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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的鼓点狂暴地砸在车顶,密集得如同千万颗冰冷的子弹倾泻而下。车窗外,整个世界被狂暴的雨水撕扯得支离破碎,扭曲变形。路灯和远处高楼零星的霓虹在厚重的水幕中晕开,化作一片片流动、粘稠的光斑,像泼洒在墨色画布上诡异而炫目的毒液。这迷离的光影,断断续续地映照着沈岸近在咫尺的侧脸。
他掌控着方向盘,骨节分明的手指显得异常稳定,与车外世界的狂乱形成惊心动魄的对比。引擎在脚下低沉地咆哮,带着一种被压抑的、择人而噬的力量。这狭小的车厢仿佛一个在惊涛骇浪中高速穿行的密封金属茧房,将外界汹涌的杀机暂时隔绝,却又将内里紧绷到极限的窒息感成倍放大。
每一次轮胎碾过积水,车身都传来沉闷的震动和短暂失控的滑移感。我的心也随之悬空、下坠,死死抓住身下冰凉的皮质座椅边缘,指甲几乎要嵌进去。每一次震动都像敲打在我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上。
“疼,才能记住。”沈岸低沉的声音,穿透了引擎的嘶吼和暴雨的喧嚣,如同冰冷的金属丝线,再次缠绕上我的耳膜,清晰得令人心悸。他微微侧过头,昏昧的光线下,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扫过我颈侧那片被碘伏染成深褐、又被药膏覆盖的皮肤。
“记住你这条命,”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锁住我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一字一句,带着铁锈般的重量,“现在,是谁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
“属于谁”这三个字,他没有出口,却比任何语言都更清晰地刻在了这令人窒息的空气里,刻在了我每一次因车身颠簸而狂跳的心脏上。
冰冷的真皮座椅透过单薄湿透的衣料,贪婪地汲取着我体内残存的热量。我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牙齿在口腔里轻轻磕碰。颈侧那片被他指尖涂抹过药膏的皮肤,残留着一种奇异的感知:那里似乎还烙印着他指腹的粗糙纹理和薄茧带来的、令人心悸的刮擦感。唇瓣上被他反复碾压过的伤口,在每一次呼吸牵扯下,都传来细密尖锐的刺痛,混着药膏那点可怜的清凉,提醒着我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噩梦。
沈岸的目光落在我下意识交叠着、试图汲取一点暖意的手上。手腕处那圈深紫色的淤痕在惨淡光线下异常刺目,被酒精粗暴擦拭过的皮肤火辣辣地灼烧着。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细微的动作快得如同错觉。
他空着的左手忽然离开了方向盘,探向中控台下方。一阵轻微的塑料翻动声后,他竟从某个暗格里抽出一条折叠得方方正正、柔软的灰色羊绒毯。布料看上去细腻而温暖,与他此刻周身散发出的冷硬气息格格不入。
“拿着。”他的命令依旧简短,带着不容置疑的惯性,却少了之前那种刻意施加的冰冷压迫。他没有看我,视线牢牢锁在前方被雨刮器疯狂切割、视野模糊的道路上,只是将那条毯子随意地丢向我这边。
柔软的羊绒一角落在我冰冷交握的手背上,带来一丝真实的、干燥的暖意。我愣了一瞬,几乎以为这是某种残酷的幻觉。身体对温暖的渴望压倒了一切迟疑和惊惧,我几乎是本能地一把抓住了那块救命的织物,迅速展开,将自己从肩膀到膝盖紧紧裹住。羊绒细腻的触感瞬间包裹住冰冷的皮肤,隔绝了座椅的寒意,像一层微弱却珍贵的壁垒。身体无法自控的战栗终于稍稍平复了一些。
“…谢谢。”这两个字低如蚊蚋,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尚未散尽的恐惧余韵,艰难地从我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我甚至不敢看他,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柔软的羊绒褶皱里,汲取着那一点点干燥的气息和暖意,仿佛那是唯一能证明自己还活着的证据。
沈岸没有回应。车厢里只剩下引擎的咆哮、暴雨的轰鸣,以及羊绒毯下我依旧无法完全平息的、细微的抽气声。
沉默并未持续太久。沈岸的视线似乎在后视镜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丝冰冷的微芒。
“周正豪的猎犬,”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羊绒毯带来的短暂虚幻暖意,“就在后面。”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客观事实。
我浑身猛地一僵,几乎要从座椅上弹起来!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我猛地扭头,不顾一切地扑向冰冷的车窗,试图穿透那厚重狂暴的雨幕看清后方!
视线所及,只有一片被雨水彻底搅浑的、疯狂流淌的黑暗。扭曲的光影如同鬼魅般跳跃,根本无法分辨任何具体的车辆轮廓。然而,就在我几乎要以为这是沈岸又一次施加的精神酷刑时——
一道刺目的、带着强烈攻击性的白色光柱,如同潜伏在深海的巨兽睁开独眼,穿透层层雨帘,蛮横地撞上了我们车尾!
那光芒如此强烈,如此近在咫尺,瞬间将车厢内部映照得一片惨白!它紧紧咬住我们,如同跗骨之蛆,在疯狂摆动的雨刮器间隙中死死锁定,无论我们的车如何加速、变道,都无法甩脱!
“啊!”一声短促的惊叫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里冲出。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猎犬!他们真的追上来了!周正豪的人!挖出脑子…那血腥的字眼瞬间攫住了我所有的思维,灭顶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至顶!
我猛地蜷缩起身子,将脸死死埋进膝盖上的羊绒毯里,身体抖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这样就能躲开那致命的追光。安全带勒得胸口生疼,却成了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依靠。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如同冰珠落玉盘,突兀地响起,清晰地钻入我因恐惧而嗡鸣的耳朵。
沈岸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死死咬住我们的追光。他握着方向盘的右手依旧稳定如山,操控着这头咆哮的黑色猛兽在暴雨如注的公路上疾驰、穿梭、变道。车身在湿滑的路面上不断传来令人心悸的侧滑感,每一次都让我以为下一秒就要失控翻滚!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狂飙中,他那空着的左手,竟再次抬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从容。
冰冷的指尖,带着薄茧的粗糙质感,毫无预兆地落在了我颈侧!不是之前上药的地方,而是顺着被安全带勒紧、微微凹陷的精致锁骨线条,缓慢地、带着一种评估猎物般的亵渎意味,向下轻轻滑过。
我的身体在他指尖触碰到的瞬间,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绷紧!每一根汗毛都倒竖起来!那触感混合着安全带冰冷的束缚和颈侧伤口的隐痛,激起一阵强烈的、混杂着恐惧与生理性反胃的战栗。
“猜猜看,”沈岸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愉悦的沙哑,如同毒蛇在耳边吐信。他的指尖并未离开,反而微微用力,在那脆弱的锁骨凹陷处不轻不重地按压了一下,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更深的寒意。他侧过头,深不见底的眼眸在后方追光惨白的映照下,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是我这根绞索,”他刻意停顿,指尖暗示性地划过被安全带紧紧勒住的颈窝下方,带来冰冷的窒息感,“先勒断你的脖子…”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目光越过我因极度恐惧而失神的眼睛,仿佛穿透了车尾,直视着那穷追不舍的凶徒。
“还是他们的子弹,”引擎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他猛地将油门踩到底!车身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前猛蹿,巨大的推背感将我狠狠按在椅背上!
“先打爆我的油箱?”
“轰——!”
几乎是随着他尾音落下的瞬间,一声沉闷而巨大的爆响,如同地狱的丧钟,猛地从后方传来!震得整个车身剧烈一颤!即使隔着狂暴的雨声和引擎的嘶吼,也清晰得令人魂飞魄散!
我惊骇欲绝地再次扑向车窗!
只见后方那死死咬住我们的刺目白光,在暴雨中猛地一顿!随即,一团刺眼、灼热的橘红色火光,如同地狱之花,在浓厚的雨幕中轰然炸开!瞬间吞噬了那辆追车!巨大的火球翻滚着膨胀,将周围密集的雨点都映照成一片妖异的血红色!燃烧的碎片在爆炸的冲击波裹挟下,如同流星般四散飞溅,有些甚至带着燃烧的火焰砸落在我们疾驰的车道上,被车轮无情地碾过、弹飞!
灼热的气浪和爆炸的巨响,仿佛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那股毁灭性的力量!那辆刚刚还如同死神般紧追不舍的车,此刻已化为一团在暴雨中疯狂燃烧、扭曲变形的巨大火球,如同一个被点燃的钢铁坟墓!
“啊——!”我死死捂住嘴,眼睛瞪大到极限,瞳孔里映满了那地狱般的火光和飞溅的燃烧残骸,巨大的视觉冲击和声浪带来的恐惧让我几乎失声尖叫!
“坐稳!”沈岸的厉喝如同炸雷,瞬间劈开了我的呆滞!
他猛打方向盘,操控着车身在湿滑的路面上以一个近乎失控的、惊险到极点的弧线,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前方一块被爆炸冲击波掀飞、正熊熊燃烧着砸落下来的巨大车门残骸!
“砰!”燃烧的车门残骸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我们刚刚驶离的路面上,火星四溅!
车身在剧烈的甩尾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轮胎抓地的极限呻吟令人牙酸。我整个人被巨大的离心力狠狠甩向车门,又被安全带死死勒回,五脏六腑仿佛都错了位!眼前天旋地转,只剩下后方那团在暴雨中熊熊燃烧、照亮了半边夜空的巨大火球,以及空气中似乎弥漫开的、令人作呕的焦糊与汽油燃烧的死亡气息!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心脏在喉咙口疯狂跳动,每一次泵出的血液都带着冰冷的恐惧。我僵硬地转过头,视线落在沈岸冷硬如石刻的侧脸上。
火光映照下,他嘴角那抹冰冷、残酷的弧度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加深了,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带着一种掌控毁灭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笃定。
他透过后视镜,最后瞥了一眼那团在暴雨中挣扎着燃烧、逐渐被雨水和黑暗吞噬的巨大火球,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
“看来,”他低沉的声音在引擎的余音和渐渐减弱的爆炸余响中响起,清晰地敲打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今晚,是绞索赢了。”
跑车在暴雨中撕开一道水幕,如挣脱牢笼的黑色猛兽,将身后那片燃烧的地狱彻底抛入无边的雨夜。
爆炸的余音仿佛还在耳膜深处嗡鸣,混合着引擎的嘶吼,在狭小的车厢里震荡。身后那团在暴雨中挣扎燃烧的橘红色地狱,终于被无边的雨幕和飞驰的距离彻底吞噬,只留下视网膜上灼烧般的残影和空气中若有似无的、令人作呕的焦糊味。车内的空气沉滞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腥甜和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惧。
我瘫软在副驾驶座上,裹紧的羊绒毯下,身体依旧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像一张被狂风撕扯到极限的破帆。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带来窒息般的闷痛。视线失焦地落在被雨水疯狂冲刷的车窗上,外面扭曲的世界一片混沌,如同我此刻混乱不堪的思绪。死亡的气息仿佛还黏在皮肤上,冰冷彻骨。
沈岸操控着方向盘,跑车在暴雨倾盆的公路上如同鬼魅般穿梭。他的侧脸在仪表盘幽蓝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冷硬,线条紧绷,没有一丝多余的波动。后视镜里映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平静得可怕,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毁灭,不过是碾死了一只微不足道的飞虫。只有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透露出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非人的冷静。
不知过了多久,车速终于缓缓降了下来。引擎的咆哮声减弱,变成一种低沉的呜咽。车子拐下主路,驶入一条更加荒僻、坑洼不平的辅道。两侧是影影绰绰、在暴雨中狂乱摇摆的防风林,像无数扭曲挣扎的鬼影。前方,一片破败废弃的码头轮廓在雨幕中显现出来。腐朽的木桩歪斜地矗立在浑浊的海水里,几艘锈迹斑斑、早已被遗弃的旧船如同搁浅的巨兽骨架,在风雨中发出吱呀呻吟。
沈岸将车开到一个巨大的、早已废弃的仓库雨棚下。巨大的铁皮顶棚隔绝了大部分狂暴的雨声,只留下沉闷的、永不停歇的鼓点。车子熄火,引擎的余温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死寂瞬间笼罩下来,比刚才的喧嚣更令人窒息。
我蜷缩在毯子里,像一个被遗弃的破布娃娃,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几乎耗尽。恐惧的余威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四肢百骸,带来一阵阵虚脱的眩晕。唇瓣上的伤口随着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传来清晰的刺痛。
车门解锁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沈岸侧身,动作利落地解开他自己的安全带。昏暗中,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如同实质般沉甸甸地压过来。那目光扫过我裹在毯子里依旧止不住颤抖的轮廓,扫过我凌乱濡湿贴在颊边的发丝,最后定格在我苍白失血的唇上——那里,暗红的血痂在幽暗光线下如同一个屈辱的烙印。
他没有说话,只是探过身,手臂越过中控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直接扣住了我包裹在毯子下的胳膊。
“下车。”他的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比外面的暴雨更冰冷。
“不……”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后缩,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拒绝。手指下意识地死死攥紧了羊绒毯的边缘,仿佛那是最后一块浮木。这个废弃码头,这个如同巨大坟墓的仓库雨棚,比疾驰的车厢更令人不安。未知的黑暗像一张巨口,随时要将我吞噬。
“由不得你。”沈岸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被违逆的不耐。他扣住我胳膊的手猛地用力,指节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粗暴的力道瞬间粉碎了我那点微弱的抵抗,毯子被强行扯开一个口子,冰冷的空气瞬间灌入。
“啊!”胳膊上传来的剧痛让我痛呼出声,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身体被他强硬的力道从座椅上拖起,双脚虚软地踩在冰冷潮湿的水泥地上,膝盖一软,差点直接跪倒。
沈岸的手臂顺势下滑,铁钳般环住了我的腰,将我整个人强行提了起来,半拖半抱地带离了副驾驶座。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的怜惜,只有一种纯粹的、不容置疑的掌控。
“砰!”车门在他身后被重重关上,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雨棚下回荡,震得我心口一颤。
仓库雨棚下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海水的咸腥味和木头腐朽的气息。几盏悬挂在高高顶棚上的应急灯,散发着昏黄、惨淡的光芒,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光线所及之处,是堆积如山的废弃木箱、锈蚀的缆绳和布满灰尘的油桶,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如同蛰伏的怪兽。雨水从破损的铁皮缝隙间不断滴落,发出单调而冰冷的“滴答”声,敲打着地面。
沈岸将我带到雨棚深处一个相对干燥、背风的角落。这里堆放着一些蒙着厚厚防雨布的货物,勉强形成一个小小的避风港。他松开环住我腰的手,力道消失的瞬间,虚脱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我像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顺着身后冰冷的货箱滑坐到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
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刺入皮肤,激得我浑身又是一哆嗦。羊绒毯刚才被他扯开,此刻只勉强盖住上半身,冷意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
沈岸站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其中。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深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仓库里死寂一片,只有雨水的滴答声和我们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怕了?”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地回荡在空旷的空间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
我蜷缩着,将脸埋在膝盖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牙齿咯咯作响。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几乎要将我溺毙。死亡擦肩而过的惊悸,周正豪的阴影,还有眼前这个如修罗般危险又难以捉摸的男人……所有的重压让我濒临崩溃的边缘。
“……放我走……”破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绝望的颤抖,从膝盖间闷闷地传出,微弱得如同蚊蚋,“求你……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放我走……”
沉默。
死寂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只有雨滴冰冷地敲打着地面。
忽然,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沈岸在我面前蹲了下来。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猛兽靠近猎物般的压迫感。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冷硬的肩线和紧绷的下颌线。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近距离地、毫无遮拦地审视着我的狼狈和恐惧。
他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扫过我沾满泪水和灰尘的脸颊,扫过我颈侧那片在昏光下依旧刺目的红痕和碘伏污渍,最后落在我死死捂住唇瓣、试图抑制呜咽的手上。
“放你走?”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如同寒冰碎裂,“然后呢?让周正豪的人像捡垃圾一样,把你从哪个臭水沟里捞出来?撬开你的头盖骨,把你脑子里那点有用的东西,一点一点,像刮果酱一样刮干净?”
他描述的景象太过血腥恐怖,我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巨大的恐惧扼住了我的呼吸。
“还是说,”沈岸的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直刺我眼底最深的恐惧,“你觉得落到我手里,下场会比那个更好?”
他伸出手。不是之前那种粗暴的钳制,动作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缓慢。带着薄茧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冰冷的温度,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亵渎感,抚上了我的脸颊。
指尖的粗糙触感划过被泪水浸湿、冰凉紧绷的皮肤,激起一阵强烈的、混杂着厌恶和恐惧的战栗。我猛地偏头想躲开,却被他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地扣住了下巴!
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迫使我不得不直视他那双近在咫尺的、翻涌着深渊般漩涡的眼眸。
“看着我,刘雯。”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却字字淬毒,“看清楚,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
他的拇指指腹,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极其缓慢地、近乎残忍地碾过我唇瓣上那道被他咬破、此刻依旧红肿渗血的伤口!
“呃!”尖锐的刺痛让我痛呼出声,身体在他掌控下徒劳地挣扎,眼泪汹涌而出。
“疼吗?”他低问,指腹的力道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用力地碾压着那道脆弱的伤口,仿佛要将某种印记更深地烙刻上去。新鲜的血液再次被他的指腹蹭开,在苍白的唇瓣上晕染开一小片刺目的殷红。“记住这个疼。”
他的脸靠得更近,灼热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和血腥气,冰冷地喷在我的脸上,与那碾压的剧痛形成一种诡异的感官风暴。
“记住,是我把你从那辆即将变成你棺材的车里拖出来的。”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进我的耳膜,“是我让你躲开了那颗本该打爆你脑袋的子弹。”指腹的力道又加重一分,痛得我眼前发黑。
“也是我,”他深黑的瞳孔紧紧锁住我因剧痛和恐惧而涣散的眼睛,如同深渊在凝视,“亲手掐断了那些想把你的脑子当战利品挖出来的猎犬的脖子。”
“你的命,”他的指腹终于离开了那饱受蹂躏的唇瓣,却转而向下,带着冰冷的触感,缓慢地、充满占有意味地,抚过我颈侧那道被他齿尖和指腹反复蹂躏过的伤痕,最后停在那被安全带勒出红痕、微微起伏的脆弱颈窝上,指尖下的脉搏狂跳如擂鼓。“从B2车库那一刻起,就已经和我的绞索缠在一起了。”
他的指尖在我颈动脉处轻轻按压,带来一种冰冷窒息般的威胁感,却又奇异地带着一种扭曲的、令人心颤的掌控。
“想活?”沈岸俯身,冰冷的唇几乎要贴上我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耳垂,灼热的气息裹挟着血腥味的低语,如同恶魔的蛊惑,“那就抱紧它。”
他猛地松开钳制我下巴的手,身体却没有后退。那只停留在颈窝的手,微微用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将我的头按向他冰冷的肩窝!
动作强硬得近乎粗暴,没有丝毫温柔可言。我的额头重重撞上他肩胛骨坚硬的线条,一阵闷痛。鼻腔瞬间充斥着他身上浓烈的、混合着硝烟、血腥、雨水和一种冷冽剃须水的气息,这气息如同具象化的危险,瞬间包裹了我。
“抱紧这根绞索,”他的声音贴着我的耳廓响起,低沉而致命,“它是唯一能吊住你这条命的东西。也是唯一能带你……找到答案的东西。”
我的身体在他怀里僵硬如石。
我的身体在他怀里僵硬如石,冰冷与恐惧深入骨髓。然而,在这片充斥着腐朽气息与死亡威胁的废弃之地,在这冰冷如铁的怀抱里,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意,却从他紧贴着我身体的胸膛传来——那是活着的、属于掠食者的体温,是这片绝望之海中唯一能触摸到的真实温度。
这矛盾的温度,如同毒药般缓慢渗透,在冰冷的恐惧中撕开一道微小却致命的罅隙。
他身上的气息,硝烟、血腥、冷冽的剃须水,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深海般的潮湿气息,混合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存在感,强势地占据了我所有的感官。我的额头抵着他肩胛骨坚硬的线条,那一下撞击带来的闷痛感似乎还在隐隐作祟,却奇异地被那胸膛传来的、持续而稳定的热意驱散了一部分刺骨的寒冷。身体本能地想要汲取那点微薄的暖源,理智却在尖叫着抗拒——这是毒蛇的体温,是绞索上残留的、诱人沉沦的余温!
“抱紧它。”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在头顶响起,带着命令式的、不容置疑的强硬,如同烙印般烫进我的意识。
我的双臂僵硬地垂在身侧,指尖冰凉麻木,仿佛失去了知觉。抱紧这根绞索?拥抱这个刚刚还在我唇上留下屈辱烙印、此刻用死亡阴影将我完全笼罩的男人?巨大的荒谬感和屈辱感如同冰水浇头。
然而,周正豪猎犬在暴雨中化为火球的景象,撬开头盖骨的冰冷描述,如同跗骨之蛆,瞬间扼住了我所有反抗的念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在绝对的恐惧面前,尊严脆弱得不堪一击。
我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如同灌了铅的手臂。指尖先是迟疑地、如同触碰滚烫烙铁般,轻轻搭在了他后背冰凉潮湿的衣料上。那衣料下紧绷的肌肉线条清晰可感,蕴含着随时可以爆发的可怕力量。这个认知让我指尖猛地一缩。
“别让我说第二遍。”沈岸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被挑战耐心的冰冷警告。环在我颈后的手臂同时收紧了力道,将我更深地按向他,那动作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掌控欲,仿佛在驯服一只不听话的猎物。
窒息般的压迫感瞬间袭来!肺部被挤压,空气变得稀薄。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心脏!我猛地闭上眼,牙关紧咬,几乎用尽了全身残存的力气,双臂猛地环抱住了他的腰身!
手臂瞬间陷入他腰侧紧实而充满力量感的肌肉中。隔着湿冷的衣料,那属于活体的、坚实而滚烫的触感无比清晰地传递过来,甚至能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透过胸腔撞击着我的手臂!这真实的触感带来的冲击,远比刚才那模糊的暖意更加强烈,也更加令人心慌意乱。我的身体在他怀中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这被迫的依附,因为这深入骨髓的恐惧与绝望的屈辱交织。
我的脸被迫埋在他肩窝更深的地方,浓烈的属于他的气息无孔不入。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他肩头冰冷的衣料。喉咙里压抑着破碎的呜咽,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沈岸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崩溃。他环抱着我的手臂力道依旧强硬,没有丝毫放松,但也没有再施加更重的压力。他就这样维持着这个近乎窒息的拥抱姿势,像一尊冰冷的石雕,在昏黄惨淡的灯光下,在废弃仓库弥漫的腐朽气息中,任由我无声地宣泄着濒临极限的恐惧和屈辱。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片死寂而绝望的空间里。只有雨滴从高处铁皮缝隙滴落的“嗒…嗒…”声,如同冰冷的丧钟,敲打着每一根濒临断裂的神经。我的眼泪仿佛流干了,只剩下身体间歇性的、无法控制的抽搐。环抱着他的手臂早已僵硬麻木,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仿佛只要一松手,就会立刻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沈岸的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环在我颈后的手臂缓缓松开了一些力道,不再那么具有压迫性,但仍然保持着将我圈在怀中的姿势。
他微微侧头,灼热的气息拂过我被泪水浸透、冰冷黏腻的鬓角。
“哭够了?”他的声音低沉依旧,但似乎少了刚才那种刻骨的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或者只是我的错觉?
我没有回答,也不敢抬头,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他肩窝那片湿冷的布料里,仿佛那里是唯一可以躲避现实的地方。屈辱感如同毒藤缠绕着心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
他沉默了几秒,那只原本按在我颈窝的手终于缓缓移开。然而,它并没有收回,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落在了我环抱着他腰身的手臂上。
他的手掌很大,指节分明,带着薄茧的粗糙感。那冰冷的手指先是覆盖在我冰冷僵硬的手背上,然后,以一种缓慢而强硬的姿态,一根一根地,掰开了我紧攥着他衣料、指节泛白的手指!
“呃……”我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长时间的僵硬用力让我的手指关节如同锈死般,被他强行掰开的动作带来尖锐的酸痛。
他无视我的痛楚,动作干脆利落,轻易地就将我紧紧箍在他腰上的双臂卸了下来。骤然失去支撑点,加上双腿依旧虚软无力,我身体一歪,眼看就要再次瘫软下去。
沈岸的手臂如同铁箍般再次环住了我的腰,猛地将我提起,半拖半抱地拉离了冰冷的地面。他的动作依旧强势,没有丝毫温柔可言,但至少没有让我再次狼狈地摔倒在地。
“站好。”他命令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同时松开了环抱的手,只留下那只铁钳般扣住我胳膊的手作为支撑。
双脚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膝盖依旧发软,但靠着他的支撑和他冰冷的命令,我竟然真的勉强站稳了,尽管身体还在细微地颤抖。
他垂眸看着我,深不见底的眼眸在昏黄的光线下如同两口深井。他的目光扫过我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和灰尘,扫过我红肿破皮的唇瓣,最后落在我颈侧那片在幽暗光线下依旧触目惊心的伤痕上。那里,碘伏的深褐色污渍混合着之前被他指腹碾出的红痕,还有一丝干涸的血迹,显得异常狼狈。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细微的动作快得如同错觉。
他松开了扣住我胳膊的手,在我身体摇晃着又要软倒之前,迅速从自己沾满雨水和泥泞的黑色外套内袋里,掏出一个同样巴掌大小的、深灰色的防水小包。动作熟练地打开,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样东西:几片独立包装的酒精湿巾,一小瓶双氧水,几根无菌棉签,一小卷无菌纱布,还有一小管熟悉的白色药膏。
他撕开一片酒精湿巾,浓烈的气味瞬间弥散开来。他没有看我,只是用命令的口吻道:“手。”
我茫然地看着他,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手腕。”他补充,语气带着一丝不耐。
我迟疑地伸出那只伤痕累累的左手腕。深紫色的淤痕在昏光下显得更加狰狞。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依旧算不上轻柔,但避开了淤青最严重的区域。冰冷的、浸透了酒精的湿巾猛地按在了淤痕上!
“嘶——!”剧烈的刺痛感让我瞬间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猛地一缩,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忍着。”沈岸的声音冰冷,没有丝毫安慰的意思。他无视我的痛楚,用酒精湿巾在那片紫红色的皮肤上用力擦拭了几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消毒意味,仿佛在清除什么不洁的印记。火辣辣的灼烧感如同无数细针扎刺,痛得我浑身绷紧,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唇上伤口再次裂开的血腥味。
擦完手腕,他拧开那瓶双氧水。刺鼻的气味比酒精更甚。他拿起一根棉签,蘸满了无色透明的液体。这次,他的目标是我颈侧那片混合着污渍和伤痕的皮肤。
当那冰冷的、带着强烈刺激性的液体触碰到颈侧敏感的伤口时,剧烈的刺痛感让我猛地一颤,身体下意识地就要后仰躲避!
“别动!”沈岸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他空着的那只手猛地抬起,却不是钳制,而是直接扣住了我的后脑勺!力道之大,迫使我不得不仰起头,脆弱的脖颈完全暴露在他的视线和动作之下!
这个姿势充满了屈辱感和绝对的掌控。我被迫仰着脸,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是他冷硬的下颌线。冰凉的棉签带着双氧水特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刺痛感,反复而用力地擦拭着颈侧的伤口。双氧水接触到伤口组织,发出细微的“嘶嘶”声,伴随着剧烈的疼痛,每一次擦拭都像是在刮骨。
“呃……”痛苦的呜咽从紧咬的牙关中逸出,身体在他掌控下徒劳地颤抖。
沈岸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眼神专注而冰冷,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物品上的瑕疵。直到那片皮肤被擦拭得发红,看不到明显的污渍和血迹,他才停手。双氧水带来的刺痛感和皮肤被反复摩擦的灼热感交织在一起,让我几乎虚脱。
他扔掉用过的棉签,拿起那管熟悉的白色药膏,拧开。淡淡的薄荷清凉气味再次散开。这一次,他的动作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用指尖挖了一点乳白色的膏体,指尖的冰冷触感先一步落在伤口边缘完好的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然后,那带着药膏的指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描摹的轻柔,覆盖上了那片刚刚被粗暴清理过、此刻正火辣辣作痛的伤痕。
微凉的膏体和他指腹略显笨拙却异常轻柔的力道,瞬间压下了双氧水带来的灼烧刺痛,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舒缓。那指腹上的薄茧依旧粗糙,但每一次缓慢的、打着小圈的涂抹,都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炸毛的猫。这突如其来的、与之前判若两人的“温柔”,比任何粗暴都更让我心惊肉跳,无所适从。我的身体僵硬地承受着,连呼吸都屏住了,颈部的皮肤在他的指尖下敏感得能感受到每一丝纹理的移动。
这短暂的、诡异的“温柔”只持续了不到半分钟。涂抹完毕,他收回手,动作利落地盖上药膏盖子,放回小包。随即,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我的唇上——那道被他反复蹂躏、此刻再次渗出新鲜血丝的伤口。
他的眼神深暗了一瞬,仿佛有暗流涌动。
他又撕开一片新的酒精湿巾。这一次,他没有再借助棉签,而是直接用带着薄茧的指腹,隔着湿巾冰冷的、浸透了酒精的无纺布,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按上了
他带着薄茧的指腹,隔着浸透冰冷酒精的湿巾,毫不留情地按在了我破皮渗血的唇瓣上!
“唔——!”尖锐到撕裂神经的剧痛混合着酒精强烈的、几乎灼穿皮肉的刺激感瞬间炸开!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同时刺入!我痛得浑身剧震,眼前发黑,喉咙里爆出一声短促凄厉的呜咽,身体像被电流击中般猛地向后弹去!
然而,那只扣在我后脑勺的大手如同钢铁浇筑的刑具,纹丝不动!巨大的力量迫使我脆弱的脖颈如同引颈就戮的天鹅,被牢牢固定在原处,动弹不得!额头瞬间渗出冰冷的汗珠,与未干的泪痕混在一起。
“看着我。”沈岸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低沉得如同闷雷滚动在胸腔,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冰冷地砸进我因剧痛而嗡鸣的耳膜。
巨大的恐惧和生理性的剧痛让我本能地想要闭眼蜷缩,但那只掌控命运的手施加在后脑勺的力量,像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掰开了我的眼皮。我被迫抬起泪水涟涟、写满惊惧的眼,迎上他俯视的目光。
昏黄惨淡的应急灯光从侧面打来,在他冷硬如刀削斧凿般的侧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另一半则陷在幽暗里,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明暗交界。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在阴影中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暗流:是审视猎物挣扎的冰冷?是掌控一切的绝对?还是……一丝极其隐晦的、被这血腥与疼痛刺激出的、如同深渊暗火般灼热而专注的东西?这复杂而危险的目光,比任何直接的暴力都更令人心悸。
他的指腹隔着那层粗糙冰冷的湿巾,开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亵渎感,碾磨着我唇上那道脆弱的伤口。像在擦拭一件沾了污迹的古董,又像在用钝器反复刮蹭一块新生的嫩肉。新鲜的血液再次被挤压出来,迅速染红了白色的无纺布,刺目的红晕在眼前扩大。每一次碾磨都带来新一轮的、钻心剜骨般的锐痛,混合着酒精无孔不入的侵蚀,痛得我眼前阵阵发黑,牙齿在口腔里咯咯作响,身体在他掌下控制不住地痉挛般颤抖。
“疼,才能记住。”他的声音贴得更近了,灼热的气息裹挟着淡淡的烟草味和硝烟气息,冰冷地喷在我的额角和太阳穴,与他施加酷刑的动作形成撕裂感官的对比。那低沉沙哑的语调,竟带着一种近乎情人低语般的黏腻,然而字字句句却如淬毒的冰棱,狠狠凿进我的意识深处,刻下无法磨灭的烙印。“记住你是谁的所有物,刘雯。”
指腹的力道骤然加重!隔着湿巾狠狠碾过伤口最深处!
“呃啊——!”难以抑制的痛苦尖叫冲破紧咬的牙关,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世界在剧烈的痛楚中扭曲旋转,只剩下他指腹下那一点被反复凌迟的、火辣辣的痛源。
“记住,在这场游戏结束前,”他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冰冷、清晰、不容置疑,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你的呼吸,你的心跳,你脑子里的每一个念头……”他刻意停顿,深不见底的眼眸紧紧锁住我因剧痛而涣散、因恐惧而失焦的瞳孔,如同深渊凝视着即将坠落的尘埃,宣告着最终、也是最彻底的判决,“都只属于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施加酷刑的指腹猛地撤离!
骤然消失的剧痛让紧绷的身体如同断弦般猛地一松,巨大的虚脱感瞬间席卷而来。我像一滩彻底融化的软泥,全靠他那只依旧死死扣住我后脑勺的手支撑着,才没有直接瘫倒在地。唇瓣上残留着火辣辣的麻木和持续不断的锐痛,血腥味和浓烈的酒精味在口腔鼻腔里弥漫,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细密的刺痛。
沈岸不再看我一眼,仿佛刚才那番宣告和酷刑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动作极其利落地将沾满我血迹的酒精湿巾揉成一团,随意丢在脚下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然后,他像对待一件用过的工具,迅速将双氧水、棉签、药膏等物塞回那个深灰色的防水小包,拉链“嗤啦”一声拉紧,干脆利落地揣回怀里那个沾着雨水和泥泞的内袋。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
他高大的身躯在我面前站直,瞬间投下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幕布,将渺小、狼狈、痛楚不堪的我完全笼罩其中。废弃仓库里腐朽的气息、雨滴单调的滴答声、还有他身上那混合着硝烟血腥的危险气息,再次成为唯一真实的存在。
“走了。”他言简意赅,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坚硬,不容置喙,如同下达一道行军命令。
话音未落,那只刚刚还扣着我后脑勺、掌控着我所有痛楚与恐惧的大手,已经转而钳住了我的胳膊!力道之大,指节瞬间嵌入皮肉,带来一阵新的、尖锐的酸痛,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他根本不是在搀扶,而是像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行李,猛地将我提离了地面!
“啊!”猝不及防的剧痛让我痛呼出声,虚软的双脚几乎悬空,脚尖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无助地蹭过。身体被他那股蛮横的力量强行拉扯着,踉踉跄跄地向前扑去。
他不再说话,也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拖着我,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仓库雨棚深处那片更加浓重、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他的步伐又大又急,在空旷死寂的空间里激起沉闷的回响。我被他拖拽着,脚步虚浮凌乱,好几次都差点被自己绊倒,每一次身体的失衡都换来他手臂上更加强硬的、几乎要勒断骨头的力道,强行将我扯回“正轨”。
两侧是堆积如山、蒙着厚厚灰尘和油污的废弃木箱、生满铁锈的巨大缆绳盘、以及散发着浓重机油味的破旧油桶。它们在昏黄摇曳的应急灯光下投下巨大、扭曲、如同鬼魅般的阴影,随着我们急促的步伐飞快地向后掠去,仿佛无数蛰伏的怪兽在窥伺。雨水从头顶破损的铁皮缝隙间不断滴落,冰冷的“滴答”声落在我的头顶、颈后,激起一阵阵寒颤。空气里弥漫的铁锈味、海水的咸腥味、木头腐朽的霉味和淡淡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属于死亡和遗忘的气息。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紧紧缠绕住心脏,比刚才单纯的肉体疼痛更甚。他要带我去哪里?这黑暗的尽头是什么?是另一个精心准备的囚笼?还是……周正豪早已布下的另一张网?未知带来的巨大恐慌几乎要将我淹没。
“沈……沈岸……”我被他拖拽着,气息不稳,破碎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痛楚从肿胀刺痛的唇间挤出,“你要……带我去哪……”
前方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他高大的背影在昏光下只是一个模糊而坚硬的轮廓,没有丝毫停顿,也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那只钳着我胳膊的手,力道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紧了几分,像一道冰冷的、宣告所有权的镣铐。
我的挣扎和疑问,在这片充斥着腐朽与绝望的废墟里,微弱得如同蚊蚋,瞬间便被无边的黑暗和雨滴冰冷的敲击声彻底吞没。
他拖着我,没有丝毫犹豫,一头扎进了仓库深处那片最浓稠、最令人心悸的黑暗之中。