事得处理一下,省里要的急,下回再聊。”詹总没有继续再聊的意思,看来是急着要办事。
“谢谢领导关心,拜拜。”
放下电话,陈玉燕把复印资料装入一塑料文件袋中,走过中心广场,往人才市场去,路上,凡是与她擦肩而过的人们大部分都要扭回头看一眼这个亭亭玉立的美丽女人,陈玉燕知道她的优势,她不带理会地昂首挺胸不急不缓地向前走着,当她抬脚踏上人才市场的台阶时,她的电话又响了,还是詹总。
“小陈,林扬也找不到,你看能不能来公司一趟,帮着找找。”詹总有些急。
“行,我这就去。”陈玉燕提着塑料袋,没有犹豫就转身向着开往宾馆方向的公交车站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